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充满变数,谁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命运多舛,世事难料,就像拨动的算盘镇日纷纷乱。至于最后一句‘只因阴阳数不同’就是所谓的结果了。阴阳数术,龟测诚不能知其结果,更何况我等庸碌之人。”
沈月华俯身行礼道:“臣莽言了。”
郁萱帝沉默片刻,抚掌笑说,“好,杨大人这个谜题出的高深,沈爱卿解的也精彩,御园里有今年塔格郡新进贡的玉骢马,沈爱卿明日便随朕去挑一匹!”
沈月华拱手道:“多谢陛下。”
郁萱帝挥袖,示意沈月华起身,对杨俊贤说:“杨大人是我太虚王朝两朝重臣,一生为国效力,劳苦功高,听说杨大人喜爱收集故人书画,朕有一幅战国齐城帝的真迹,赐给杨大人拿回去细细赏玩。”
杨俊贤拱手道:“谢陛下。”
郁萱帝颔首,对沈月华笑说:“既然沈大人猜出了谜底,下一道谜题就由沈大人来出。”
沈月华蘸墨提笔,沉思片刻,却是未着一字,将宣纸递给了侍人,侍人呈给郁萱帝,郁萱帝看罢眉头微皱,随又舒展开。侍人走至光亮处,将宣纸翻转正反两面让众大臣看清。
扬之叶心直口快,道:“沈大人这是什么意思,不就是一张白纸么?”
沈月华笑说:“答对了。”
扬之叶一怔。
侍人道:“沈大人的谜底是打一草药名。”
“啊!”扬之叶怔愣片刻,恍然道,“白芷?”
沈月华含笑道:“不错。”
“哈哈哈,”郁萱帝笑说,“果然虎父无犬子,想不到小杨爱卿这么误打误撞就把谜底猜出了。”
杨俊贤道:“陛下缪赞,犬子向来顽劣,恐怕有辱圣听。”
郁萱帝道:“杨大人何必谦虚,小杨爱卿到户部任职这两个月,沈爱卿一直对其赞不绝口。朕听闻小杨爱卿不仅熟读四书五经,而且武功了得,将来必是我国栋梁之材。”
杨俊贤道:“犬子幼时体弱多病,臣曾请过几名武师让犬子跟着练武,强身健体。”
郁宣帝点头笑说:“来人,赐小杨爱卿黄金百两,珍珠一斛。”
冰岛月轮,皎洁如盘,银色的光辉从空中洒下,与地上辉煌的灯火交相辉映,皇宫内一片通明。当值的侍卫在夜空里踏出整齐的脚步声。堆积的残雪早已经被清理了出去,枯败的树枝下,暗黄色的土地散发出潮湿的腐蚀味,吸入肺腹,连思绪都凝固了。
身着宫装的侍女从连廊匆匆走过,灯火无法触及的阴影下,有什么一瞬间破土而出,吸纳活者的生气,它们顿时雀跃起来,手舞足蹈,像是对罪恶的挞伐。
“陛下,”金殿内,内阁大臣说道:“臣听闻即墨城有名花灯制师最善作走马灯,一个月前派人快马加鞭,将这位花灯师傅请来过来,连夜赶制了走马灯进献陛下。”
郁萱帝笑说,“陈大人一向最懂朕的心思,元宵佳节若无走马灯观赏,岂不是一大憾事,快快命人将走马灯拿上来让朕看看。”
陈大人含笑拱手道:“是!”
众人举目望去,只见数十名宫人抬了一盏半丈长宽的走马灯走上殿来,那走马灯四角是用檀香木制作而成,雕花缕空,画面上泼墨山水,峰险奇峻,人物栩栩如生,风景物事逼真迫人。侍人点上灯火,热力驱动叶轮转动,画面的上的图画一瞬间鲜活了起来。
山峰上有云雾徐徐萦绕,山脚下沙流涌动,一群头戴羽毛身着兽皮的野人从山林里冲杀出来,穿过沙流,袭向流沙外的军帐,军帐中的人还未拿起长枪抵抗,就被杀了片甲不留,眼见这场战争一败涂地,忽然有匹战马从军帐深处冲出。战马上的人英武神骏,手持长剑砍杀敌军,剑过之处,敌人毫无抗御之力。
军中战士被他神勇所激励,顿时心神俱震,士气高昂。战争以顺风不及掩耳的速度改变了结果,野人无力战斗,纷纷被逼退到深山里,
“好,”欣赏到此处,郁萱帝大笑说道:“这上面演绎的可是太祖承启帝打败罗布族的故事?”
“是的,陛下。”陈大人笑说,“当年太祖皇帝平定天下,却不料被野蛮罗布族偷袭,太祖骁勇善战,以扭转乾坤的士气败了罗布族,将其震慑,困在东沙流域外的黑格神山脚下,再也不敢骚扰我国边境。虽然这些年来我国和南金国一直征战,但我泱泱大国,数百年基业又岂是小小蛮族所能撼动的。陛下洪福齐天,我军定会大败南金国,万古长存。”
郁萱帝不置可否,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说:“宣制作走马灯的师傅上殿。”
“是,”侍人领命,出宫宣旨。
一炷香后,一人在侍人的带领下走上殿来。出人意料,制作走马灯的师傅没有人想象的苍老,他非常年轻,身着一袭白衣,如墨的长发用白玉簪束起,笑容温暖而和煦,从容不迫地敛身跪下行礼:“草民刺洛参见吾皇,吾皇万岁!”
郁萱帝淡淡地说:“起吧!”
“谢陛下!”
“这盏走马灯是你制作的?”
“是。”
“手艺果然精湛,”郁萱帝问道“不知道刺洛师傅师从何人?”
“草民是个孤儿,”刺洛道,“十二岁的时候被永定城张师傅收养,就跟随他老人家学习各种花灯制作工艺。”
郁萱帝问,“可是制作琉璃百蝶凤盏灯张志谦?”
刺洛说:“是。”
“朕小时候跟随父王出宫,曾在元宵花灯会上见过张师傅的花灯。”郁萱帝沉思了片刻,笑说:“朕记得先帝三十一年,正是张师傅的一盏琉璃百蝶凤盏灯在帝都花灯会上拔得头筹,被人尊称为‘灯王’。那时候朕年幼,吵着闹着想要那盏琉璃百蝶凤盏灯,张师傅却说什么也不卖,为此朕还被父王骂了一顿。”
刺洛笑说:“琉璃百蝶凤盏灯一直是师傅的得意之作,就连我们这些弟子他也很少让碰的。”
“看来张师傅对这盏得意之作非常看重,”郁萱帝笑说,“张师傅现在身体可好?”
刺洛敛眉道:“师父五年前已经染疾去世了。”
郁萱帝收敛了笑容:“这可真是遗憾!”
刺洛道:“师傅若是知道自己能得陛下挂念,必然含笑九泉。”
郁萱帝点了点头,叹息般地说:“这盏走马灯制作精巧,看来你深得张师傅真传。”
刺洛拱手道:“这盏走马灯虽然看似笨重,但只要将叶轮拆掉,灯架就会分离,灯罩则就会飞上天成为许愿灯。”
“哦,”郁萱帝挑了挑眉头,“朕瞧这盏灯和普通的走马灯没有什么差别,而且这叶轮明明是固定在底座的,怎么能轻易拆除?”
刺洛说:“请陛下随草民移出金殿,草民演示给陛下看。”
“好,”郁萱帝挥手,示意侍人将走马灯抬出大殿。殿内众臣早已被刺洛的话勾起了行去,随着郁萱帝走出大殿。
皇宫内挂满了五彩缤纷的花灯,彩色的烛光密密匝匝洒落在人脸上,如同细细密密温暖的沙。刺洛走到走马灯前,手探向走马灯底座摸索了片刻,那用紫檀木雕刻而成的灯架瞬间分崩离析,垂在的地面,像是支撑着蔓藤的花架。
走马灯上有一根细细的长线垂下,若不仔细看去,肉眼几乎难以分辨。刺洛攥住长线,向下拉拢,敞开的走马灯顶端瞬间被封死。牛皮纸制作而成的灯笼渐渐饱胀起来,聚集起热力的灯笼,飘离红色的宫墙与恢弘的宫墙,升向云空。
这无法突破的红色宫墙围成的牢笼里埋葬了无数年轻女子的青春与生命,在沉沉的黑暗中,它散发出腐蚀的气息。
夜颖儿望着那层层垒砌的围墙,嘴角里有淡漠的笑意。逸音在她指尖发出如同愤怒的轰鸣声,翅膀快速的抖动起来。
苏城诧异地盯着逸音:“它怎么了?”
夜颖儿仰头望向星空,漠然说道:“有事情发生了,不能再等了,万一阿狗遇到什么不测就来不及了。”
“知道等玉少过来,”苏城说,“你我势单力薄,就这样刺手空拳夜闯皇宫太危险了。”
“逸音可以感知发生在百里之内的任何危险,它的情绪波动如此之大,”夜颖儿皱眉道,“想来事情非同小可。”
她纵身一跃,翻过宫墙。苏城能放任她冒险,随后跟了上去。
花影扶苏,皎洁的月光从天空照耀下来,富贵煊赫的皇宫里到处挂满五彩华灯,然而在那宫墙的深处,有被人遗忘的宫苑内,夜却寂静的可怕。
苏城沉思道:“今日是元宵节,郁萱帝在齐乐殿与群臣共饮,我们先到那里去找月华和之叶,用他们的身份在皇宫内走动会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夜颖儿颔首道:“也好。”
两人避开侍卫,向宫殿喧嚣处找去,曲廊轩坊下,忽然阴湿的宫墙下有一截洁白的枯骨伸了出来,那已经分断的骨节像是被什么强烈的粘黏在一起,僵硬地挥舞着,如同死神的召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