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旁边不远处传来一男一女对话的声音,女孩一直在低低的啜泣,男孩在边上轻言软语的劝着。良久,女孩渐渐止住了哭声,对男孩说:“亮,给我唱首歌吧!好吗?”男孩很温柔的对女孩说:“恩,唱首什么呢?”略一思忖,“就唱你最喜欢听的《明日世界终结时》吧。”
“恩,好。”
男孩开始用低沉的嗓音轻轻哼唱:“人在相恋时,原是最脆弱时候……”林宁承认,男孩唱得很好,和自己有一比。
大学时,学计算机的林宁被老师称为“最有天分的学生”。林宁不像那些学习好的同学,整天只知道啃书,他喜欢文学,校刊上经常会有他的“一席之地”。也喜欢唱歌,不过对那些嘻哈歌曲和国产R&B没什么兴趣,唯独对张学友的老歌情有独钟。他觉得每一首歌都是一个故事,每一首歌都能引起他的共鸣。
大三中秋晚会上,林宁就是凭这首《明日世界终结时》引爆了全场的掌声,同时也引起了陈静的关注。陈静是晚会主持人,美丽、优雅的她也让林宁倾慕不已,两人互生好感。一番接触之后,林宁用一条短信确定了两人的关系,那条短信林宁到现在都能脱口而出:“世上谁最懂你,我爱你无人能比;情路遥遥万里,我愿陪你到底;只要一路上有你,我为你挡风遮雨;如果你说可以,漫天风雨为我们的爱洗礼。”第二天,陈静就将自己的饭卡交到了林宁的手里。领结婚证那天,陈静还对林宁抱怨说自己当年太好骗了,一条短信就把自己给交待了。想到这里,林宁不禁牵了牵嘴角。
“在明日世界终结时候,都不悔今生曾经跟你走……”男孩的歌声渐渐停了下来,女孩没有说话,林宁侧头看了一眼,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林宁看着这对患难情侣,心里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不,应该说他们比他要幸福,灾难降临的时候,至少他们还能相互依偎、相互支撑。可是陈静呢?到现在还没有她一星半点的消息,不知道她是否平安?不知道她是否也在牵挂着自己?
天边开始泛白,林宁一夜没合眼,揉了揉酸痛的眼睛,洗了把冷水脸,和林正凯一起去替换那些忙碌了一整夜的人们。
从废墟中挖出来的遇难者越来越多,临时太平间已经停放不下了,只能暂时散乱的摆放在广场的一侧。林宁看着这些死去的人们,心里的悲哀如同雨后的野草般蔓延开来。
一阵雷声过后,大雨倾盆而至。地震后最怕的就是下雨,因为雨水会引发泥石流、山体滑坡等一系列震后反应,同时也会让一些被破坏的建筑更加松动,即使不再有余震,也会有垮塌的危险。这场雨给救援工作带来了巨大的困难,区政府为了保证大家的生命安全,命令所有的群众救援队员全部撤下来,从事后勤工作,由公安、消防等专业人员继续展开救援工作。
突然,一个五十多岁的教师模样的男人气喘吁吁的跑到广场,焦急的大声喊着:“这里谁负责?”大家望向他,议论着是不是又发生什么事了。有人朝临时指挥部指了指。所谓临时指挥部,其实也就是区委区政府的领导临时办公的,没有桌椅板凳,没有任何遮蔽的空地。区长和区委书记正在讨论着下一步工作的开展,听到喊声后,连忙迎上来,区委书记说:“这里我们负责,又什么事?”
那人像看到救星一样,带着哭腔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快!一中教学楼整体垮塌,200多名师生被埋在里面,救救他们吧!救救孩子吧!”
区长和区委书记同时皱了皱眉头。是啊,这边的救援力量已经捉襟见肘,再要分出一部分力量,接下来的工作难度可想而知。可是,那边都是孩子啊!
两人简短的商量了一下,当场拍板:从现有的救援力量中拨出一半奔赴两公里外的一中现场。
林宁和林正凯也在其中。当林宁听说一中时,心里“咯噔”了一下。因为一中正在陈静去公司的路上,而且是必经之路。刚地震后,林宁曾试着向那个方向找过,但因为救了宝宝,就半路折了回来,所以这次他想再往那边找找看,兴许能有什么消息,于是马上跟了过去。林正凯则说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找到陈静的几率会大些。
尽管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一行人赶到一中时,还是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原来秀美的校园,现在已经成了一片废墟。四层高的教学楼现在大概只能看出剩下三层——一楼已经陷到了地下,而且剩下的三层也已经倾斜得随时都会倒下来。让人看着触目惊心。
依然鲜艳的五星红旗飘扬在孤零零的旗杆上,垮塌的教学楼外围已经拉起了警戒线。一群家长在警戒线外正哀哀的号哭着,呼喊着自己孩子的名字。不少人在里外穿梭的忙碌着。
林宁和林正凯在人群里呼喊着陈静的名字,尽管知道希望渺茫,可林宁还是不想放弃。
救援队已经开始工作,两人暂时停止了寻找,帮助救援队用担架搬运挖出的遇难者和幸存者。因为是学校,人员比较集中,搜救工作开展起来比较有目标性——朝着大概像教室的地方挖,通常都不会有太大的偏差。不过遇难者和幸存者的比例实在过于悬殊,不一会儿,学校操场上就横七竖八的摆放了数十具遇难者的遗体,而且数量还在不断增加。
雨渐渐小了,可依然淅淅沥沥的下着,人们找了些塑料布草草的盖在遗体上,有的塑料布不够大,只能将脸盖住——如果这也算是对死者的一种尊重的话。
已经连续搬运了好几个小时了,加上昨晚上又没有休息好,林宁抬着担架时已经感到脚步发虚了。突然听到背后的林正凯大喊了一声:“闪开!”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大力推得向前摔了出去。他这才反应过来,肯定自己遇到了什么危险,而林正凯在危急关头救了自己。揉着自己被摔疼的膝盖,爬起身来准备谢谢林正凯,却看见林正凯坐在刚才他站的地方,一根半米长的钢筋正斜插在他的大腿上,鲜血流了一地。
林宁吓坏了,一下扑了过去,“大哥!”林宁想扶起他,却怕碰到了钢筋加重他的伤势。“快来人啊!救人啊!有人受伤了!”他声嘶力竭的喊叫着。
一名医生赶了过来,检查了一下林正凯的伤势,对林宁说:“必须马上送回广场进行手术,那里有手术器械。”说完简单的进行了一下止血处理,便找了副担架将林正凯放上去。林宁准备去抬,被林正凯一把拉住。“兄弟…我…没事!你留下,继续找弟妹。”
“不行!你是我大哥!又是为救我受的伤,我不能不去。”林宁几乎是在哭喊着。
林正凯已经痛得冷汗直冒,咬着牙忍着痛对林宁说:“谁送我都是送,可陈静如果下一分钟就出现了呢?你们不是又错过了?”
林宁想想也又几分道理,含泪点点头说:“好!大哥,我听你的,你好好养伤,等找到陈静我就去看你!”
两个人抬着林正凯向广场方向走去,林宁望着他们的背影,抹去流下的眼泪,反身又回到废墟中……
24小时过去了。
48小时过去了。
一切都在继续……
终于,令人振奋的消息传来了:48名空降兵在极为恶劣的天气环境下强行空降到了灾区、空军将食品和饮用水等生活必需物品空投到了灾区、一队由解放军战士和武警官兵组成的救援队经过一昼夜的徒步强行军穿越重重阻碍进入了灾区……
人民子弟兵来了!
人们奔走相告,喜极而泣。历史赋予了军人保卫祖国、保卫人民的光荣使命,无论什麽时候,无论面对多大的灾难,子弟兵永远都站在人民的前面,用他们的血肉之躯筑成一道钢铁长城。只要有他们在,人们便不再惊慌、不再害怕。
军队接管了救援工作,之前所有的救援人员被替换下来。林宁接着寻找陈静的消息,可是结果却让他再次失望,心里又挂念着林正凯的伤势,便决定先回广场一趟,看看林正凯。
回到广场,找到那排用简易棚架搭成的临时病房,看到林正凯正躺在一块木板制成的简易床铺上输液,孟瑜端着个碗在一勺一勺的喂他喝粥。
林宁紧走两步,来到林正凯的病床前,蹲下,握着他没有插针的手,关切的问道:“大哥,你还好吧?”林正凯看到林宁,也很高兴,只是失血过多让他有些虚弱,“兄弟,你回来了?我没事了。找到弟妹了么?”林宁无语的摇了摇头。
突然,他感到病房的角落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转头一看,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自己的身后。这不正是自己在苦苦找寻的妻子陈静吗?!这么多天的思念,这么多天的担忧,在看到陈静的这一刻,林宁却说不出话来,只是放肆的让眼泪从眼眶中奔流而出。
陈静怀里抱着两个婴儿,站在那里,嘴唇不住的颤抖,泪流满面。
“老公!”陈静终于喊了出来,抱着孩子向林宁怀里扑来。
“老婆,你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找你?”林宁将陈静轻轻的搂在怀里,不住的亲吻着陈静那满是泪水的脸。(要不是怕压着孩子,林宁一定会把陈静紧紧的抱住,再也不松手)“不要再跑了,好不好?我发誓,再也不和你吵架了!你要买衣服,咱买!你要买化妆品,咱买!你不愿意做家务,我做!只求你不要再离开我了,好不好?答应我好不好?”林宁越说越激动,完全忘记了林正凯夫妇的存在。
陈静一边享受着重逢后丈夫的亲吻,一边流着眼泪不住的点头,深深的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一睁眼看见林正凯夫妇正微笑的看着自己,连忙红着脸从林宁的怀里挣脱出来,嗔道:“还有人在看着呢!”
林宁转头一看,也有些尴尬,忙拉着陈静来到林正凯夫妇面前,介绍道:“大哥,嫂子,这就是我老婆,陈静。”孟瑜微笑着将自己的孩子接过来,对陈静说:“原来你就是陈静啊?!老天保佑,你们可算是团聚了,你不见这几天,可把林宁急坏了。”陈静脸又红了一下。
林宁从刚才激动的情绪中平复下来,拉着陈静坐下,问:“你这几天在哪里?又是怎么回来的?”
陈静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道:“那天吵架后,我一气之下就准备到公司去。刚走到一中门口,就地震了,街道在晃,房子在塌,我慌忙跑到一中操场上,就看到教学楼塌了。我吓坏了,赶紧给你打电话,可怎么打也打不通。后来就留在学校里,帮忙照顾伤员。前天,有支救援队到一中支援,我就跟着他们护送伤员回到这里了。跑到我们住的房子一看,全塌了,我急得哭着喊你的名字,然后到处找你,到处打听你。就在刚才,我看到这位大姐,哦,不,是嫂子,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还要照顾大哥,就过来帮忙抱抱孩子,然后就看到你了。你这些天是怎么过的?快说给我听听。”
前天?救援队?那不就是他所在的那支救援队么?林宁苦笑了一下,真是造物弄人啊!接着便将自己这几天的经历对陈静讲述了一遍。
陈静听完后,有些哀伤的抚摸着怀里孩子的小脸:“唉~这孩子真命苦,这么小就没了父母……对了,他叫什么名字?”
林宁摇头道:“不知道,他妈还没来得及告诉我就……”
“那我们给他起个名字吧?多可爱的宝宝啊!”陈静轻吻了宝宝一下。
“行啊,起个什么名字呢?”林宁逗着宝宝。
“要不…要不让他跟你姓吧!”陈静红着脸说。
跟我姓?林宁一时没明白过来。难道?一把拉着陈静的手,有些怜惜的说:“我就是怕太委屈你了,自己还没孩子,就……”
这时,一阵电话铃声从林宁的身上传来。
“通讯恢复了!”反应过来的林宁惊喜的大喊着。连忙摸出手机一看,正是自己地震后试图联络的父母打来的。
“喂,妈,你们没事吧?没事就好!我们都好,陈静就在我身边。”说着看了陈静和宝宝一眼。
“妈,告诉你一个事儿,你当奶奶了。不是要当,是已经当了。”林宁看陈静的脸又红了,接着说:“以后慢慢跟你解释。男孩,名字?”林宁思索着。“哦,叫林幸,幸运的幸,幸福的幸。不好听?就这么着吧,名字不就是个代号吗?你和爸多注意身体啊,等这事儿过了,我和陈静带着孩子看你们去……”
陈静一边听着林宁讲着电话,一边拨弄着宝宝那胖乎乎的下巴:“林幸,幸儿,爸爸给你起的名字你喜不喜欢啊?”
宝宝像听懂了似的,对着陈静“咯咯咯……”的笑出声来。
一个人的2008
2008年的上海春天,我在上海。
3月末的天气突然间变得很冷,哦,3月的上海,3月的上海!
不惜寂寞
【1】
手机响了三遍才接。还不客气的一接就是一声闷吼:“有完没完呀你。休息日也没个安稳觉。火。”
全子在那边陪着笑声喊抱歉,却又有些焦急:“知道,知道。可情况紧急。今天老总临检,刚下来的通知。快,把你手上的资料报告送过来。”
一听老总二字,惺忪的睡意立马清醒了。这年头,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老总放下话——检查!因那老总也不是没事找事的,业务正常运作,他也不会不知拣个懒。若来个临检,只有一个原因,定是业务运作出现了严重纰漏。所以,他来一检,挨骂是小事,没不准一个不意就会把谁给挂了。想想就汗淋淋。这年头趁饭也不容易。
“哦哦哦。知道了,就来。”我在公司是个小虾米,这类临检与我是没多大关系。但与全子共事好多年了,又是老同学。也承蒙他这多年的关照,知恩图报,所以向来都是他的事就是我的事。今天这事自然要跟他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