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玄川目眦欲裂,纵身跃起,他伸出双手,想要接住坠落尘埃的女子,她离他如此近却又如此远,宛如隔了千山万水的距离,难以触及。
变故陡生,两方将士哗然。
怘伦不料丹霞刚烈如斯,宁死也不愿意成为他钳制玄川的筹码,她以决绝的态度,摆脱成为累赘的命运。一惊之下,怘伦瞬间镇定下来,眼见玄川不顾危险,支身掠来,他当急下令:“放箭。”
城上将士,拉弓射箭,千万利箭直袭玄川。
玄川纵身前掠,竟不将万千流矢放在眼中。
昔年,玄川曾在边关平定戎厥战乱,边关将士与他相识者多有人在,康黎更是对他推崇至极,此时见他深陷险境,急声喝道:“保护三殿下。”
训练有素的将士井然有序,前排盾牌侧向两旁,后面弓箭手一发而退,随即待令的箭手跨步补上,弓拉满月,利箭射出,破空之声不绝于耳。
眼见就要触到跌落的女子,千万箭矢迎面而来,玄川神力涌现,刺眼的光芒从他身上爆出,妖矫如龙,呼啸而过,万千流矢华为齑粉,坠落尘埃。
鲜血从丹霞口中大口涌出,她的身体宛如垂败的花朵,经历了最绚烂的绽放后,瞬间枯萎。
玄川凌空接住她的身体,飞旋掠下,朗朗乾坤,清明的天际出现死寂的灰暗。
“母妃,”她听见他的呼喊,因为压抑的悲痛,声音已经暗哑不堪。
“我不悔,”丹霞嘴角依然挂着欣慰地笑,低声喃喃:“玄川,娘亲不悔……”
两方弓箭手攒射更急,玄川身负神力,普通箭矢怎能伤他半分,流星箭矢,撕裂长空,射入两方将士体内,利箭穿破血肉,箭手倒下。露出的空缺很快被兵士补上。
“娘亲,”他的低头,探查她体内的毒素,脸上有深深的懊悔。
“不用了,玄川,”丹霞咳出一口鲜血,摇头,“这是孔雀胆,从伤口侵入血液,已经无法救治了。”
因毒素的侵蚀,她的纤白如玉的手掌已经变成青灰色。
“你怎么能这样?”玄川抱紧了她,声音是历经生死后的空寂,“你怎么能如此自私?让我亲眼看着你离开,却无能为力。我只剩下你了,如今连你也要抛弃我了吗?”
“不,”毒素侵蚀五脏六腑,传来剧烈的疼痛,她的声音颤抖,“你还有念儿,娘亲要看到,你成为这个天下唯一的王者。”
“我必不会让母亲失望!”他将她紧紧揽在怀中,右手悬空处,真气流转,在半空中幻化出无数利刃。玄川抬起头,深如幽潭的双眼好似烈火在燃烧,灼烈而摄人,一字一字道:“怘伦——”
烈烈狂风,吹卷起他身后火红的披风,似炼狱红莲在召唤出凶恶鬼,张开血盆大口,将鲜活的生命吞噬入腹。
怘伦一凛,竟不由生出几分惧意。
“陛下,”随怘伦迎战的臣子向前劝谏,“此地凶险万分,您是万金之躯,万万不可受到伤害。”
他话音未落,一股强大的力量席卷而来,那力量似神龙出海,汹涌澎湃,搅起滔天巨浪,携裹着力破山河气势,侵入肺腑,蚀入骨髓。城上的士兵还没有察觉发生什么事情,已被凌厉的刀刃划破皮肤,穿透骨肉,他们甚至还没有感觉到疼痛,鲜血已经从身体内喷涌而出。
劝谏怘伦的臣子眼见玄川一招出手,竟然杀伤百余名士兵,顿时心胆俱裂,顾不得尊卑,拉着怘伦向后躲去,饶是他们逃得快速,被强大的神力尾风扫到,也顿时觉得觉皮肤如刀割般疼痛。
严阵以待的士兵见怘伦身陷险境,立刻上前护住他周身。怘伦心神甫定,推开搀扶他的臣子,厉声喝道:“开城门迎战。”
臣子还想上前劝谏,但被怘伦凌厉的眼神扫过,心下不由一窒,不再言语。
玄川在没有支援的情况下,只身攻上城楼,康黎远远观望着,心里不由焦急,却见千余斤重城门轰然开启,王城士兵涌出,整齐的军靴踏在地上,发出轰鸣震耳的声响,顿时心血澎湃,拔剑指天,扬声大喝:“迎战——兄弟们,杀——”
掺杂这血腥的风吹过红尘,在战场上再强大的生命也有如卑微无助的蝼蚁,利刃穿透血肉,鲜血喷薄而出,染红清明的云空。
玄川的军队自关外一路奔波,本已人疲马乏,但见此刻他只身一人攻上城楼,以一敌百,逼得守军节节败退,顿时士气大振,杀声震天。玄川神力出击,所过之处,挡着无生,他目光凛冽如刀,深如幽潭的双眼内有让人琢磨不透的憎恶、仇恨、嗜血,似乎只有无尽的杀戮,鲜血染浸,才能浇灭他心中燃烧的熊熊火焰。
王城内外,杀声正厉。
王城北郊凤凰神庙内却静谧的没有一丝声音,只有萧萧落叶,随风飘零。
凤凰神殿内,金碧辉煌、光亮照人的地面上无声裂开一道罅隙,白色身影缓步走下,消失在黑黢黢的罅隙内。阶梯伸展而下,深綦色的墙壁,每隔半丈距离镶嵌着一颗青碧色的夜明珠,在隔绝的空间里,散发出幽幽光芒。尽头是一道封闭的石墙,钥沾伸手前推,石墙发出轰隆一声响,旋转中立,两边各留出仅容一人通过的罅隙。
石门之后,硕大的空间里,九宫迷阵,纵横交错,钥沾走进门内,石门自动合闭,再难看出一丝端倪,他闲庭信步,沿着交错的甬道向里走去,行不多远,一道石墙拦截住去路,石墙上镌刻着密密麻麻的咒文,繁琐而肃穆。钥沾袖袍挥动,术法流转,指尖一点光芒萦绕,石墙上的咒文得到辉映,折射出金色光芒,盈盈炽白光芒中,石门宛如幻化的水镜,澹荡波动。
钥沾收起法术,穿过水镜,水镜彼端是两道逆向而行的甬道,甬道两侧的墙壁上,用金粉密密麻麻写满咒文。钥沾转向右侧的甬道,行不多远,又是一道石门,石门之上镌刻着六星标记,他推门而入,里面是一间硕大的石室,漫漫绡纱吹落而下,逶迤在地,无风自动。
偌大的房间空旷而宁谧,挑开绡纱,房间正中有一块成人大小的玉石,淡紫色的光芒从玉石散发出来,玉石内部被凿空,一名数月大的婴孩蜷缩在玉石内,舞动粉嫩的身体,看到钥沾,咧嘴一笑,肉嘟嘟的小手穿透玉石,透露在外。
钥沾握住孩子粉嫩嫩的小手,淡淡微笑:“念儿殿下很想出来玩,是不是?”
婴孩的笑容咧得更大了。
知道自己猜对了,钥沾无声叹息,将婴孩嫩白的小手放回玉石内:“可是不行,念儿的身体受到了损伤,如果走出晶椁,没有术法维持,魂灵就会涣散,到时候,即便是殿下也无法就得了您。”
粉雕玉琢的婴孩闻言,扁起小嘴,泫然欲泣,模样灵动可爱。
钥沾大祭司浅浅一笑:“只要能找到命有神格、能容纳您魂灵的寄宿体,用转魂咒将您的魂灵放在寄宿体内,您就可以和正常人一样生活了。”
听懂了钥沾大祭司的意思,婴孩忽然舞动身躯,呵呵笑了起来。
静谧的石室内时间无声流逝,钥沾大祭司静静立在玉石前,似乎在等待一场早已经注定了的结果。
“轰隆——”
石门的摩擦声穿过甬道,远远传来,在静谧的空间中分外明显。
钥沾大祭司微笑转头。
漫天绡纱无风拂动。玄川一身铠甲染满鲜血,他似乎急着想要找到什么慰籍,步履匆忙,踱至晶石前,他略显扭曲的面容才渐渐平静下来。
“恭喜您,”钥沾大祭司开口轻轻说道,“王。”
对于得到至高无上的王权,玄川却没有半分高兴,他伸出手,想要碰触晶石中的婴孩,但手身到半途,又似畏惧什么收了回去,紧紧握成拳:“我应该高兴么?祭司大人。”
“我得到了王位,亲手斩下怘伦的头颅,我该高兴么?”玄川压抑地低声喃喃,“可是我失去了母亲,失去了我爱的人……”
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将晶石中的婴孩抱了出来,埋首在他柔软幼小的躯体,发出类似野兽般绝望地呜咽:“我只剩下你了,念儿,只有你了……”
一场夺嫡大战,大大减弱了南金国军队的战斗力,让边界坚固的边防消弱,太虚王朝边防将军叶明钊趁其不备,连攻下边塞昭、梁、魏三座城池,边关两万老弱残兵不敌,退居易水,消息传到王都,夺嫡的硝烟还没有平定。
王城内外全城戒备,朝中半数臣子被牵连其内,数十朝臣因怘伦谋反案谋反牵连抄家灭族,人数多达千余人。一时间人人自危,四皇子怘伦府内数百清客凌迟处死,妻妾子女无一幸免于难。
从死牢放出的云侯封常胜在勃青帝居住的金殿内找出了尚未被毁去的遗旨,夺得大权的三皇子玄川名正言顺登基,改年号——念城。
接到边关传来的消息,新登基的帝王下令数十万大军回边塞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