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爬上了那把老旧的理发椅,十分安静地坐下了,把手放在膝盖上,并调节一下麦克风,然后擦擦眼镜,由于聚光灯的热气和屋里人很多都起雾了。
“孩子们准备好听精彩的故事了吗?”
准备好啦!
“下定决心了吗?”
是的!
“好,现在该轮到我出汗啦。”
发出一阵笑声。
“这个忏悔故事是新的。你们可能想知道接下来我会选谁的故事来讲,对不对?在新年的开始之时哪一个秘密会倾倒出来?好吧,大家坐下来,放轻松。这个忏悔故事不是你们的,而是我自己的。所以现在你们可以放松了,停止猜想谁会是今晚的话题。老勒罗伊有圣诞礼物要给你们。你们要知道的是这次演讲语法上不会完全正确。甚至或者在政治上也不完全正确。希望你们不要介意。”
欢呼声接着是咯咯的笑声,从那些紧张地等待别人把自己的故事公诸于众的人们发出。勒罗伊的眼睛从孩子们的头上扫视,在黑暗中寻找着我的目光,他找到后深呼吸了一下便开始了。
“我是一个浑蛋 。”
他不需要再继续往下说,人们就已经哄堂大笑,并弯下腰来缓解其带来的疼痛。我在“英国人”之中生活的时间已经足够长,知道没人会称他们自己浑蛋。他们只这样称呼别人。
“现在你们在笑,但我要告诉你们的是真实的事情。我一直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谁。我的母亲是餐馆的服务员,有一天她和一位在贮木场开叉车的人发生了关系,那个人就是我父亲。我的母亲不想我也一辈子开叉车,她想要我接受到良好的教育。在我还是小孩儿的时候她就开始教我读书,在图书巡回车错过我们街坊的时候还会跑上数英里去追它。而那名司机被吓到了,并不敢把车开进丛林,其被我们称为北费城的防护罩。
我的阅读能力非常好,是因为我母亲的鼓励。她留下客人们没有吃完的馅饼和蛋糕给我吃,切下客人们的嘴巴没有沾到的部分,然后对着我说:‘勒罗伊,你如果读书就可以吃到蛋糕’,所以我读了书。经过一段时间以后,我就不需要蛋糕了。我仿佛只想读更多的书而不是蛋糕。因此我的母亲就开始乘车带我去公立图书馆,在她每周休假的那天我们就会在图书馆待上半天,我们会坐在儿童区看书。她知道我喜欢《一个下雪天》,每次我们去图书馆我都会让她来读这本书,许多次以后她会说:‘勒罗伊,这里有这么多书,你要让我听起来像一个出问题的录音机吗?’我会说:‘再读一次,求求母亲了。我爱那本书,爱其中的韵律。’
但有一天,她逼着我去书架上探索更多的书,然后我找到了另一本书--《青蛙和蟾蜍》,书上面有一张大大的发着光的银色标签。上面写着‘赢得某种奖品’。母亲就和我拿了这本书去借书柜台,那位女士看着我和母亲说,‘对不起。这本书暂停出借。母亲看看我又看看她说:‘是谁不让借的?我来这儿还从没见过不能暂停出借的书。为我儿子我花了四个月时间才找到另一本他喜爱的书,而你却告诉他暂停出借?我们再也不想读《下雪天》了。不行。他就想要《青蛙和蟾蜍》。’
这位图书馆管理员虽然年迈,眼睛却十分锐利,她透过用链子拴在脖子上的眼镜抬头看着我们说:‘对不起,但是这本书已经被一位非常重要的小学老师预订了,是一家私立学校。
母亲捏着我的手,我能感到她皮肤发热。她很容易生气,我用手掌压着耳朵,心想她可能会爆发。‘她为什不从她自己的图书馆拿书。这可是公共图书馆!’然后这位图书馆管理员咽了口唾沫,抬头看了看,眼睛睁得老大,向我们的背后指了指。
‘也许你可以自己问问她,女士。’
母亲低下头看我,但我已经转过头去看是谁在我们后面。一位高个子身材苗条的女人,她的皮肤白皙,大大的绿色眼睛像青草一样明亮,长长的深色头发卷在肩膀周围。我的母亲很漂亮,但不要误会我的意思,这位女士,她就像是一个天使。她还带着一个男孩儿。他看起来年龄跟我一样大,皮肤跟她母亲一样白皙,脸上的雀斑让银河都显得空洞。他也是一头红色卷发,眼睛就像是绿宝石。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洋娃娃,我都想用手去戳戳看他是不是真人。而这位天使,她就在那儿给我们做出介绍,好像我们事先安排好见面一样。
‘《青蛙和蟾蜍》也是利亚姆最喜爱的一本书,但是他都读了很多次了,我觉得他知道有人跟他一样喜欢这本书一定很高兴。’
红头发利亚姆,他微笑地看着我说:‘这是最好看的一本书。’我接着说:‘你喜欢《下雪天》吗?他回答说:‘太冷了。我更喜欢下雨天。’我的母亲和那位天使,他们都笑起来了,那位图书馆管理员也笑出了眼泪,并把《青蛙和蟾蜍》递给了我。我和母亲就和他们母子俩一块回家,母亲夸耀说我有多么爱看书,还说我很爱阅读圣经的诗篇,读字的发音比牧师还要好。这位天使,她听着母亲说话,然后告诉我们她的名字是麦琪?奥布莱恩。在我们走过我们的学校时,麦琪停下来显得很关心,然后告诉我母亲说她想让我去她的学校上学,我想是作为她的客人去上一天学,但结果却是把我加入到了利亚姆二年级的班上!尽管母亲不是那么热衷于天主教,忏悔和圣母玛利亚,但他还是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选择。或许修女们知道一些教育她的孩子的方法。她决定加班挣钱来还给麦琪?奥布莱恩给我买校服的钱,即使麦琪坚持说这是送给我的礼物。并且尽管麦琪为我安排了助学金,但母亲还是坚持要还这笔钱。当麦琪问母亲她在餐厅工作要如何才能凑到这笔钱时,母亲脸上微笑着说‘叉车’意思是我的父亲,他欠我母亲养育孩子的钱,但是他却把它们花在了豪饮和赌博上。跟母亲想要给我良好的教育一样,她也想要教育‘叉车’,让他知道不负责任的后果。送我去天主教学校是她对一个不知道教育的价值,而只相信人们从拳头里学得最好的人做出的最有力的报复。
我喜欢麦琪?奥布莱恩的学校。她是读书的专家,在十二月六号那天,她来给我们读《红蕨生长在哪里》,我们都坐在地毯上,被这个关于狗狗们的故事吸引住了,这时外面响起了争吵声。麦琪放下书本,走到窗子边,她停住了,看上去显得很担心,她站在那儿一动不动,而外面的争吵声也变成了号啕大哭。我听出了这叫喊的声音:‘你这个狗娘养的。你得给我儿子付学费!’哦,母亲。我想她快要爆发了。我从地毯上站起来,麦琪让我坐下,但就在我打开窗户的时候,我看见了圣诞老人!而母亲正抱着他的后背,猛地扯下他的白胡子,用手抓他的脸,直到流血。圣诞老人吼道:‘放开我,泼妇!并把她推到地上,还拿出一把枪指着她的头。我不知道那是我的父亲。我认不出穿着圣诞服的他,那是他从救世军那里偷来的衣服,想用它来筹钱,而不是用来发放礼物。那就是我记得关于他的一切。还有他开枪的声音。就一枪,让我母亲倒在了地上。就死在了我们早上用粉笔画的玩跳房子游戏的格子里。想象一下一个死去的女人和圣诞老人站在人行道上。警察们来的时候想要知道是谁的错,因为圣诞老人说他开枪打她是自我防卫。
多年以后当我在一家杂货店找到第一份工作,他们要求我写下联系人,以防紧急事件,我写的是圣诞老人。然后他们看了又看还给我打了电话问我:年轻人,这是不是个玩笑。我说这根本不是玩笑。他杀了我的母亲。
他周五出狱了。很长时间没有见过‘叉车’,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还适合穿圣诞服。从四十五年前以来我们每周都会写信。‘叉车’在从牢房里出来以后总是问一个问题,因为他想去‘朋友家’餐厅吃奶酪三明治。
我回信说:‘亲爱的父亲,我能带你到你想去的任何地方。但为什么是朋友家?’他回信说:‘因为在那儿他们会让我跟其他人一起使用厕所。’”
除了勒罗伊没有人动。他啜了一口水,注视着我们,他在椅子上看起来更高大了,并显得满怀期待。没有咧开嘴微笑,但尽管看上去像是在笑。我从未见过他如此的疲倦和脆弱,看上去他投入到他的忏悔故事中的能量比为准备它或者说为准备说给我听而失去个小时的睡眠还要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