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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谁是谁的天长地久

没关系,她没想过要待在顾正荣身边直到他满脸沟渠,料想他也是。

那多好,以后老了回想起来,他们都会为了彼此的相貌微笑,而不是恶心。

凌小萌至今都不能明白,为什么董亦磊会不爱了。

说不爱就不爱了,转头走开的时候表情冷漠,仿佛在一起那八年的岁月都是一场可笑的独幕戏,冗长而乏味,观众早已没了兴致,闭幕的时候舞台空荡,留女主角一个人聚光灯下目瞪口呆。

他转身离开的时候凌小萌完全目瞪口呆,过了很久还在原地等待,总觉得下一秒钟他就会从某个角落跳出来,大笑着说“你上当了,很好笑吧?”

而她就可以和从前的每一次一样,一边假装踹他拧他一边叫,“哪里好笑,一点都不好笑!小石头你去死吧。”

她信念坚定,她执着等待,可是那天直到日落西山,那个街角还是只有她一个人,影子拉得斜长,好像一个不标准的感叹号。

回到家她大病一场,一个星期吃不下任何东西,足足瘦了七八斤。

明明过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没了意义,可这时候却在她面前反复涌现,纤毫不差,每天都好像在看午夜场,屏幕巨大,每个人物场景的最细微之处都被放大到无数倍,明明是喜剧情节,可段段刺骨挖心,偏偏观众只有她一个,还没有人可以共鸣。

真的是午夜场也好,撑不下去就退场,可她对自己的反应已经完全无力,实在控制不住大脑的二十四小时自动回放,小时候被每个老师反复夸奖的过目不忘,记忆超群,到了这个时候全都变成可悲可叹。

再怎么伤残也有愈合期,到底不是断手断脚,很久以后再想到最后那天的董亦磊她就麻木了,不但麻木,还生出一点迷茫,不是外星人变的吧?那个男人怎么会是董亦磊?怎么会是她的小石头?

她的小石头是从16岁开始就与她形影不离,在洒满夕阳的教室轻轻吻她的那个男孩。那是他们青涩的初吻,两个人的嘴唇都在颤抖,就连要把舌头放进去都不懂。

她的小石头是在老师和父母面前斩钉截铁,说早恋决不会影响成绩,他一定成为全校第一的那个男孩。那时候他还穿校服,领带打得端正,一脸严肃,连校长都当场动容。

她的小石头是在最黑暗的高考七月前放弃第一流大学的直升邀请,最后和她携手考入同一个青葱校园的那个男孩。那时候没人看好她,那时候每个人都说他傻,可是他们竟然创造奇迹。

她的小石头是在大学里的林荫下神采飞扬,说要成就一番大事业,让她骄傲得尾巴可以翘到天上的那个男孩。那时候他已经是凌小萌习惯了抬头仰望的天空,把脸靠在他的肩膀上就好像靠得是一颗参天大树。

那个男孩怎么会踏上社会不久就选择了那个可以助他青云直上第三人?那个男孩怎么会把所有过去的岁月都一脚踏过,回忆空白得仿佛初生婴儿,而她却只是他鞋尖一点污泥,被他擦得轻松而干净。

好吧,无论别人怎么说,她就是固执地觉得,那八年明明是一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刻骨铭心,千古绝唱,再也不能重来的绝世好戏。

只是一切好戏都终结的时候,爱情面前,有些人失败后越挫越勇,有些人失败后一蹶不振,但这两者都不是她的选择。

既然如此,既然爱情到最后不过是一句既然如此,那就放弃好了。

破碎山河都可以重整如新,何况是一段年少无知的岁月,趁早遗忘,当作一缕青烟,当作一阵晨风,当作一枚流星,她继续大踏步往前走自己的人生,把他远远抛在脑海,渐渐变成目力不可及的一点虚影,放弃年少无知,放弃董亦磊,还有,放弃爱情。

耳边传来闹钟声,凌小萌伸手按掉,然后在床上翻了个身。

最后努力了一下,她起床挑衣服,其实没什么好挑的,她是公司最自由的着装典范,艺术家得很。

还早,但路上已经车流滚滚,一路车开得飞快,最后却转入另一个住宅小区,保安笑着招呼,“哎呀,今天你这么早。”

“是啊,有位置吧。”

“有,那辆车每天都清早就走,比你还要准点。”

那就好,公司有足够的停车位,可她从来不把车停进那个巨大的地下车库,宁愿花钱借停在这儿,住宅区车位紧张,但是晚上赚住户一笔,早上又可以赚她一笔,人尽其才,物尽其用,保安当然很乐意。

往公司走,穿过人行天桥,然后是宽阔街道,她就职全球知名的家居卖场,巨大的方形建筑蓝黄醒目,任何方向遥望都一眼可见。

走到公司已经花了二十分钟,夏日气温上来得早,她一头薄汗,卖场还没有开始营业,各部门员工陆续上班,许多相熟的脸孔,看到她都点头招呼。

九点整,行政部已经忙碌不堪,她正好路过,被叫住签字。正低头拿笔,门口不知是谁先看到顾正荣一行人,一声顾总,瞬间里外都抬头,很多人站了起来。

顾正荣对所有人点头,“你们忙,我带几位客人参观一下。”

凌小萌却继续写她自己的,那助理平时和她也算交好,这时候却恨不能直接把她的脑袋按下去,一边点头敷衍一边悄悄把脑袋偏到一个可以看清楚的角度。

顾正荣扫视全场,眼角轻轻扫过她,又回过来,然后当先迈步,走了。

确定他们走远了办公室里才热闹起来,行政部助理佳妮是第一个捧着心口开口的,“看到没有,你们看到没有,顾总多帅啊。”

“切,人家老婆孩子都有了,你没希望的。”

“纯欣赏不行啊?我就是喜欢顾总身上那种沧桑的男人味,就是喜欢他风度儒雅,就喜欢他成熟稳重——”

没人理她了,大家脸上都写着两个字,“花痴。”

这边凌小萌已经签字完毕往外走,手机在包里震动,拿出来是一条短消息,“生日快乐,礼物喜欢吗?”

快步走回自己的办公室,宽大的桌上摊着无数资料和图稿,铁了心一路翻下去,终于找到一个快递袋。

昨天已经送到了,在忙新一季的样板间,哪有时间拆,这时才注意到快递单上的落款——没有落款。

也就是他,从来不落款,也不怕投递不到,快递私吞。

一边拆一边又自嘲地笑,不需要担心,有没有送到,问她就知道。

袋子里面是个扁平的长盒,浅蓝色扎着平顺的丝结。

第一次看到,她很兴奋,第二次,感动,第三次,麻木,到了现在,已经没了拆开的兴致。

又有幻觉,20岁生日,董亦磊拉着她到城隍庙,一边逛一边看,最后买了一个小小的银戒指,郑重其事地套在她手指上,“小萌,以后我们买一颗最大的钻石。”

明明很廉价的东西,她居然幸福得哭了,好像这一生已经天长地久,别人没求得的东西她全都有了。

转移注意力,还是伸手去拆丝结,细白的金链下面钻石闪亮,太闪亮了,居然把眼睛都刺痛。

桌上电话铃响,沉稳的男声笑意微微,“小萌,你在干什么?”

“在看钻石。”

“哦?还在看?喜欢吗?”

“喜欢,太喜欢了,开心得都哭了。”她说得流畅,语气里还加了一点情不自禁的哽咽,效果太好了,那头哈哈大笑,“那就好,晚上可以和我共进晚餐吗?”

这就是成熟男人的好,明明一切都是他提供的,却每次不忘顾及女方的颜面,言辞里绝对绅士。

“好,当然好。”薄薄的一层泪膜早就消失,她也笑,声音很愉快。

白底兰花的布沙发,前面铺着茸茸的地毯,藤制的茶几,矮柜平而直,上面液晶电视宽大,两侧的书架里书脊错落,沙发后侧就是小巧的黑色长形餐桌,四张白色木椅拉开一半,白瓷灯低垂,套色餐具错落有致。开放式的小厨房正对餐桌,一切精致玲珑。

左手边是卧室门,敞开着,碎花被褥,床头上挂着黑白艺术画,罗马假日中的公主,短发青春,笑得岁月嘎然而止在最美的一瞬间,侧边门里是浴室,里面所有的配置全都线条圆润。

空间很小,但布置得宜,完全不觉得拥挤,凌小萌很随便地坐在沙发一角,撑着下巴,姿态轻松。

身边人流如梭,年轻情侣,一家三口,三五朋友,女生的尖叫,“唉呀,太漂亮了,我就是喜欢这样的卧室。”

男人们拿着简易纸尺测量,对照样板房边所贴的房型仔细研究,“四十平方?不过房型不一样,沙发不能这样放。”

一对母女步子闲散,年轻的女儿穿灰毛衣,直发,方跟鞋,走进样板间先仔细看整个环境,然后侧头对母亲笑,“这样的公寓一个人住刚好,虽然小可什么都不缺,供起来也不费力,早上炖汤下班回来喝,想也知道有多舒服。”

她老妈闻言当场翻脸,直接就瞪回去,“你都几岁了?老是拖着不肯找朋友,现在还说要一个人供房子,小疯子。”

“男人哪有房子可靠?”

一个巴掌拍在她后脑勺,“再说!再说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

立刻求饶,她抓着妈妈的手臂一低头,“好了好了我不说,继续逛继续逛,你不是喜欢目录上的皮扶手椅?我买给你。”

忍不住笑了,立刻想起自己爸妈,每次大包小包跑到她公寓都要抓着她唠叨一遍相同内容,然后留下许许多多吃的喝的,填满她的冰箱,顺便把她的大脑也彻底填满。

看着看着就忘了时间,营业部的小王正好路过,看到她穿着T恤工装裤窝在沙发里,立刻笑嘻嘻打招呼,“大师,你在这里啊。”

“是啊,我找灵感。”她仰起脸笑,讲话有点拖音。

凌小萌是公司里的奇人,招进来的时候只是个设计部助理,突然就开始光速飞升,一开始助理兼打杂,半年后助理设计师,没过一年就升到了设计师,新一年员工大会,顾总亲自宣布设计部新一任名单,她居然直接跃升首席,设计部几个老资格的设计师全都脸色铁青,她倒好,第二天就喜滋滋坐进了新的独立办公室,乐得很。

二十六岁的首席,说出去都没人相信,大家都等着看笑话,不过公司最上头完全力挺,压力下到每一个相关部门,而新一年样板房系列反响竟然出奇的好,这么一来,原来的沸沸扬扬也没声了。

表面上没声了,但私底下却更加暗潮汹涌。

站起来伸懒腰,凌小萌越过他时回头一笑,“拜拜。”照惯例的,尾音有点拖,背影细而窄,卖场里一向人流熙攘,她却走得轻轻松松,非常缓的步子,却转眼就消失,好像一只来去自如的猫,谁都别想抓住。

“看什么哪?那么入神。”有同事拍肩膀。

看得愣住的小王这才回神,二十六岁的首席设计师,这就是为什么了,还需要争论吗?

卖场开到十点,越是夜里越是人潮汹涌,这个城市好像不需要睡眠,每天都熙攘着彻夜喧嚣,越夜越兴奋。

秋季样板间已经基本定稿,现在不算设计部的繁忙时段,但凌小萌一向是个忙时通宵,闲时也彻夜的特殊例子,到了夜里又灵感迸发,所以当她最终在画稿上结束最后一笔,推门外面已是空荡荡一室冷清。

墙上挂着自家品牌的塑料钟,抬头看了一眼,九点正。

不用再看了,她时间把握得一向好,还没到关门时间,不想走侧门,她提着包从商场中穿过人流。

儿童房里有小朋友在地图图案的地垫上寻宝,追逐来去,一头就撞进守在一边张开手的爸爸妈妈怀里,咯吱咯吱地扭着身子大笑。

她也笑,下一季主打玩具是室内小帐篷,摸爬滚打一定更有趣。

取车的时候保安已经换了一班,远远看到她就跑出来将钥匙递过来。

“谢谢,每天都要麻烦你们帮忙倒一次。”凌小萌笑起来一脸和风,夜灯下额头白净,微微泛着光。

这样的笑容看过很多次了,但是保安哥哥仍旧难以抵挡,立刻回报喜笑颜开,“没问题没问题,难得你这么相信我们,别人的车让我们动我们还不敢动哪。”

车就停在熟悉的角落里,这里是市中心,哪哪都车位紧张,保安会在先前那位置的主人回来之前将车停到这个侧门前,这门到六点就关闭,前面空地正好停她的小车,反正她每天来取车的时间都晚,两不耽误,大家都开心。

上车保安还立在一边摆手,她也摆手,然后轻巧巧地开出去。

这年头谁都不容易啊,一个月多赚这几百块外快,就累得他们每天劳师动众提心吊胆把车搬来搬去,果然生存是大学问。

到了熟悉的餐厅她还没停稳车就翻下镜子整理表情,一路都想着生存是大学问,这次不用努力表情就异常合乎标准。

新加坡风味餐厅,老板是个很适合演滑稽戏的小老头,每天就是坐在帐台后的小桌前闲坐看风景,兼跟熟客聊天。

这么小的地方,又是在一条极其冷清的小路上,东西是很好吃,不过据她一直以来的观察,好像来去只有熟客。

有些人把消磨时光当事业来做,她也是很服气的。

进门小姐就开心地招呼,“小萌你来啦,顾先生打过电话来,他老时间到。”

“那我先吃,饿死了。”一周来数次,这里熟得跟家中厨房一样,凌小萌直接冲着老板提要求,“今天厨房里面炖什么汤?要是有甜汤我带一份回去早上喝。”

老板看到她就已经从小桌后起身,这时候笑得一脸精神,“小萌啊,顾老板电话里没提甜汤,知道你这时候到,全都刚弄好。”

脸垮下来了,她直接往沙发椅上倒下去,“他又在电话里点菜了?我还想自己点一次。”

她人瘦,个子又小,穿得简单,T恤只是简单的小圆领,站直站稳的时候还好,一缩起来就异常小,露在外面的脖子和手臂都显得又细又单薄,看得老板直叹气。

“太瘦了,实在太瘦了,顾老板怎么就养不胖你,失败的男人。”

他身后有人接话,跟着他一边叹气一边摇头,“失败,实在太失败了,甜汤就算了,猪油糕有没有,拿一打明天早上给她吃。”

这个人出现得无声无息,可怜的老板和小萌一起被吓到,回头看过去老板先发飚,“老顾,你这样我要收压惊费。”

第一次看到顾正荣早到,凌小萌也吃惊了,不过自从她认识了这个男人,这些年一向以尽全力做到滴水不漏为人生目标,这时也把高难度表情控制得刚刚好,扁扁嘴还要显露出隐藏的欢喜,“你来啦,老板刚才说我太瘦,又不给甜汤吃。”

顾正荣正在拍老板的肩膀,这时低头看了她一眼,另一只手就很自然地摸了摸她的头发,脸上笑着,眼光却淡而温柔,“是要多吃点,人家说我失败,你听到没有?”

吃饭的时候老板在旁边站着跟他们闲聊,顾正荣很忙,这么晚了还时不时有电话打过来,有时普通话,有时广东话,有时英语,有时还夹杂着瑞典语,他平时讲话声音就低,接电话的时候多半是听,偶尔回答几句,句子也非常简短,让人想明白都摸不着头脑。

凌小萌也不想明白,她对他所忙的事情一向报以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态度,又的确是饿了,埋头苦吃,米粉碗大得无边无际,她整个脸埋进去都绰绰有余,捧着碗边吃得稀哩呼噜,转眼额头上一层薄汗。

放下来的时候她扯过纸巾抹嘴,一边抹一边抬头夸老板,“建国大厨的手艺越来越高了,我要去赞美他一下。”

老板一脸受侮辱的样子,“这是我煮的,建国的手艺怎么能跟我比?”

顾正荣刚放下电话,这个时候正笑着用筷尖分萝卜糕,方正的腊肉萝卜糕被分成四个小块,旁边有蘸酱,乌黑油亮。他挟起一块蘸进去,然后直接送进小萌因为吃惊而张大的嘴里,动作连贯而流畅,一看就是做得熟透了。

赶紧嚼,凌小萌两腮鼓起,暂时没法发问为什么老板会亲自下厨,眼看着顾正荣又开始处理桌正中的黄油鳕鱼,鳕鱼肉嫩,他筷尖一划,接下来就用了勺子,还在和嘴里的萝卜糕奋战中,她举手投降,努力让自己吐字清楚,“等一下,拜托等一下。”

这男人喜欢喂食她早就习惯了,可每一次仍然招架无力,第一次他这么做的时候她震惊,连咀嚼的动作都忘记了,差点噎死当场,后来时间长了,自然也就习以为常。

只是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他明明是个很严肃的男人,公司里出了名的权威派,和她单独在一起却性格大逆转,顾总吃饭的时候喜欢笑着给坐在对面的人喂食——就算说出去别人也只会当她刚遭雷劈,神志不清吧。。

她不会说的,本来就想好了,她死也不会说,打死也不说。

一顿饭吃完已经是十一点,老板送到门口,冲他们俩笑眯眯地挥手道别,有点奇怪地回望了一眼,从头到尾店里就他们一桌客人,而且每次来基本上都是这种情况。

生意这么冷清,难道他不怕这家店倒闭?

一直有这样的疑问,可是顾正荣教过她,做人问题要尽量的少,最好不提问题,她一向是个好学生,这时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连着口水一起润了润嗓子。

小街本来就清静,这个点更是人烟渺渺,路边倒是停了一溜的车,她的黑色小polo排在当中毫不起眼,很乖巧的样子。

他的车就停在她正前方,也是黑色,但车身高大,man得很。

还没走到车边他就搂住她的腰,凌小萌听话又温顺,立刻把头靠过去,太娇小了,靠不到肩膀,脸颊正好贴进他的肩窝。

“很累,早点回去休息吧。”他低声说话。

换了其他男人,这句话一定就是调笑多于其他,可她仰头看了一眼,顾正荣吐气的时候整个脸都松弛下来,疲态尽显。

立刻乖巧地接话,“要不今天我来开车吧,你休息。”

他顿住脚步看了她一眼,夜里虽然街灯光亮,但他低着头,阴影里怎么都看不清眼神,可是这一眼看得凌小萌身上凉凉的,惶恐自己是不是说错话。

看了一瞬他又笑,“好啊。”

松了一口气,她伸手讨钥匙。

“开你的。”

啊?他不是习惯了空间宽敞的人吗?呆望了,这次她直接说了实话,“我的车小,怕你坐不惯。”

“太晚了,开我的怕你吓到别人?”

“为什么?”

已经走到车边,他松开手,退一步审视了她一下,“太矮,别人会以为是无人驾驶。”

好,说得好,忘记说了,这男人和她在一起的时候除了喜欢喂食之外,还有一个异常变态的爱好——拿她取乐,看到她无言以对就心情大好的表情,没关系,生存是门大学问,她可以忍。

我忍!忍无可忍,从头再忍。

polo车厢小,她又从来没载过人,他坐进来果然一下子就感觉奇异,好像整个空间都被这男人填满了。

真奇怪,这人明明不胖。

“让你挑一辆好的又不愿意,挑来挑去居然买了这样的。”他也是第一次坐,想调整位置居然还摸不到电动开关,终于叹气了。

凌小萌侧头看过来,脸上又恢复笑眯眯,“这个好,太好的车,我养不起。”

他奇怪了,“哪里用得着你养?”

已经起步了,凌小萌回头认真开车,这里纵横交错的街道两边都是高级住宅区,夜里非常安静,但她仍旧开得小心,全神贯注的样子。

“小萌?”不习惯别人不回答自己,顾正荣追问。

终于又看了他一眼,凌小萌很认真地回答,“要想到以后的嘛。”

身边没声音了,乐得清静,她继续开车,公寓离这里不算太远,二十分钟后她就转进小区,然后直接开进地下车库。

他坐在身边闭目养神,唯恐他是睡着了,凌小萌伸手去推,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坐在原地静静欣赏了两秒钟。

再英俊的男人也会老,只是男人到了一定年龄,沧桑感会给他们加分,顾正荣还没到四十,刚好是一个男人最黄金的时候,虽然面现疲惫,但仍旧赏心悦目。

不过不能再老下去了,凌小萌在心里暗暗补充,她学设计的,也算和艺术搭了一点小边,心底深处到底沾了一点唯美主义的阴暗思想,最恨红颜白发,英雄迟暮。

梦露死了,她不伤心,但觉得时间算得多好;哥哥死了,她感触,可又觉得时间算得多好,那可都是正当时啊,永远的风华绝代。

小时候迷恋阿兰德隆,为了佐罗在马上的回首一笑花痴了十几年,后来看到他老来满脸沟渠的样子,心里就恨为什么他没有芳华正好的时候早死,苟活下来害她梦想破灭,彻底对帅哥的未来死了心。

没关系,她没想过要待在顾正荣身边直到他满脸沟渠,料想他也是。

那多好,以后老了回想起来,他们都会为了彼此的相貌微笑,而不是恶心。

一边想她就真的一边微笑起来,然后脸上就被掐了一下,痛得捂住,顾正荣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干什么看着我笑成这样?你流口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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