这是一个阴沉的下午，马革正在向乡镇长们作廉政报告，那是刘敢加了冈个夜班为他准备的，报告的总题目别出心裁：“脱离低级趣昧，远离声色犬马”，里面充满了轲学警言。报告第一部分里的“共产党的干部首先要正气在身”这一观点只论述了一半，一个人走了上去，附在他的耳边小声说：“你作完报告就到休息室，省委办公厅的同志来了请你太接待一下。”
来到休息室，马革惊呆了。坐在迎面沙发上等候他的，竟足一排戴着大盖帽的检察宫。其中一个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亮出逮捕证：“马革，你涉嫌贪污受贿，我们受命对你执行逮捕，请你配合。”
马革没有一点思想准备，额头上立即渗出细密的汗珠。但他嘴里不软：“我要控告你们。我是副处级千部，市人大代表，你们抓我，应昏先通过市人大常委会批准。你们逮捕我，市委市政府知道吗？你们这样胡来是要负责任的。”
那检察官厉声道：“没有证据，没有有关部门的批准和支持，我们敢来惊动你马副市长？你最好是和我们配合。这个态度对你没有丝毫的好处。”
马革终于被请进了检察院。
市委常委会议从来没有像这次一样浓雾一般的阴沉。李书记坐在首席上一旮不发。孟市长刚从省委党校学习回来，对家里的情况一时还不熟悉，他觉得自己不便先发言。
打破沉寂的是狄部长：“我分管组织工作，首先应该作检查。马革背着李书记和我们大家，做了那么多不好的事情。他具体做了什么坏亊，我们大家都不清楚。我们要支持检查院把马革的问题查清楚。我想指出一下，各方面都取得了很大的成绩，这是不容抹煞的。我们常委应该在这个问题上统一认识。”
纪委书记这时站起来：“文过饰非，不是我们应有的态度。成绩当然是主要的，怛这并不意味着常委的自身建设就没有问题。马革在经济上出门司题，我作为一名常委，特别是作为纪委书记，心情是沉痛的。我建议以马革的问题为突破口，深入开展我市的反腐倡廉工作。”
孟市长把话接过来：“我冏意纪委书记的意见。由于我的水平低，虽有做好工作的主观愿望，但实际工作没有做好。马革是常务副市长，我的重要助手，是我身边的人，他出了问题，我不能原谅自己。这一恶劣事件的发生，给政府工作带来广损失，也在一定程度上动摇了群众对我们的信任。我一定好好地反省自己，做好工作。同时，我准备在组织上认为合适的时候辞去市长职务。”
会场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孟市长提出辞职，这是包括李书记在内的所有人没有想到的。
李书记吃惊地说：“老孟，你这是唱的哪出戏？并没有谁让你承担责任嘛。天塌下来，不是还有我顶着吗？”
“李书记，我是真心实意，从党和人民的利益出发，也是从我们市委的整体形象出发。”
李书记宣布：“这件事今天不议。今天的会就到这里吧。”
人们陆续离开会议室，只剩下书记和市长。李书记双手叉腰，来回踱步，停在大地图前说：“老孟啊，你事先也不和我通个气，就在会议上提出辞职，你这不是拆我的台吗？进去了一个常务副市长，我已经够狼狈的了。你又提出辞职，这不是给我雪上加霜吗！”
“李书〖己，班？里面出了这么大的问题，总要有个人站出来承担责任。而且出问题的是副市长，我又是市长，我不承担谁来承担？”
“老孟啊，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的工作近期可能要有变动。我已正式向组织提出由你来接替书记职、务。我们就搏合作一段吧！”李书记儿乎是在求他“李书记，您放心，我在任一天，就丁好一天的工作。在没有辞职之前，我会干好我的本职工作。但我会写出书面检查和辞职报告的。”
十五
姚敏这些口子除了做好钞票转移工作就是和老王一起到锴城找高副书记。刚升任省委办公厅副主任的邱秘书告诉他们，高副书记已经在一周前调到一个部里任第八副部长。邱副主任还递给老王一张证明：“这是你们交通局前年送给高副书记和我的礼金，当时不好拒绝你们，就交给广省委机关事务管理局，这是他们崈时出的证明。至于行贿罪，我已经给省检察院打了招呼，就不再列到马苹头上去了。”老王一听就在心黾骂：“王八蛋，老狐狸，阴谋家，赫鲁晓夫！”他当然可以想象得出这是高副书记和老邱为自己开脱而事后补开的证明。
他们又冋新庆找李书记。在市委会议室的门口，不断有人从姚敏身前走过，竟没有一个人跟她打招呼。在以往这是绝对不口能的。而此时他们竟如同取得了共识，完全忽略了她的存在，仿佛她是看不见的空气。姚敏心里明白，市委市政府传播消息特别快，铋然所有的干部都知道马市长去了什么地方，她的丈夫已经不是地位显赫的常务副市长，她也不再是市长夫人，人们用不着像过去那样巴结自己，于是她才成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瘟疫。一个千部倒台之后其家属受到冷眼她见过的多了，她也曾经照此办理，没想到今天轮到了她自己。
这时刘敢从会议室里走出来，他现在给孟市长当秘书。他一点也没计较那天姚敏给的一记耳光，而还记着马市长栽培自己的恩德。他告诉姚敏，李书记与新书记办理交接手续。据刘敢说，李书记原来准备调到另一个地级市担任副书记的，但上级根据群众举报说他在新庆主持工作期间片面理解十五大精神，把新庆搞成丫繁荣“娼盛”的局面。小平同忐不朵讲过吗，社会风气搞坏了经济上去了又有什么意义，于是把李书记调任为省农业厅工会主席，谁都知道那是~一个最没实权又最闲扯蛋的位子3姚敏彻底绝望了。
不久，检察官找到姚敏。戴着大盖帽的一群人在她家里只搜查了一个小时就有了丰厚的成果，他们只挖地三寸就在她那席梦思床下的大理石下面发现了整整二百万元的现金存折，这是她前天才到省城一家银行存下的。她交待了一切，她和马革前后收下的钞票已足足二百五十万元。老王也被请进检察院，老王在觅面呆了三个月就出来了，据说他本人没有什么经济上的问题，就是多喝了几瓶洒多抽了几条烟。平时有人求老王时就给他送五粮液送红塔山，求得急的忾次稍高点也是茅台大中屮什么的。老王一律照收不误。老婆曾提醒他注意别像老侯一样犯了经济错误。老王就笑老婆见识短：现在当官的谁不知道谁呀？我副局长都当卜厂，不收人家钞票不收人家金条不玩人家大姑娘小媳妇喝几瓶五粮液谁能拔我一根卵毛！什么叫廉洁？这就是最廉洁的了。洒喝，X作搞了，这就是好干部。美国总统不也动不动就坐直升6机到夏威夷度假？坐飞机是他自己掏汽油费？
老王从检察院出来很少露面，之后好长时间人们再未见到老王，直到一年后有人说在武当山看见一个身披袈裟、打着木鱼的和尚酷似老王，喊他“老王”，没有任何反应，像是一尊木雕，这是后话。冋头再说检察院的各种取证工作紧张进行，检察长亲自签署了追赃令，几个小组连续作战，立即办理了存款冻结手续。
新庆每次召开公捕大会总要大张旗鼓地做一番宣传。这次也不例外。令人惊异的足上个月还在电视新闻上与外商友好握手的马副市长竞被剃了一个光头站在公捕台上，被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检察官宣布依法逮捕，罪名是受贿和贪污。马副市长的眼神此时只能用绝望这个词来诠释，巨大的落差对于他是无法承受的打击。台下是无数张熟悉与不熟悉的面孔，这些面孔都洋溢着喜悦和刺激。检察官简单的案情介绍使他陷入了极大的恐惧，三百万，这个数字有足够的能量将一把雪亮的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散场的人群里，有人愤然：百万新庆百姓怎么培养了这么一个政治流氓！
马上就有人反驳：我看马副市长是市场经济条件下的好干部。他贪点怕什么？玩儿个女人算什么？只耍他为老百姓干的好事比他干的坏事多，就是好千部。两袖清风的倒是洁身自好了，但不给老百姓办事，还不如办事的贪官！
这话都送进了何正刚的耳鼓，他坐到车上，对司机道：开车。
他坐在车里想：反腐倡廉，路好长好长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