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连连长高军柱最近老是愁眉不展。看到驻地的老4们都在热火朝天地搞夏收,他掐指一算家4该是地净场光,开始种早秋了但妻子至今连一封信都没有,不由得他满腹狐疑,心急如焚。他惦记着卧病在床的爹,惦记着两个年幼的孩子,更想念漂亮贤惠含辛煎苦的妻子。紧张的训练生活和悠悠的思4之情快要把他压垮了。
下午,收操号响过之后,他带着一天的疲惫回到连部。一进门,就见桌子上放着一封信,笔迹虽然陌生,却似曾相识--是堂弟福才写来的。
“……家中一切平安,文竹和文军都很乖,这你就放心吧。有件事,本来不想讲,我考虑再三,还是告诉你的好。就是我妓子和银生的关系有点‘那个。你知道我嫂子是个贤惠女人,不会生啥邪心眼,可银生那小子三天两头往家跑,也教人很不放心。这一向他老缠着我嫂子,不是在你家的田里,就是在交购粮的车上,村子里风言风语,说啥的都有。虽然我也不相信,可总觉得这样下去不太好……哥,你给我嫂子说一说吧,叫她趁早别理银生那小子。他要还是死皮赖脸的,只要你一句话,我去拾掇他! ”
他只觉得热血直冲脑门!眼前一阵阵发黑,手中的信变得模糊一片,似乎成了父亲那张铁青而严厉的脸听着,柱儿!咱人穷志不短,宁可打光棍,也不能败坏门风!”一会儿,父亲的脸又变成了乡亲们一双双熟悉而带责备的目光:“哼,连自个的娘们都管不住,还当什么连长!”
仿佛又有一个娇柔的声音说你相信我是那样的人吗? ”是妻子。他定了定神,环顾四周,啥也没有。屋子里空荡荡的,墙上的纸片被风吹着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的双腿像是罐了铅,一步也挪不动,脸被这突如其来的痛苦扭曲得十分阴沉可怕。他狠狠地一拳砸在桌子上,“日他娘的! ”
“连长,开饭了 ! ”通信员在门外喊道。
“告诉指导员,就说我不吃。”
他从抽屉里取出纸和笔,仰望窗外,凝视片刻,终于拿起了笔。
“连长,大嫂来信啦! ”
半个多月后的一天午饭后,他刚躺下,通信员就闯进门来,手里晃着一封信。
他鱼跃而起,一把抢过信,用力拧着通信员的耳朵:“谁叫你在这里咋咋唬唬的?小心我收拾你! ”
通信员吐了吐舌头,连连点头,抓起连长奖给他的泡泡糖,笑嘻嘻地跑了。
他坐在桌前,点燃一支香烟,用剪刀剪开信封,小心翼翼地拿出信,神情严肃地读了起来。
阿柱:
来信收到了,家里老人孩子都好,你就放心吧。信上说的银生的事,我不明白你为啥用那样的话说人家?你还要我不要再理人家,我不能这么做。我又不是个小孩子,我知道该怎样做人。你从心里爱我,相信我,可也得相信别人啊。现在土地都是各家顾各家,咱家五亩多地,春种秋收,哪样活不要人?我一个妇道人家,拖着两个双胞胎孩子,还要照顾病瘫在床的爹,能忙得过来吗?你又离得那么远,一年就那么可怜巴巴的几天假,还常常赶不到点子上。我知道哪头轻哪头重,我不愿意分你的心。起初,我叫你那福才兄弟给家里帮帮忙,他倒是帮了几天,后面就不来了。等我去叫他,他却说他也很忙,还说现在是商品社会,是市场经济。我就问他要多少?他一张口就是二十块,我一口回绝了他。不是我心疼那几个钱,我是怕人笑话,怕给你们家丢人一股怒气在心头燃烧。他双手攥成拳头,暗暗骂道:这小子,都快钻到钱眼里去了 !他接着往下看:
……可人家银生呢?跟咱一不沾亲二不带故,不用叫,不用请,一声不吭跑来帮咱家干活,播种、送肥、收割,样样都干。今年夏收时下暴雨,他扔下自己的麦子赶来帮咱们抢收,结果他们家的麦子全叫水泡了。碾打的时候又叫他媳妇来帮我。要不是他们,我真不知道该怎么种,怎么收,又怎么把几千斤粮食送到区上乡亲们都夸银生是个好青年。可福才却说人家想捞钱,想当模范。咱爹看在眼里,喜在心上,三番五次对我说要好好谢谢银生,我也几次跟他说起工钱的事,他一听总是不高兴地说:“嫂子,你要是再这样说话,我就不认你了。”今年端午节家里做了 一些粽子,我叫咱们文竹和文军给他们送了过去,他们硬是不要。有一次我问他这么卖力的帮咱们,究竞图了个啥?你猜他说啥?他说:“图啥?就图我军柱哥能在部队上安心地干呗。”你说,像这样的人,咱们感谢都怕来不及,怎么能埋怨人家哩……他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视线被模糊了 !眼前浮现出银生那憨厚、朴实、亲切的面容。他捧着妻子的信,双手颤抖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1984年7月4日草于兰州
2005年5月12曰改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