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高兴今天能够和大家探讨文化时尚和社会发展的关系。我想综合目前的一些文化潮流跟各位作一下交流，把潮流趋势的走向拿出来跟大家一起讨论，即在目前特定的社会文化背景下，怎么去理解新的潮流走向和发展。
2008年，全球性的金融危机爆发并波及亚洲，整个世界的经济形势发生着巨大的变化。其中，奢侈品和时尚文化受到的影响应该说是相当大的。美国经济的不景气也使得中国经济面临很多挑战，前一段时间的统计数据显示，我国总的GDP是9％，用电量才3％。用电量是经济增长最好的一个衡量指标。虽然这个数字不一定准确，但是这么低的用电量，显然说明了问题。股市的情况更严重。股市有一段时间徘徊在1800多点，跌了70％，每个户主平均损失了约20万。这些情况给中国的中产阶级造成了相当大的打击，经济上这一突如其来的变化，到2009年年底、2010年年初将会更严重。
在现在全球经济委靡的情况下，奢侈品时尚这个行业受到的影响最大，经济好的时候它是最好的，坏的时候它是最坏的。比如说雷曼兄弟一垮，失业者一千多人，这些人都是金融业的，都有50万英镑的年终奖，在奢侈品方面也是最有消费力的。然而雷曼一垮，你就会发现他们都到沃尔玛消费了。时尚消费会有一个很大的下滑。
中国现在有优势，我们突然发现原来我们想改掉的低端的产品在经济不好的时候其实是最好的。比如说中国卖一条裤子，7美元一条，6美元一条，这个东西现在你会觉得是最好的，为什么？你会发现波音飞机那个玩意儿没有人要了，但是裤子还是要穿的。这些最低端的日用品一直有用，而美国那套金融、高科技最后却一文不值。
我觉得今天正是一个恰逢其时的机会，要重新建构这个定价的体系，重新来观察整个经济的发展。最近广东的出口降下去33％，浙江大概是20％多，都不行了。中国还是北边好，内蒙古经济出奇的好，山西、东北都不错。最近看来中国北方还是很好的，而北方的中国人是最莫名其妙买奢侈品的，他们没有理性地喜欢这些东西。所以经济虽然不断下滑，但是从总体上来看还算是稳定的，因为煤、石油、电这些东西还会增长。这个增长说明北方的中国人还会有很强的消费能力，他们还能买东西，他们又是莫名其妙、不理性地去买，这样对各位来说还是很大的机会。金融危机不一定对各位完全是坏事，也可能使坏事变好事。
以上是一个开场白，什么意思？从目前这个角度去重新观察中国30年变化里面这个时尚文化的走向，对我们是非常有启发意义的。今天我们主要讨论三个问题：第一， 20世纪80年代以来中国大众文化历史的简要回顾。第二，新世纪中国社会的形态和走向。第三，当下流行文化的趋势和未来的预测。
中国流行文化的开端是改革开放。那时中国没有流行时尚的概念，奢侈品就是祖传的金戒指。奢侈品是一个资本主义的概念，奢侈品其实是在有闲钱、有闲暇的情况下才会出现的东西。没有闲钱或是没有闲暇你都没办法过得奢侈，两闲是一切奢侈消费品的基础。过去中国人没有这两闲，所以没有什么奢侈品。
改革开放引起了巨大变化，流行时尚开始萌芽。
这里面有一些标志。首先是邓丽君，她是当时中国人共同的偶像，人人都听她的歌。邓丽君让中国人从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的计划经济脱离出来后第一次感受到了气声。气声最粗俗的解释就是声音里面带喘气的声音，是从丹田里面发出的一种气，这个气里面就是人的呼吸，从而能够引起人们巨大的欲望和想象。这是邓丽君开创的，这一套东西后来变成了中国人从一种大的集体里面分离出来的一个很重要的标志。因为每个人都有气，邓丽君起到的作用是非常关键的。另外邓丽君能够走红也和她的形象有关，她是高度认识到自己职业重要性的人，有着谦逊的歌女的传统，这是非常中国化的。这套礼俗让邓丽君一下子变成中国大众文化的象征。
第二个标志是日本电影《追捕》中的高仓健，他是那个年代中国女性的梦。七八十年代计划经济的时候，两性的差别很小。大家认为性别观念绝对要消除，因为大家都是计划经济社会主义的劳动力，这个劳动力不能讲男女，不能有性别的意识。所以这个状态下中国女性很强悍，她们觉得中国男人很弱。这些压力最后转变成了寻找男子汉的冲动，希望看看男人是怎么样的。中国第一拨的幻觉，就是想象一种浪漫，高仓健于是成了中国女性持久的梦。直到张艺谋拍《千里走单骑》，中国人的梦想才最后了结了。
怎么样确立中国人的角色？只有在确立了这些角色以后你才能够有一个地方去，才能够发挥自己的想象，这是非常重要的。所谓的奢侈品、时尚、文化都是从这些地方起步的，没有这样的经验你就没有这个东西，所以那个时候依靠这样的一套东西它才慢慢发展起来。
20世纪80年代，大众文化开始兴起，它首先源自城市的复兴。中国的城市活跃之初，物质是极度匮乏的，但是人们有着强烈的渴望，人的欲望被极大地调动了起来。喇叭裤、墨镜都是当时时尚的标志，引起过激烈的讨论。受美国电视剧《大西洋底来的人》的影响，1979—1980年，中国人开始戴墨镜。墨镜上都有一个商标，这个商标表示它是正宗货而不是仿制品，于是大家开始讨论这个商标应不应该揭掉，这个商标是姓社还是姓资，讨论了两个多月。这个讨论非常有用，因为没有经过这个讨论就没有今天这些资本主义成分的爆炸性增长，就没有今天消费欲望的增长。所以这个过程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过程，必须经历。
那个时候无论是戴墨镜，还是穿西服，这些商标人们都不舍得扯掉。后来我就发现，原来路易·威登这个东西有一个好处，这两个大字非常显眼。你要看其他的牌子要费很大的劲，路易·威登这个牌子只要往前一竖你就觉得这个玩意儿了不起，所以这个牌子直接的爆炸性可以给你刺激。
中国的天真性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实际上消费主义在那个时候是中国理想主义的一部分，它和理想主义是结合在一起的。那个时候理想就是消费，消费就是理想。当时产生了一个很重要的生活时尚的概念。
第二，就是自由的激情和享受激情之间的联系。20世纪80年代，文化的每一次享受都是激情，都是自我。匮乏时代城镇居民的人均住房面积是五点几平方米，上海居民的人均住房面积是24到28平方米。当时学校食堂规定，男的一个月32斤粮食，女的28斤，一线的工人36斤。计划经济就是这样，把你的需要全部给你计划好了，把个人消费压到最低，为国家作贡献。这样的匮乏时代谈什么时尚，所以那时时尚和奢侈品的东西很少很少。自行车是那时最大的奢侈品，还有上海的手表，要拿票才能买到。当时的中国就是这样的状态。极度的匮乏产生变革的愿望。那个时代是极端压抑又极端渴望的，后果是一触即发的爆炸性。
那个时候时尚是什么？那时中国电视刚开始推广，还未普及，大家都是聚集在一个公共的空间里看电视。9英寸的电视机，一家有电视邻居们都来看。这样一个情况是什么意思呢？就是极度的匮乏造成极度的渴望，这是80年代的文化非常重要的现象。西方其实是一个象征性的西方，但是它非常有用，对我们有非常大的启发。
80年代文化的另一个重要转变就是自我的觉醒，个人开始从集体里面分离出来。
80年代中期崔健的《一无所有》是一首非常重要的歌曲，摇滚乐是前卫的艺术也同时具有大众文化的特质。这种介乎两者之间的东西里包含着非常微妙的东西。崔健淋漓尽致的表演其实是把人从集体里面分离出来的过程。张蔷也是一位很重要的人物，她是中国第一个上了《时代》杂志的电视明星，过去都是毛泽东、邓小平上《时代》杂志。她是民众中第一个上的，以翻唱美国欧洲的歌曲为根基，唱完以后你会发现这种东西迅速地吸引了大家，她一下子变成非常红的歌星。这是80年代完成个体从集体里面解放出来的时期非常需要的。
90年代后中国回到了一个物质性的社会。
《渴望》是一个标志，那时平庸的日常生活出现了。中国人追求精神的过程突然转为追求物质的精神了。表面上的日常生活内含着坚实的物质性，你会发现虽然钱不是万能的，但是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这在90年代变成了文化并通过一套物质文化开始展现出来。《北京人在纽约》是典型，在中国实现不了物质梦想怎么办，在纽约实现了物质梦想却付出了很大的代价。那里面有一首歌，叫做《千万次地问》，其中唱道：“我已经不再是我了，可是你却依然是你……”这首歌和2008年奥运会的主题歌《我和你》是完全不同的。
中国现在和过去已经大不相同了。这样一个巨大的变化，90年代的起步是关键。中国人开始重视物质文化了，但主要是赚钱。冯小刚的贺岁片其实是相当物质的东西，其中《甲方乙方》很重要。它告诉你过去没法实现的梦想，现在可以了，有了第三产业，有一个服务公司，你想过什么生活都有机会。消费可以提供你梦想。所以《甲方乙方》讲述的是一个合同关系，这个甲方、乙方的关系就是资本主义和市场的关系，就是所谓客户和提供厂商之间的关系，这是资本主义的关系。从这些变化中可以看到中国的90年代非常重要，它为中国的发展提供了坚实的物质性基础。
物质性社会的转变带来了文化的冲击。消费主义带来价值的转变，中国由生产型社会向消费型社会转变。对于时尚、奢侈品这个行业，这个转变是一个大趋势。
中国过去是生产型社会，并不讲究时尚。当时一切消费都被压到最低，一切都要为生产服务。
大众文化的兴盛也促进了虚拟现实的兴起和环球公民与本地人之间关系的变化。今天互联网花样百出，游戏、聊天、交友，虚拟的空间越来越像真的，你会发现虚拟现实兴起了，真实受到了冲击。
还有就是环球公民和本地人之间关系的变化。原先不懂外语的人，随着与国外交流的频繁，水平不断提高。章子怡就是一个典型。一个人从一个本地人，怎样变成一个全球公民，英语水平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标志。最开始，章子怡的英语完全不行，后来她在接受美国电视台的采访时，英文竟然说得像模像样了。有一种环球公民非常灵活，所谓灵活，是指他的身份可以有很多种，你不知道他是哪儿的人，只知道他是一个华人，他手里的东西很多，有很多身份。灵活的身份这个东西非常重要，灵活性是全球资本主义最主要的标志。现在每天听到的词儿都是灵活的，这样一个变化是非常巨大的。
中国文化的历史变迁离不开世界历史的变化。下面让我们来记住两个数字。一个数字是“11·9”，一个是“9·11”。人类历史从20世纪80年代后期到90年代后期再到21世纪，这两个数字一直非常重要。“11·9”就是1989年11月9日东德公民冲破柏林墙涌向西德。东德的人每人拿着一百马克，冲进西德的便利店，一边喊着要自由、要民主，一边冲进去喝可口可乐。由此可见，时尚品牌为资本主义作了最大的贡献。如果没有可口可乐，没有东欧人对可口可乐的想象和期望，就不会有这么大的统一的动力。
“11·9”是人类历史的一个转折。60年代的时候城市的差别，就等同于纽约和莫斯科之间的差别，而纽约和北京的差别是纽约有麦当劳。但是现在，你会发现中国任何地方都有麦当劳。这是一个剧烈的变化。巴黎有一些东西，欧洲哪儿都有，低端的是麦当劳、肯德基，高端一点的就是星巴克咖啡。1987年11月1日，前门大街出现了第一个肯德基，这对中国来说意味着一个伟大的时尚时代的降临。一个巨大的肯德基从天而降，标志着统一市场的形成，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历史过程。
第二就是“9·11”。“9·11”表明全球化还不太顺利，还有一些反抗者，就是恐怖分子。“9·11”的后果非常深刻，之后的美国反恐行动与美国经济的不景气，今天的金融崩溃、金融危机，都与其直接相关。现在，“9·11”的后果还没有完全显示出来。我觉得美国的霸权、美国的全球力量衰弱从本质上是从“9·11”开始的，所以“9·11”真是改变世界的历史方向和位置的一个重大的事件。
记住这两个日子，记住中国社会以及整个人类社会在关键时期的变化，对大家的工作是有重要作用的。
进入新世纪的世界有什么变化呢？大家都知道讲虚拟现实的影片《黑客帝国》，从中我们发现生活是虚拟的。那么我就要真实的生活，真实是一片废墟，欢迎来到时代的废墟，或是真实的废墟。这部影片值得我们深思。
80年代以来，麦当娜一直站在流行文化的前沿，直到今天她还到马拉维关心当地儿童，这是流行文化能量的象征。她不断改变自己的身份，变成各种新时代的偶像。这些人标志着一个所谓的新时代的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