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霞是个活泼可爱的农村姑娘,除了自己的本职工作以外,只要有空闲,就会帮她做些事,顺便也学点手艺。她十五岁进刘家,如今四年多过去,不但个子长高了,身体也长胖了,皮肤也比原来白嫩了许多,加上正值青春发育期,又不戴文胸,一走路两只肥硕的乳房就在薄薄的衬衫里乱抖。她曾劝春霞戴上文胸,说这样也文明一些。
春霞笑嘻嘻地对她说金大嫂给我买过一个,可我只戴过一次就扔到一边去了。那东西太教人难受了,戴不惯,我们老家的女人没一个戴的。”
她听了觉得很可笑:“老家是老家,这儿是省城啊! ”
说归说,春霞还是很少戴。
她刚来刘家那阵,春霞与她的关系特别好,一有空就往她身边凑,东长西短,天上地下,无话不谈。可渐渐地,春霞与她一天天疏远,平常办一些事也是拉着个脸,说话冷冰冰的,就是她偶尔不回家住下,也不和她说话。找着说话吧,春霞噘着嘴爱理不理的。开始时她并没在意,以为小孩子家就是这样,过几天就会好的,谁知一连两个星期都是这样。尤其可气的是,有一次明明是春霞打啐了一个碗,金夫人坐轮椅来问,春霞却说是她打碎的,结果教金夫人把她数落了一顿。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她把自来刘家以后的所作所为仔仔细细地回想了一下,没有发现得罪春霞的地方。她觉得有必要和这个农村来的妹了谈一谈了--要不然这样紧绷绷地还怎么给人家干活呢。
一天午饭后,刘老板开车拉着金夫人去看一个熟人去了,家里就剩下她和春霞。收拾完毕之后,两个人都回到屋子里。春霞自顾自地收拾东西’低着头’也不搭理她她想了想问:“春霞妹子’你好像生大姐的气了? ”
春霞先是摇摇头,随后又点点头。
“是大姐得罪了你,还是做错了什么事? ”她轻声问。
春霞沉默不语。
“春霞妹子’我们俩虽然素不相识’但能走进刘家’一来是我们姐妹俩有此缘分,二来也说明我们都是贫苦人。大姐我是个直肠子’
希望你也能直来直去’对大姐有啥意见’你就说出来’我也好改呀。
要不老是这么憋着’怪难受的’时间长了还会憋出病来的。”
“你就不该来!”春霞冷不丁冒了一句。
“为什么? ”她小声问。
“你没来以前,刘老板对我多好呀。”春霞伤心地流着泪,手抹着眼睛’胸脯一起一伏,“他给我吃好的,穿好的,带我逛大商场’每天看见我都是笑咪咪的,别的人也把我另眼相看。现在可倒好’我一个黄花大姑娘倒不如你了 ’他一天到晚给我连个好脸都没有! ”
她不解地问:“刘老板对你不好与我有啥关系? ”
“关系大着呢! ”春霞抬起头,仍旧气呼呼的,“我看得很清楚,从见到你的那一天起’他的魂就教你给勾走了。”
“你只是个保姆’难道还和他……”她没往下问。
“不错’我是个保姆’又没多少文化。可我是个姑娘’是个处女! ”
真没想到这个平常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农村姑娘竟能说出这样没遮没掩的话来,看来事情并不像她想的那么单简单。
“你和他之间的事,难道金夫人就不管吗? ”
“她管什么?又怎么管?她自己又干不成那种事,所以只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就两个要求:不许在外边胡搞’不许离婚另过--除非她死了。金家人在省城势力大’连老板都怕她三分呢。不过,老板他们两口子过去感情一直不错’这几年虽然那种事情几乎没有了 ’但老板把金大嫂照顾得还是十分周到的。”
“你一个姑娘家’也得替自己的以后想想。虽然刘老板对你好’
但这样下去总不是个办法呀。”她忧郁地说。
春霞无所谓地摆了摆手说:“我现在根本不考虑那么多,能活就好好活几天,活不好还不如早点死。”
“你们家里人知不知道这事?要是教你父母知道了,不气死才怪呢。”
“那是你还不了解他们。”春霞眼里露出愤恨的神情说,“在我们那个穷地方,男人教女人干这种事情不需要花几个钱,一个白馒头就够了。有的男人还主动给野汉子带路放哨呢。”她停了一下又说,“家里人怎么会不知道?知道了他们也不管,他们只要有钱花,有衣穿,有饭吃就行了。”
这个外表平静的姑娘竟承受着这么大的委屈和苦痛。她的心灵被深深地震撼了。但她仍有一点不明白,就问:
“你不知道,老板想你都想得快要发疯了。”春霞的情绪缓和多了,“有一次他亲口对我说,他见过那么多女人,你是惟一一个能教他真正动心的人。”春霞见她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就笑笑说:“大姐,你别紧张。老板这个人虽然也好色,但从不乱来。他要是看上你,想和你做那种事,从来不说出来,从来不强求。他会做许多你喜欢的事,说许多你喜欢听的话,你最后心甘情愿地任他摆布。”
她不由得笑了 :“你一个女娃娃家,怎么知道得这么多? ”
春霞认真地说你还不信?等你着了他的道的时候就信了。不过,我刚才给你说的,许多都是金大嫂对我讲的。我和他虽然每月有那么几回,但我觉得他心里根本没有我,我顶多只是他的一个出气筒,一个发泄工具。真的,不骗你。”她心思重重地说,“如果有一天刘老板不要我了,我真不知道往哪里去呢。”
看着春霞姑娘天真无邪的眼睛和充满青春活力的身体,听着她那多是哀怨的话语,她从内心深处对这个不幸的农村姑娘产生了深深的同情,对这个不公平的社会产生了许多怨恨,对自己的处境感到了 一丝担忧。同时,也使她要办好那件“正经事情”的心情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迫切了。
一天下午,她正在准备晚饭,春霞突然跑过来:“大姐,快去接电话!老板打来的。”
她觉得很奇怪是不是老板打来叫我的?你可别搞错了! ”
春霞焦急地说:“是金大嫂接的电话,她教我来叫你的,肯定不会错!快去吧! ”
她洗干净手,解下围裙,快步走到客厅。金大姐在沙发里坐着,见她进来,很少见地冲她一笑,把电话听筒递给了她。
刘老板在电话里说:“小楠,今天可得麻烦你了。公司和广东那位客商为这笔生意都谈了快半个月了,眼看要签约了,可那个家伙怎么也不签,说是非要你出来陪陪他。你知道,公司为这笔生意已经耗费了不少时间,人力财力都不算啥,关键是咱们再也拖不起啦。怎么样,你就帮我一把吧。”
她面露难色,拿着电话的手不停地抖着:“刘老板,我什么都做呀……我家里还有老公和孩子,我……”
刘老板赶忙解释道:“看我这人,一着急都忘记给你讲清楚了。
你过来就只陪他坐一坐,喝点酒,跳跳舞什么的,别的一概不干,我也不会让他乱来的。有我在,你还不相信吗?怎么样,还是帮帮我吧--就算我和你金大姐求你了。”她下意识地看了金大姐一眼,金大姐面带微笑,也露出恳切的目光,于是,她对着电话说:“那……那好吧,我答应你。不过,我可不干其他事! ”
“你放心,有我给你保驾护航,错不了 ! ”听得出,刘老板一定高兴得不得了。
刘老板很快亲自开着车来接她了。
晚宴就在市里最高档次的飞天大酒店。
这一夜,她开天劈地第一次陪一个陌生的男人喝了一杯杯酒,跳了一曲曲舞,说了一句句真心的和违心的话,唱了一首首激动人心的歌,甚至……当然,她极有风度极体面地婉言谢绝了那个男人对那种事情的几次诱惑,同时又保住了那男人的虚荣心和自尊心,竟使他发出了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感叹。对她个人来说,也别问我是谁确确实实地放任了一夜,潇洒了一夜,快乐了一夜而收获最大的,自然是刘老板了 “小楠啊,你今天可帮了我的大忙啦!沈老板不但签了合同,还对你赞不绝口,说你是个难得的公关人才,教我好好提拔你呢! ”
回来的路上,刘老板抑住不住内心的兴奋,一边驾车,一边兴高采烈地说。
“那都是他过奖了。”她的眼睛因为兴奋仍然神采飞扬,“其实我什么也不会……”
刘老板郑重其事地说说吧,小楠,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想要什么尽管张口,你大哥我绝不会说半个不字! ”
她望了他一眼,喃喃地说我什么都不要……不知您能不能帮我个小忙……”
刘老板一听,赶忙问:“什么小忙?快说,我一定竭尽全力! ”
“我想在中山路上办一个中小学生服务站,干脆就叫‘小饭桌’
吧,每天中午接送孩子并给他们管一顿饭,这样,那些双职工孩子的家长就可以安心地上班了。可就是没找到合适的房子,还缺少一部分资金。”
“你打算办多大? ”
“我想开始还是办小点,顶多十个人吧。”
刘老板想了想说好吧,我支持你。公司刚好在那边有一处房子闲置着,好像是三室一厅吧,就暂时借给你,我再给你提供一部分资金。你看怎么样? ”
“那我真是感激不尽了 ! ”她情不自禁地喊道,眼里闪出激动的泪花。
“你先别高兴得太早。”刘老板的神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房子和钱我可不是白给你的。”
“什么? ”她惊异得张口结舌,不知道他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我可是要加倍收取房租费和利息的。”
刘经理看着她那张妩媚的脸和不知所措的样子,放声大笑起来。过了一会儿,他收起笑容,用颤抖的充满激情的声音说:“小楠啊,难道你还看不出来我是多么爱你吗?我做梦都想为你做点事呢!
也许你一定会想,我又在说谎话骗人了,就像过去用谎话骗其他女人一样。是的,我是利用自己的身份、地位和手中的金钱引诱过一些女人,她们中的许多人也从我身上得到了她们想要得到的东西。而我从她们身上得到了什么呢?除了肉体上的暂时满足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更可悲的是,每做一次这样的事,我的负罪感就加重一次,我内心深处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不但得不到排解,反而会一天比一天强烈!我也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索性把汽车缓缓地停在了一处僻静的不影响交通的地方,点上烟吸了一 口,继续说直到你来到我家之后,直到见到了你,我才找到真正的原因了。我才明白,我弃教经商之后,虽然有了钱,但却失落了自我:虽然占有过不少的女人,但从来没有真正爱过她们任何一个!她们一个个是那么轻浮,那么虚伪,那么势利,那么世俗,为了一点点蝇头小利,她们能够随时出卖自己的肉体,甚至灵魂。当然,她们也从来没有爱过我,有一个女人甚至在和我做爱时还扭头看报纸呢!在你面前,我仿佛看到了二十多年以前的自己……如今的我是多么渺小,多么丑陋,多么不值一提!虽然我有千百万的财富,但我又是最穷的。你的声音,你的容貌,你的衣着,你的不与庸俗同流合污的品格,你的一切的一切,都像磁石一样吸引了我。一连几个晚上,我为你而彻夜失眠,我甚至推掉了几宗虽不道义但必赚无疑的生意,连男人那种最容易犯的坏毛病也改掉了不少。我曾发誓:
如果能够拥有你,如果能够得到你的爱--哪怕只有一分钟,我也愿意把自己的财产,甚至生命全部贡献出来! ”
她看见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那一双并不苍老但却饱经风霜的眼睛里滚动着真诚的泪花,在街灯的照射下分外耀眼。在他刚开始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并没在意,严格点说她根本就没注意听,她的脑子里还想着办服务站的事儿。可是,听着听着,她不知不觉地就被他那发自肺腑的真情话语打动了。因为她敏锐地感觉到这个事业成功的男子汉,这个有着高等学历的文化人,这个有着上千万家产的大老板,一字一句说的都是真心的话。她早就看出来了,虽然他一天到晚忙忙碌碌,虽然他刻意打扮,尽情享受,其实他是一个行走在荒漠中的跋涉者--虽然身上装满了金银珠宝,但却找不到能供自己栖息的绿洲,得不到一滴能滋润自己心田的虎h2o。这种感觉,从一进人他们家的那天起就在她的心里产生了,尤其是当她知道了他与春霞的事以后,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了。她曾不止一次地纳闷:一个人怎么会一方面拥有万贯家财,一方面学富五年,一方面又一无所有呢……她陷人了无尽的沉思之中。他见她没有言语,就打开车窗,一阵清新的夜风吹进来,他的精神为之一振。他把没有抽完的烟狠狠地扔向窗外,双手抱头,重重地伏在方向盘上,接着说:“我几次想找你把藏在心里的话说一说,哪怕挨一顿骂也不在乎。又想给你给些钱,办点事,可你又不是那种爱钱如命的女人。有时候你晚上回家了,我还在为你忿忿不平,我难以想象,你怎么能睡在那个窝棚式的屋子里……”
说到这里,他扭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她眼眶红红的,眼睛里噙着泪花。他赶忙掏出真丝手娟,一边给她拭泪,一边道:“都怪我这个不中用的脑子和不设岗的嘴!如果我这一通废话伤害了你的话,就请老天爷惩罚我吧!”
“不不不,”她连忙打断他的话,“我真心地谢谢你--自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人这么看得起我,这么给我说过掏心窝子的话……”
话没说完,竟一头倒在车座上呜咽起来。
他一把把她拥进自己的怀里……此后不久的一天中午,她正在屋子里忙碌着,他进来了。他示意春霞出去,然后掏出一串钥匙,深情地对她说:“小楠,我考虑再三,还是决定放你走。你不能再在这里呆下去了,再呆下去我还会控制不了自己,我可能会成为一个真正的罪人!你心地善良,极有天赋’
你应该去干自己应当干的事,去闯出一番新的天地。我相信’你一定行的! ”
她把那串钥匙接过后,他又拿出一个信封说这里面有那套房子的使用证、租借合同和一张存折。咱们有言在先:如果你办服务站赢利了 ’不但要还本’还要交利息;如果办砸了 ’我一个子儿也不要你的。”
她接过信封,抽出几样东西看了看。她把存折交给他,自信地说你放心吧。我不但会办好,还一定会按期交房租费的! ”
他接过存折’往前走了几步说:“我相信你! ”他把两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恳求道:“你马上就要去了 ’让我再亲你最后一次’好吗? ”
她深情地点了点头……当“爱心小学生服务站”在金城正式挂牌开张的时候,市区妇联的领导和报纸电台电视台的记者们都闻讯赶来了。刘老板和她的妹妹还专门送来了一个“开业大吉”的匾额。只能容纳十五名学生的服务站竟有一百多名学生家长报名,场面格外红火。春霞见她走了,也向刘经理金夫人提出想去跟她一块儿干。他们起初不同意,后来考虑,一来春霞已经长大了,二来金夫人的病也有所好转,就答应了春霞的请求。开业那天,春霞还跟着她一同上了电视呢。
晚饭时分,刚下班的丈夫带着儿子看她们来了。男人一进屋眼睛就亮了 :“嗬,这么大的屋子! 一个月要交多少房租呀? ”
“人家说了,咱们是下岗职工,两年内所有税费全免。”她迎上去说。
冬冬教春霞领着他,一会儿跑到这间屋子,一会儿跑到那间屋子,这儿看看,那儿摸摸,还爬到双层床上睡了睡。他瞪大黑溜溜的眼睛问:“妈妈,这是咱们家的房子吗? ”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那……”冬冬歪着脑袋问,“咱们啥时候才能有自己的房子呢? ”
几个大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有说话。冬冬突然躺在地上哭闹起来:“我不,我要咱们自己的楼房!我要咱们自己的楼房! ”
她把孩子从地上抱起,紧紧地搂在怀里,安慰道:“冬冬乖,冬冬听妈妈话。”她学着苏联电影里瓦西里的语调,像是对孩子,对自己,又像是对丈夫和春霞,一字一顿地说:“面包会有的,楼房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