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的助手将纱布递给了太医，老太医动作熟稔地将纱布缠在了素华的伤口上，伤口处的鲜血便很快就制止住了。
太医起身，对顾轩逸躬身道：“皇上不必忧心，素华姑姑的伤口并无大碍，服几帖药便好。”
顾轩逸闻言，眉心终于舒展了开来。
太医接着又道：“待臣替素华姑姑把脉后便去开药方。”
“嗯。”顾轩逸的声音终于冷静了下来，不再狂躁。
素华不发一言，纵然顾轩逸此时与她面面相觑，她始终紧抿嘴唇，不想说一句话。
对这样凉薄之人，多说一句都是浪费。
太医俯身，将手搭在了素华的手腕上，他神色认真，可是下一秒，脸色忽然铁青。
素华看出了太医脸色的变化，正想开口问什么，却被顾轩逸抢先一步。
“有什么问题？”顾轩逸上前，神色紧张。
他知道张老太医在太医院的资历最高，是什么疑难杂症会让他蹙眉？
张太医神色恍惚，他看了一眼素华紧张的眼神，再回头看了一眼顾轩逸，连忙起身掩饰掉了所有的情绪，对顾轩逸俯身道：“素华姑姑并无大碍……只是……只是身子虚了一些罢了。待臣给姑姑开几幅汤药，姑姑看喝了便能够调理好。”
张太医很好地将原本的震惊掩饰了过去，他一直低着头，防止顾轩逸看出什么破绽。
得幸的是，顾轩逸的注意力一直在素华身上，并没有注意张太医的脸色。
“嗯，你下去吧。”顾轩逸平静地道。
张太医的身子颤抖了一下，福身：“臣遵旨。”
待众太医都退下了之后，素华忽然从床榻上支起了身子，在起身的时候牵动了手腕上的伤口，疼的倒抽了一口气。
“嘶……”
顾轩逸见素华欲起身，上前一把扯住素华的手臂：“躺下！”
命令的口吻，毫无拒绝的可能。
素华冷笑抬眉看了一眼顾轩逸，甩开他的手道：“皇上一定要如此自作多情吗？被奴婢这般拒绝侮辱，皇上难道不觉得心底不快吗？您若是没有尊严，便继续让我一个宫婢躺在您的龙床上好了。”
素华话语凛冽，也丝毫没有给顾轩逸退路。
“你！”顾轩逸眉心紧蹙，他一直觉得殷素华倔强，但是没有想到她竟然会倔强道这种程度。
“你别以为朕会事事纵容你！”顾轩逸话语凉薄，蓦地大了声音。
素华嘴角扯了扯，站起身来，抓住自己一只疼痛的手臂，冷眼看着顾轩逸道：“皇上要是觉得奴婢冲撞了您，大可以现在就把奴婢处死。不然，奴婢便要走了。”
说完，素华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去。
身后的顾轩逸看着素华决然的背影，并没有要冲上去抓住她的意思，反倒是站在原地，眉心紧蹙，手心渐渐握成了拳……
殷素华，这天下都是朕的，你只不过是一介宫婢，你以为你会逃得出朕的手掌心？
顾轩逸眉心一拧，咬了咬牙。
出了未央宫，素华顿时觉得舒畅了很多。
在那里，她一刻也无法面对顾轩逸。
想到上一世的情仇，她的心就像是被千万把匕首插着，疼痛欲裂。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伤口，叹了一口气，要不是顾轩逸要抢占她，她又怎么会出此下策呢？
倒是苦了自己。
素华抬起头，正准备向浣衣局走去的时候，肩膀忽然被人从后面轻轻拍打了一下。
素华猛然回头，发现是陆西丞的时候不免吃了一惊。
“是你？”素华蹙眉。
陆西丞看着素华蹙起眉头的样子，神色伤痛：“你就这么讨厌见到我？”
素华眉心舒展了一下，想要继续向前走，手腕却一下子被陆西丞牵住了。
“啊……”素华低声叫了一声，陆西丞这才发现素华的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纱布。
“你的手腕怎么了？”陆西丞拿起素华的手，仔细地瞧了一眼。
素华想要缩回手，奈何陆西丞的力气很大，她动弹不得，只好道：“不小心碰到了茶盏的碎片，割伤了。”
“很疼吧？“陆西丞一脸紧张，素华的心蓦地柔软了一下，陆西丞是真的紧张她。
有些人，一眼便可以看出是真情还是假意。
如同顾轩逸，在看到她受伤后，虽然神色紧张，但是素华心底清楚，他不过是担心她死了，他却还没有占有她，在顾轩逸眼中，她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玩物。
而眼前的陆西丞不同，在他眼里，素华看到的是真的纯良的紧张，丝毫不差。
想至此，素华的心像是被轻轻地撞击了一下，她的脸色也柔和了不少。
“不疼。”
听到素华声音柔和了不少，陆西丞的心也放下了，他笑着放下了素华的手，一把揽过素华的肩膀——素华发现，这已经成了他惯有的动作。
素华没有拒绝，任由他揽着，在她看来，这只不过是陆西丞对待朋友的方式罢了。
“喂，我带你出宫去，怎么样？”陆西丞凑到素华面前，压低声音道。
素华蹙眉：“我浣衣局还有事情，不能出宫。”
更何况如今锦言还身陷天牢，她又怎么能够出宫呢？
可是陆西丞问是这般问了，却并没有给素华拒绝的机会，他一把拉过素华的手就向宫门的方向走去。
“喂！我说了我不能出宫。”素华被拉着走向宫门，连忙喊道。
陆西丞哪依，他笑容纯良无害，但是心底却想到：这可由不得你了。
“你放开我!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素华见四周都是御林军，而她此时又一路被陆西丞牵着，只好压低了声音喊道。
陆西丞回过头，却没有停下脚步，绽放开一个妖孽的笑容，道：“如果你不想被别人这么一路看下去的话，就快点跟着我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素华急了，看他的样子是真的要带她出宫了啊。
“可是……可是我……”
“没什么可是的，什么重要的事情呢回来做就好，我不耽误你，就几个小时而已！”陆西丞说的轻松。
素华瞪大了眼睛，几个小时？！还不耽误？
素华正惊诧着，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身处一匹马上，而身后则是环住她身躯，抓着缰绳的陆西丞。
“喂！你快放我下来，我不能私自出宫的！”素华见陆西丞挥动了马鞭，心底一急，连忙喊道。
陆西丞却是毫不在意，马鞭再一次高高扬起：“是本相带你出宫的，不算私自！”
说完，马匹飞一样地向前奔去。
“到了。”陆西丞将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素华抱下了马，笑着指了指前方，对素华道。
素华瞪了一眼陆西丞，正想要开口斥责他的时候，前方忽然传来了两个男子的声音。
“这不是陆相嘛？今日总算你把你盼来了！”
“陆相今日怎么得空了？昨日给你发帖的时候，还以为你定又是推辞。哈哈。”
男子爽朗的笑声让素华不禁侧目。
陆西丞笑着牵着素华的手上前，对那两个男子笑道：“我再不来，怕是你们要用八抬大轿来相府抬我了！”
“哈哈哈。”那个身着青衣的男子面目俊朗，笑声也是和畅。
而站在青衣男子身旁的那个男子，则是眉心微微蹙起，打量着素华。
素华心底狐疑，他为什么这么看着自己？
“远之？”一旁的青衣男子见那个玄衣男子一直愣愣地看着素华，狐疑地用手肘顶了顶他的手臂，问了一声。
那个叫远之的男子方才回过神来。
“啊……是在下失态了。姑娘不要介意。”
陆西丞朝素华笑了笑：“远之自小一看到面容美丽的女子，便会失神。”
陆西丞这是在替那个男子辩护，素华听得出来，于是便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但是当她再一次抬头的时候，那个男子却又在凝视她了。
素华蹙眉，带着狐疑便也认真地看了一眼那个男子，他面目俊逸非凡，比起陆西丞的妖孽脸来说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身姿颀长，一身玄衣更显风姿。
只是……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不能够行走，只能坐在木质的轮椅之上。
“公子……是否是京都首富齐家的三公子齐远之？”素华有些不敢确认地问道。
齐远之一怔，脸色顿时一凉，话语中略有凉薄：“没想到殷姑娘还记得在下一介废人。”
素华心底蓦地一紧，前尘往事一下子扑面而来，但是素华能够很好地克制住自己，便扯了扯嘴角道：“这句话应当是素华说的才对。我家小姐年少时曾经与公子您有过婚约，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没想到齐公子竟然还记得我这个在小姐身边服侍的丫鬟。”
素华嘴上虽然这般说，但是心底却是凉意横生。
当年的事情，纵然已经过去了很久，但是素华依旧谨记在心。
彼时，京都首富齐衡家的三公子是京都出了名的才子，而苏婉仪在京都则以美貌闻名，苏老将军为了能够与首富交好，便在早年就为两个孩子定下了婚约。
哪知道后来，苏婉仪对来家中突然造访的太子顾轩逸一见倾心，一定要撕毁婚约。
而在此时，齐远之在一次骑马远游的途中不慎坠落入寒潭，导致下身难以行走。
苏老将军见齐远之已经成了废人，便遂了苏婉仪的心意撕毁了婚约。
自此之后，苏家与齐家再无往来。
此时，素华看着眼前脸色略有不悦的男子，心底蓦地一紧，说起来，还是她负了他。
素华扯了扯嘴角道：“齐公子同当年比起来，俊美更甚。但是我家小姐今日却已香消玉殒，真是造化弄人。”
心底回忆起往事，不是不痛的，如若当初她没有贪玩跑到屏风后面偷听爹爹同顾轩逸的谈话，就不会见到顾轩逸，更不会对他一见倾心。
这样，当时的苏婉仪便很可能不会死，而此时一定是同齐远之结为夫妻，或许这一辈子也就这么安然过去了。
但是，造化弄人，世间没有如果……
齐远之脸色冷淡，他是不悦的，对苏婉仪的不悦。
当年苏婉仪私自撕毁婚约，他曾经痛不欲生颓靡了很久，至此仍旧记得那种被抛弃的痛苦。
此时见到眼前的殷素华，在一瞬间，他恍然觉得她同苏婉仪的言行举止那般相像。
真的很像……
所以他才会侧目良久，引得陆西丞嘲笑。
“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我已经忘了。”齐远之脸色很差，素华看得出来，他在说谎。
这种事情怎么会说忘就忘？当年因为齐远之倾心苏婉仪，齐家在钱财方面帮助了苏家很多，苏家原本就受恩于齐家，谁知道在齐远之受伤后苏益阳就撕毁婚约，将女儿嫁给了当朝太子。这般受辱，一般百姓人家都会觉得颜面无存，更何况是京都首富之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