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突然传来轻轻的一声问话。
梦婉忽地睁开眼,就看见贝铭威站在跟前,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于是赶紧坐正身子,理了理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长发,不言语。心里暗骂,偏偏在这时候出来破坏气氛,真是令人扫兴。
贝铭威见她不说话,索性长腿一迈,坐到她身边来。梦婉条件反射一般,立刻就移到了长椅的另一端去,满眼戒备地看着他。
“这么怕我?”贝铭威转过头去,看着她,“还是你心虚?”
“我怕你做什么!”梦婉淡淡地开了口,“我一坦坦荡荡的人,有什么好心虚的。”
“是吗?”话音未落,贝铭威就伸过头去,半个身子都倾向她,试探道:“真不怕我?”
梦婉心里抖了一下,面上还是淡淡的,“你以为你谁呀!”
说着,她就站了起来……因为他突如其来的靠近,让她莫名心慌起来。
贝铭威架起腿,看着她纤瘦的身子,突然说:“你现在身材是越发好了,记得三年前还有些婴儿肥。”
“啊!”梦婉正伸手去摘蔷薇花,听了他这番没礼貌的话,被茎上的刺戳到,痛呼出声。
贝铭威却笑起来,“采花是要付出代价的。”
梦婉不理他,自己沿着花径往前走去。走到尽头,树木后面居然还有一个小型的喷泉广场,喷洒的水花正在花前树下起舞,梦婉不自觉裂开了唇角,朝着喷泉走去。
贝铭威一路跟着她,眼见她走到喷泉边,一把将她推了进去。
瞬间水花从头淋下来,梦婉浑身一哆嗦,惊叫着往后退出来,又被贝铭威给强行推了进去,浑身就这么湿透了……
“贝铭威,你找死啊!!!”她又怒又无奈,站在喷泉中间,被淋得张不开眼来。说话的时候,有水珠流进嘴巴里,还被呛到了。她蹲下身子,咳嗽着,几乎喘不过气来。
贝铭威站在外面,看见她成了真正的“落汤鸡”,不怀好意地大笑了起来。
梦婉慢慢地站起身子,也不恼了,反而张开双臂,接受着扑簌簌不停下落的水花的洗礼,她踮起一只脚,轻轻地转了起来,像一只轻盈的天鹅,自由地舞着……突然就觉得好开心,好像回到了遥远的童年时光。
转了一圈又一圈,突然她冲了出去,将猝不及防的贝铭威也推了进去,一直推到最中央,大叫着:“快洗洗你肮脏的灵魂!”
“手机!”贝铭威手里还握着正在通话中的手机。
正好!
梦婉一不做二不休,抢过他的手机扔了出去。
“毕梦婉,谁允许你扔我手机的?”
几分钟后,两人站在停止喷水的小广场上,大眼瞪小眼。
“你之前不也扔了我手机?”梦婉不以为然,“一报还一报,公平合理,谁也不欠谁!”
“我里面有很多重要的联系方式!”贝铭威狂吼。
“我那个被你扔进护城河里的手机里也有很多联系方式!”
“我浑身湿透了!”
“我也湿透了好吗?”梦婉瞪着他,“别忘了,是你先推我的!”
“好冷!”
“难道我就不冷吗?”梦婉冲着他不满地说:“你一个大男人,要不要这么矫情啊!”
然后,看着湿漉漉的彼此,两人突然就笑了起来。
不知道笑了多久,贝铭威看着梦婉,一本正经地说““嗯,你身上张牙舞爪的性格还没完全被抹灭,还有三年前的影子,不错。”
他这话,却让梦婉再也笑不出来了。
瞪了瞪他,转身就走……
这一淋湿的后果是,梦婉感冒了,而且还是重感冒。于是她请了假在家养病,连医院也懒得去。这些天在医院照顾陈子豪,医院里那些气息已经让她害怕了。感冒之后的几天,接连收到快递,都是些感冒药品。没有署名,没有落款,不知道是谁寄来的。问快递小哥,只说不知道。梦婉只是丢在一旁,不明不白的东西,她可不敢乱用。
“怎么买这么多感冒药?”贺医生来家里看她,看见一堆感冒药,拿起来看了看,“还都是进口的,可贵着呢。”
梦婉也糊涂了,“不知道是谁钱多烧得慌,竟然给我送这么贵的药。还每天都送,敢情是要我把这些药当饭吃啊?”
仍是丢在一边,只吃贺医生给开的药。
这天下午,梦婉觉得身上轻松了好多,便裹着薄毯子在二楼阳台上看书,听见有人摁门铃,接着听见喜婆婆一边和外婆说着话一边开门的声音。没过几分钟,就见喜婆婆气喘吁吁跑上楼来,着急忙慌地说:“小婉,那谁来了!”
“谁啊?”梦婉还没从文字里抽出神来,随口问了声。
“那谁,就是贝铭威,他来了。”喜婆婆抢过她手里的书,“别看了,你还是下去看看吧。”
“谁?”梦婉怀疑自己幻听了。
“贝铭威!”喜婆婆加大音量,“你前夫!”
梦婉大脑有那么一瞬间出现空白。然后拿回喜婆婆手里的书,“不想见。”
喜婆婆不依她,又抢回书,将她从椅子上拉起来,“小祖宗,你外婆在楼下发脾气,你好歹下去看看。”
“谁让你开门让他进来的!”梦婉不满。
喜婆婆拉着她就要下楼,“我哪知道会是他呀!我要知道是他,我铁定不会开门。”
楼下,林雅兰坐在沙发上,自顾自地摆弄着她的佛珠,贝铭威站在沙发对面,桌上摆了很多高级营养品。
“贝铭威,你来我家做什么?”梦婉裹紧了身上的薄毯,不解地看着他。
贝铭威见了梦婉,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听说你生病了,来看看你,顺便看看外婆……”
“谁是你外婆!”林雅兰一抬头,手一挥,“把你的东西拎回去,我们家不需要,也消受不起。”
“你出来,跟我谈谈。”梦婉不想刺激到外婆,转身往外走去。
喜婆婆立刻制止她,“哎,小婉,你现在还病着,可不能出去吹凉风!”
梦婉转身往楼上去,“那就上楼去谈。”
梦婉依旧是走到二楼阳台,坐到刚才的椅子上,“随便坐。”
“淋了一下就生病,你这小身板还真是经不住事。”贝铭威靠在窗框上,看着她。
“……”
你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儿,请问是谁让我淋湿的?
贝铭威轻微地咳嗽了一声,“其实我也生病了,只是比你好得快些,今天刚好能出门走动。”
“……”
活该!
梦婉终于心里平衡了一些。
“药吃了吗?”贝铭威见她一直没开口的打算,也不管,自顾自地说着。
梦婉抬起头来,“原来是你!!!”
“嗯?”贝铭威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对,那些感冒药是我送的,我吃着效果挺好,就想给你也试试。”
哪有人会让别人试药的?!梦婉翻了个白眼,指了指角落里,“都在那呢。”
贝铭威笑笑,“可不是这么浪费的。”
他居然不生气。
“不然呢?”梦婉看着他,“这么多药,我都可以当饭吃了。”
“没想到我会来找你吧?”贝铭威走到阳台上,坐到梦婉对面,“有没有被吓到或者意外的感觉?”
“确实没想到。但是被吓到,还不至于,这里是我家。”梦婉抱着双臂,看着他,“你到底想干嘛?”
“来看你。”贝铭威说得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梦婉却皱起眉头……贝铭威,我和你是生病了可以来探病的关系吗?
“还有,这是什么?”贝铭威将一张被淋湿过之后又干了的单据递到梦婉跟前,“那天在你车里看到的。”
“所以你就拿了?”梦婉不爽,“你到底懂不懂什么叫尊重,什么叫自知之明?”
“我看着是一张医院的缴费单子,以为你哪里不舒服,所以想问问,只是那天忘记问了。前几天无意间又在兜里掏了出来,好奇,就来问问?”
就为了好奇?
梦婉简直无语。
“贝铭威,我完全看不懂你。”梦婉坦白,“你这反复的态度,真让人受不了你知道吗?”
第一次见面,装作完全不认识。第二次在酒吧,冷漠到极致。第三次在马路上,替她解了围,却要她做女伴,还提出要重归于好。后来却突然插进她接手的案子里来,不肯和谈,摆明了是要针对她。那天在路上差点撞到他,被他训了一顿,还被生生拉到俞家去。现在,他居然跑到家里来,口口声声说是……探病。
“如果一个男人那么轻易就被看穿,那是一种耻辱。”贝铭威看着她,“再说你那么笨。”
这后半句小情小趣的话,本是恋人或者暧昧关系的人之间可以调侃的话,本可以调节气氛,可是从贝铭威嘴里说出来,却变了味。听在梦婉耳朵里,充满了讽刺的意味。让梦婉心生反感……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没到可以说这话的地步。
梦婉很严肃地说:“贝铭威,像今天这样的事情,我希望不要再有第二次。”
“为什么?”
“第一,我外婆不喜欢你,她年事已高身体不好,我不想刺激她。第二,我也不想看见你,我们之间没有见面的必要。就算是因为工作上的事情非要见面,也应该是在办公室,而不是我家里。”梦婉开始下逐客令,“说得够清楚了吧?现在,我想你应该离开我家了。”
面对梦婉的逐客令,贝铭威听而不闻。他仍好好地坐着,且翘起了二郎腿,神色自如地说:“你还没说,那张医院的单据是怎么回事。”
“如你看到那样,就是一张单据。”梦婉耐着性子。她不明白,他到底问了想干嘛。
“你不说没关系,我自有办法查出不来。”贝铭威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我问你,是表示对你尊重。”
尊重?
梦婉很想笑……贝铭威,你突然冲来我家里,问我一些与你无关的事情,是尊重吗?
“你可以走了。”梦婉说:“随便查去。”
贝铭威却问:“我那天晚上跟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哪天晚上?什么事?”梦婉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贝铭威半眯起眼睛,有些不高兴……看来,她完全没有听进去,更没有放进心里。
梦婉只当他是在说胡话,拿起书本。
“看来不提醒你一下,你还真是忘了。”贝铭威拿开她手里的书,“我说过,我们可以忘掉过去重新开始。”
“贝铭威……”
贝铭威抬起手来打断她,“如果你还没有开始考虑,没关系,你现在想。”
“……”原来他说的是真的?她一直以为他那晚只是一时兴起说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