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秦伊诺回到家，客厅的窗帘是拉严的，屋子很黑。她脱掉外衣，准备去洗澡。虽然在酒店洗过澡，但临别时，徐昌郡又跟她亲热了一番，她觉得自己身上充满情欲的味道。
伊诺刚要进洗手间，苏枕在背后喊了她一声。她吓得浑身发抖，好像他一直在背后注视着她，知道昨晚发生的一切。伊诺回过头，看苏枕孤零零地坐在沙发的角落里，走到他身边坐下：“怎么没上班？也不开灯？”
苏枕躺倒，头枕在她腿上，脚搭在沙发扶手上。他的眼睛在黑暗中亮晶晶的。伊诺不敢正视他：“昨天我们K歌到半夜，我怕回来吵醒你，又去跟他们打了会儿牌。”
苏枕不言语，伊诺捏捏他的脸：“今儿早上我接到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亲爱的，我是主持人了。”
苏枕说：“张月影已经告诉我了，祝贺你。”
伊诺一愣，心中的愤懑和委屈像泉眼般冒出来。昨晚她整夜都没合眼，一直在想自己为什么会一下子突破底线，投入徐昌郡的怀抱。她已经竞聘成功了，不需要再求他什么呀。到现在，她也不甚明白，她是在报徐昌郡的恩呢，还是在报复苏枕，用不忠报复他跟张月影的情史。她冷声说：“你俩联系够紧密的。”
“朋友嘛。”
“狗屁，你当是朋友，谁知道她安的什么心？”
苏枕笑笑，若有所思地说：“是啊，我还把小曹当朋友呢。”
“哪个小曹？”
苏枕拉起伊诺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还记得咱们前年的约定么？你的主持梦想实现了，而我却没有能力为你搭建一个爱巢……我可能要失业了。”
伊诺大惊，刨根问底。苏枕没告诉她自己陷入了性丑闻，只说跟总监理念不和，工作不顺心。
伊诺说：“哎呀--你忒死心眼儿了。谁给你开工资谁就是你的主人，领导的理念就是你的理念！就算辞职也得找好下家呀，别犯傻！”
“如果，我感到被剥夺了做人的尊严呢？”
伊诺撇撇嘴：“很多时候，尊严是多余的。”
2
半夜苏枕睡不着，给尘宇和窦可发了紧急信号，悄悄溜下床，给伊诺留了张字条，跑到尘宇家。
苏枕讲完自己的遭遇，窦可说：“我料到杰瑞会找你算账，但没想到小曹会出这一招！杰瑞跟老婆闹别扭，她渔翁得利呀，怎么还报复你？难道她甘心当小三儿？”
尘宇骂道：“贱女人，欠把丫给轮了。”
窦可说：“估计没有男人感兴趣，瞧她那大饼脸！杰瑞也只是利用她而已。”
苏枕说：“我走投无路了，我要跟杰瑞打官司！”
窦可摆手：“别介，时候未到。”
尘宇急了：“还要等到什么时候？你丫忽悠苏枕呢，到底有没有办法？没法子我就找人私了。”
窦可说：“怎么私了？把杰瑞揍一顿？真小儿科！”
苏枕叹了口气：“算了，我准备辞职。”
窦可说：“那不正中杰瑞下怀？”
苏枕说：“可我没法再踏入公司一步！所有人看我的眼神，就好像我是个流氓、变态、强奸犯！这意念深深扎入他们的大脑，除非当事人出面澄清。可小曹已经撕破脸了，永远都不可能还我清白！”
窦可说：“如果你辞职，才会背一辈子黑锅呢。身正不怕影歪，听清了，明儿大大方方去上班，该干吗干吗，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苏枕的眼神空茫茫的：“我做不到。你没尝过被众人指指戳戳的滋味儿，连呼吸都困难，就像在一口黑井里沉下去，而围观者只会笑着往下推石头。”
尘宇把手搭在苏枕肩上：“我支持你辞职。先出国玩一趟吧，回头我帮你找工作。”他知道苏枕忆起了高中时代受处分的经历。
窦可说：“苏枕，听我的，去上班，挑战一下你的心理承受极限。”
“你丫说的是人话么？”尘宇起身推了窦可一把。两人吵嚷起来。
苏枕的脑子嗡嗡作响，大喊一声：“我明天去上班！”
屋子安静了。苏枕倒在沙发上，呆呆注视着指向凌晨四点的时针。五个小时以后，他将陷入水深火热。
早上，尘宇和窦可护送苏枕来到公司。苏枕仰望摩天大厦，感到一阵眩晕。当初进入公司的那种豪情壮志都不见了，只剩下空虚和无力之感，像一只被蒸发掉水分的瘪果子。
苏枕进了楼，回头一看，尘宇和窦可还站在楼门口望着他，就像送小朋友上学的家长。本来他想偷偷走楼梯的，一咬牙上了电梯。
偏巧江总监就在这趟电梯里，还有两个设计部的同事。苏枕冲他们问了好，转过身子。他感到后背被目光灼烧，喉咙开始发紧。他命令自己挺胸抬头，保持困境中的尊严。
办公室还没人呢，小曹的格子已经清空，连电脑都搬走了。苏枕发现自己桌上躺着一个邮包。拆开一看，是两本精美的澳洲时尚杂志，里面有个栏目竟然在连载Instant连环画！大幅彩页，绚丽之极。题目叫做《艾拉的瞬间》，附有自己的照片和简介。编者称苏枕是当今中国最神秘的设计师，还风趣地说，只看他一眼就永生难忘，就像他的作品一样。
杂志里夹着吴副总监寄来的明信片：
“近日，迪亚兹集团的广告部经理约瑟夫来澳洲考察，我把这两期杂志拿给他看，简要介绍了Instant项目的创作情况，他表现出很大的兴趣！苏枕，我知道你的处境很难，但比起创作的快乐和获得认可的满足感，那些蝇营狗苟不值一提。”
3
秦伊诺听见铃声，以为天亮了，迷迷糊糊地按下闹表，可铃声更吵了。她清醒过来，抓起床头柜上爆响的手机。是徐昌郡来电，她慌乱地挂掉电话，转头一看，被窝空着，苏枕已不知去向。再看表，凌晨四点。她下床转了一圈，在餐桌上发现苏枕的字条，确信他离开了，才给徐昌郡回电话。
“我想要你。”他直戳戳地冒出一句。
“周末吧……”伊诺用细小的声音说，仿佛还是怕被人听见。
“现在。”
伊诺的心提到嗓子眼儿：“不行，半夜三更的。”
“我在你楼下，我知道他不在。”他显得从容不迫。
伊诺嘴上骂他霸道无耻，却不由自主地打开了家门。一股黑色的旋风袭来，她尖叫一声，被闯进门的徐昌郡紧拥在怀。她奋力推打他，念叨着太危险了，不能在这儿……徐昌郡一脚把门踢上，抱起她，跌跌撞撞地进了卧室。她脖子上的项链被扯断了，珍珠散落一地。
饿虎扑食之后，徐昌郡心满意足地瘫在她身上，浑身湿漉漉的。伊诺把他推翻在床。徐昌郡抚着肚皮说：“你真有魔力，让我回到了十七八岁。”
伊诺说：“你赶紧走。”
徐昌郡伸手搂她，她一把推开：“不用预约、不用商量、没有前戏，我连妓女都不如！”
徐昌郡说：“不要自降身份。能挑起我的欲望，是你的幸运。”
伊诺说：“我不是你身边那些投怀送抱的烂女人，承受不起这份幸运，以后我不想再看见你。”
她以为徐昌郡听了这话会走，但他把被子往身上拉拉，好像要舒舒服服地睡一觉。她没好气地掀开被子：“马上离开我家！”
他伸个懒腰，闭着眼：“待会儿再来一次，有前戏的。”
伊诺劈手打他，被他攥住了手腕：“我满喜欢你的小女人劲儿，但是别过度，没听说过女人在撒娇和挨揍之间只有一线之隔么？”
伊诺说：“原以为你尊重我欣赏我，现在看来，什么才华都是扯淡，你只需要我的肉体。”
徐昌郡翻身起床，毫无表情在地上找衣服。伊诺故作镇定地背过身装睡。
不到两分钟，他穿戴整齐，走到卧室门口，丢下一句：“很快有个超大规模的主持人大赛，天石集团主办的。”
伊诺从床上弹起来，只听见“砰”的关门声。
4
蝶舞庆典获奖了--“迪亚兹飓风”展览策划类创意金奖！这消息像重磅炸弹，把公司震了个底儿朝天。这是迪亚兹集团创立以来，亚洲区项目首次夺魁。所有人都在谈论杰瑞，说他要赴美国总部领奖，与顶级设计师会聚一堂，受总裁亲自接见，不但能获得巨额奖金和爱琴海豪华双人游，而且升职的概率是99%！
苏枕尽量不去在意这个消息，可他做不到。杰瑞借着窃取他的设计成功了，害他把Instant改了个面目全非，还沦为可笑的性骚扰者。一想到那些呕心沥血的作品被盗用，他就像被蝎子蛰了般难受。
苏枕在公司遇到杰瑞，他满面红光，标准化的笑容里有种海纳百川的气度。小曹跟在杰瑞身后，已经不再是“受害人”那副可怜兮兮的神情，比她自己获了奖还要得意。
整整三天，苏枕对着电脑，一张图也画不出来。拿起笔，也只能用粗野的横道把纸划破。他对自己的职业充满怀疑和厌倦，不想理任何人。他后悔听了窦可的话。如果那天辞职了，就不用忍受这些莫名其妙的项目，不用眼睁睁地看着杰瑞获奖而自取其辱。
尘宇的电话把他从委靡状态中解救出来。孟小吟从山东回来度周末，尘宇在欢天喜地张罗家庭聚会。
五个人又聚到一起，照例没有秦伊诺，她照例很忙。苏枕进门的时候，孟小吟正坐在沙发上跟乐其萱翻像册。她头发长了些，松松地在脑后绾个结，宽大的棉布格衬衫，粉色短裤，跷着两只光洁的腿，比以前更有韵味了。
孟小吟看见苏枕，随手把像册合上，但苏枕还是瞅见了里面的婚纱照，心里一阵痛楚。
孟小吟招呼他：“快过来坐，我正想跟你讨论一下新书的名字。他们建议叫《苏枕的外貌协会》或《苏枕教你扮靓》，我觉得太俗，《魅力法则》是不是好些？”
苏枕坐到小吟身边：“别提我的名字就行，我一无名小卒。”
“哪里，《猫爪里的童年》卖得很火，很多粉丝都在等你的新作呢。你的名字是个大筹码！”小吟从果盘里抓了颗荔枝，递给他。
他握在手里，舍不得吃，突然发现其萱看他的眼神很奇怪，似乎有几分审视和戒备。
尘宇和窦可采购归来，大包小包扔了一地。窦可冲苏枕嚷：“大厨，跑断腿把你要的原料都配齐了，开工吧！”
小吟说：“我来打下手。”
尘宇说：“你乖乖坐着吧，苏枕要做他最拿手的酸菜鱼！”
乐其萱闷头用夹子剥榛子吃，发出噼啪的响声。
三个男人下厨，苏枕坐阵，窦可洗鱼，尘宇择菜。
窦可说：“哎，你说杰瑞获奖了？”
苏枕说：“是啊，头牌大奖，我和另外一个同事的作品大败而归。”
尘宇说：“真他妈狗屎运，老天不开眼。”
窦可说：“奖金多少？”
苏枕说：“三万欧元吧，谁关心这个。”
窦可嘀咕：“不够赔偿金。如果他拿不着奖，再离了婚……这哥们儿不会挂了吧。”
尘宇把金针菇丢进水盆，用胳膊拱拱窦可：“人家杰瑞都快升为设计部总监了，你还在这儿说梦话，逗苏枕玩呢？”
窦可扭头问苏枕：“即使你有当总监的机会，也不会背弃咱们之间的协议吧？”
苏枕笑了：“可可，有时我真不懂你在想什么。”
窦可说：“从小到大很少有人知道我在想什么。超高智慧带来的孤独我已经习惯了。”
尘宇说：“欠扁的感觉你也习惯了。”
窦可把洗净的鱼放在案板上，刚拿起刀，就被苏枕支开，命他去搅拌鸡蛋清。苏枕亲自剃鱼片，薄一点厚一点都不行。他还要亲自调制作料，咸一点淡一点都不行。这是献给孟小吟的晚餐，每根姜丝里都饱含爱意。
浓汤煮沸了，小吟忍不住跑进厨房：“好香哇！”她馋嘴的样子像个小孩，激起苏枕的无限疼爱之情。他很想把她捧在手心里，每天给她做好吃的，把她喂得胖胖的。
餐桌已经布置好了，蔬菜、酒水、点心样样俱齐，苏枕在大家的欢呼声中把酸菜鱼端上桌。这时，隐约传来敲门声。
陆尘宇打开门，秦伊诺杵在外面，衣着光艳。她显然等了很久，眉间透着烦躁。尘宇请她进来，她摆手，说叫苏枕出来。尘宇回头冲苏枕做了个鬼脸。
苏枕边解围裙边走到门口，伊诺大声质问他：“曹丽颖是谁？”
苏枕一愣，伊诺怎么会知道小曹？
伊诺咬牙切齿：“你什么时候跟那贱人勾搭上的？”
苏枕问：“她去找你了？”
“她闯到演播室，当着所有人的面骂我，说我管不住男人，说你半夜三更爬上她的床！今天是我第一次录节目！”伊诺两眼冒火，上前揪住苏枕，“你找女人也好歹找个档次高点儿的，找这么个肥婆羞辱我，奇耻大辱！”
苏枕把她往外拉：“别在这儿闹，回去说。”
“我偏要说！”伊诺甩开他，“你也有脸？你也怕丢面子？今儿我就让你朋友瞧瞧你是什么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