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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吉檀迦利(2)

我不知你以什么方式歌唱,我的主人!我默默地聆听,惊奇不已。

世界闪耀着你那音乐的光芒。天宇弥漫着你那音乐的活力。而你的音乐又如圣泉般冲击山岩,奔向前方。

我的心本想与你共鸣,却发不出一丝声音。我的话本想说出来,但语言代替不了音乐。我已无法呼喊。我的心已被你用音乐的罗网捕获,我的主人啊!

4。

你是我生命中的生命,我将努力净化我的肉体,因为你的爱抚遍及我的周身。

我将让虚伪远离我的思想,因为你就是使我的理智发出光芒的真理。

我将让邪恶远离我的灵魂,使爱情的花朵怒放,因为你的宝座已置于我内心的殿堂。

我将在实际行动中把你显现,因为你是我力量的来源。

5。

让我歇一歇,坐到你身边。我手头的活儿,过一会就干完。

见不到你,我的心就悬浮,就累,我干的活儿就成了苦役,就成了苦役之海没有尽头。

现在,夏日伏在我的窗前,轻叹着低语着;花树的殿堂中,蜜蜂正在以弦歌尽兴。

此时正该悄然而坐,面对着你,于这无尽的闲静中向你献出我生命之歌。

6。

把这朵花采下来吧,把它带走,别耽误时间了!我担心它一旦败了,会零落蒙尘。

它在你的花环中也许并不显著,但还是采下来吧,请用你的举手之劳为它增光。我怕白日于不觉间流逝,那样的话,供奉的机会也将悄悄丧失。

尽管花色不艳,花香不浓,为了礼拜,还是趁早采下来吧。

7。

我的诗歌已卸了妆,它赤裸着没有衣饰的浮华。衣物会妨碍我们的拥抱,使我们不能融为一体;饰品的相撞之声,会盖住你的低语。

面对你,我那点诗人的虚荣消失殆尽。诗神啊,我拜伏于你的足下,我所有的日子都像芦笛般纯净,只等着你来吹响。

8。

披着王子袍挂着宝石项链的孩子,无法尽兴地游戏;他的每一步都受制于自身的服饰。

因为害怕弄坏了服饰,他不敢与这个世界接触,甚至于挪动一下都担心。

母亲,要是华贵成为束缚,使人脱离大地的勃勃生机,使人失去了进入集体生活的权力,那就一点益处都没有了。

9。

呆子啊,你竟然要用肩膀担着自己!乞讨者啊,你竟然跑到自己家中乞讨!

让那能者之手,为你减轻负担吧;别觉得可惜,应该永不后悔。

你那充满欲望的喘息,吹灭了明亮的灯火。这是不洁的气息,不要从中受惠。还是接受那神圣的爱所带来的一切吧!

10。

你的足凳在这儿,你歇脚之处在这儿,这里是穷困潦倒者聚集之处。

你在穷困潦倒者中间歇脚,我崇拜你,却不想让我的敬意波及到他们身上。

你破衣烂衫,在穷困潦倒者中走动,这种地方永无骄傲可言。

你与那些无依无靠的穷困潦倒者为伍,我的心却无法与那个地方相通。

11。

丢下数珠别再诵唱了,你置身于这庙宇幽暗封闭的角落,拜什么呢?还不睁眼瞧一瞧,你面前哪来的神?

神在耕耘土地的农民中间,在击石铺路的工人中间。不论晴天雨天,神都和他们在一起。泥土沾满他的袍子。你也脱去圣袍吧,像神那样去泥土中与他们在一起吧!

超然?哪来的超然!神已独自担负了开创天地的大任,他和我们已经分不开了。

放弃那些鲜花和香火,走出你的冥想吧!衣服破了脏了算得了什么呢?在辛勤的汗水中认识神,并与神同在吧。

12。

我所走的路需要大量时光,我所走的路十分漫长。

天一亮我就上路,驱车奔波于无边的时空中,我把印迹留在了一些星球上。

你认为很近的地方,其实离你极远;极为纯朴的曲调,来自于难度极大的训练。

经过众多的门,最后才能推开旅人自家的门;只有浪迹四方,才可抵达神圣的终点。

我看遍万水千山,闭上眼睛才知道:“你竟然在这个地方!”

不涸的泪河溶解着一句高声的疑问:“啊,在什么地方啊?”你的那句“我就在这个地方”的声音,洪水般磅礴宇内。

13。

我的歌,到现在还唱不出来。

我一直在乐器上调弦。

弹不出节奏,歌词也配不上调,心中涌动着失望的苦水。

花还没开,风就来了。

我看不见他的面容,也听不到他的言语,惟有他轻微的脚步声,飘过我的门口。

整整一天都在给他准备坐的地方,而不到点灯的时候,我是不会请他进屋的。

我在与他见面的渴望中活着,可这机会仍不成熟。

14。

你坚定地阻止了我那过多的欲求,我那令人怜惜的哀泣。你的拯救是永恒的。我的生命已被你的慈悲浸透。

你渐渐地使我配享你的礼品——它们既普通而又奇妙。比如天空、光芒;比如我的身躯、生命和一切感知。你使我走出了欲望的泥沼。

我时而松懈、懒散,时而奋发向前,无论怎样你都佯装不见。

你对我不停地阻止使我坚强,你救我于摇摆不定之中,从而我逐渐地具备了与尔接近的资格。

15。

让我给你唱歌吧。你大堂的一角,有我的位置。

在你这里我无所作为。我只能用没有意义的歌声体现我的存在。

当大堂上夜半的礼拜开始时,我的主人啊,发令吧,让我歌唱于你的面前。

当黎明中的金琴调理完毕,请厚待我吧,让我在你的眼前出现。

16。

我被邀请参加世界节日庆典,我是个幸福的人。我看到这隆重的场面,我听到了这欢愉的乐曲。

我尽我的所长,在盛宴上,努力奏乐。

那么现在我想问的是,那个时刻到了吗?我可不可以一睹你的面容,并献上我的敬意?

17。

惟有爱才值得我期待,我迟早要把自己献给他。我因期待而拖延了时日,我因拖延而承受指责。人们想以世俗的规矩,捆住我的身心,可我依然避开了他们。惟有爱才值得我期待,我迟早要把自己献给他。

人们因我忽视他们而怪我,他们也确实有他们的道理。

赶集的时辰已经结束,人们都忙完了手头的事儿,与我打招呼的人没有得到应答,他们愤愤地离去。惟有爱才值得我期待,我迟早要把自己献给他。

18。

阴云密布,天地昏暗。我的爱呀,你怎么能忍心叫我孤单地守候在门外!

正午工作很忙,大伙儿都在一块儿,可一到这种昏暗孤寂的日子,我的心中就只有你。

假如我见不到你,假如你不再理我,这漫长的阴雨天我怎能忍受!

我目不转睛地望着远处的阴云,心与风一起呜咽着飘游。

19。

你要是无话可说,我也只能忍着了,用心品味你的沉默。我将静下心来,如同群星下的夜晚那样静守,那样坚持。

黎明会来的,长夜会逝去的,你的声音一定会掠过天宇再随着金色的光波流下来。

到那时我的每一个巢,都会雀跃着你的一句话;我的每一片丛林,都会盛开着你如花的歌。

20。

在我心神不定的那天,唉,莲花开了。我对它未加理会,任由花篮空净。

南风中的一丝丝香气熏着我的梦,然后就被一阵愁绪惊醒,我坐了起来。

有一股温情,令我怜痛不已。真像是夏天在探求一种圆满的结局。

这美妙的温情,竟源于我的心底,它已在周围扩散,可我当时却未及多想。

21。

我要启航了。可惜呀,我把光阴白白地铺在了岸上。

春天用花朵告别。现在落红已成负担,而我却为着等待而拖延。

浪潮声声,岸上翻飞着黄叶。

多么空虚呀你的守望!当对岸的歌声响起时你没感到喜从天降吗?

22。

借着十月雨幕的遮蔽,绕开那些期盼着的人,你迈着神秘如夜的步伐,悄然而行。

现在,不管东风如何呼唤,晨曦只是闭目不理;刚刚醒过来的蓝天又被厚幕笼罩。

山野息声,每家都关闭门户。你独行于这清冷的长街。哦,你是我仅有的、至爱的朋友,我的门户全都打开了,请你别像梦似的渺然而去呀!

23。

夜深了,我的朋友,你仍在爱的路上经受着风雨吗?这老天也无望地呻吟着。

我的朋友啊,我难以入眠,我不停地向着黑暗把门敞开。

但我无法辨识,你走的路我根本看不见。

我的朋友,你将顺着漆黑的河岸,穿过凄绝的林丛,或是经由阴暗曲折的小径,来寻找我吗?

24。

要是白昼消逝,百鸟歇息,风声渐弱,请用黑夜遮掩我,一如你用黄昏的睡意遮盖大地,让睡莲的花瓣停止欢笑。

走在半途中,旅人的粮袋就空了。精疲力尽,破衣烂衫。你把他从羞愧难堪的窘境中拯救出来,他便在你慈爱的呵护下像花朵一样新生。

25。

疲倦的夜晚,让我屈服于睡眠吧,我相信你能办到。

我不想无精打采的,更不愿对你礼拜时有半点轻率。

你让夜幕覆盖着我的睡眠,使我一觉醒来有一种重生的感觉。

26。

我还没有睡醒,他就到我身边坐了下来。讨厌的困倦呀,唉,我真是没福啊!

他携琴而来,夜深人静时,我的梦中流淌着他的琴声。

唉,每个夜晚怎么能这样浪费掉呢?我的睡眠与他的气息已经相融了,可我怎么就见不到他呢?

27。

灯,灯呢?让烈焰般的希望把它点燃吧!

心呀,你就是这个命吗——有灯无火?唉,死掉算了!

痛苦来到你的门前,她转告你,主人还没睡,他正在黑夜中用爱呼唤你。

漫天乌云,雨如注。我弄不清心里颤抖的东西是什么——我弄不清它是什么意思。

我的眼前有闪电倏然而过,四周更黑了;我的心探求着夜歌铺就的小径。

灯,灯呢?让烈焰般的希望把它点燃吧!天空滚动着雷声,大风狂吼。巨石般沉重的黑夜呀!别让黑暗浪费你的光阴了,点灯吧,以生命点燃你的爱!

28。

一旦要扯破那结实的网,我还有点舍不得。

自由是我惟一的追求,但欲望的自由却令我害臊。

我明知你有无尽的宝藏,你又是我的至交,可我却扔不下家中的寻常物。

尘俗与死亡,像外衣一样包裹着我。我对它们有多少恨就有多少爱。

我欠下过多的债,我犯过巨大的错,我内心埋着外人无法知晓的沉重的耻辱。可是在我祈祷之日寸,我竟胆颤心惊,生怕我的要求获得答应。

29。

那个人被关押在我的名字中,他哭泣着。我不停地修筑着这座牢房;在牢房高耸云端时,真实的我也被它的影子覆盖了。

我为它而骄傲,我在它的缝隙上抹着泥沙,我用心良苦,直至失去自我。

30。

当我赶赴一个约会的时候,悄悄跟踪我的人是谁?

我左闪右躲,却怎么也甩不掉他。

他轻狂地扬起一路灰尘。我的话竟从他口中发出。

他是另外那个我。他厚颜无耻,主人啊,我真不好意思与他同去见你。

31。

“犯人,你说说,是谁将你绑在这里的?”

犯人说:“我的主人。”又说:“我一直觉得谁也敌不过我的权财,所以我就不断地把国王的财富运进我的宝库,直到困乏至极,便睡在他的床上,等我一睁开眼,我已成了犯人。”

“犯人,你说说,你身上的绳索是谁制造的?”

“我自己。”犯人说,“我的心制造了这条绳索。我一直觉得我的权力可以把世界统治,使我无拘无碍。我便不停地用欲望制造这条绳索。我成功了,这条绳索坚韧无比,这时我才发现我已被它绑在了这里。

32。

那些俗世中想要控制我的人,他们是爱着我的。但你并不束缚我,与他们相比,你的爱何其博大!

他们惟恐我离去,便总是紧跟着我。光阴在流逝,可我仍然见不到你。

假如我不是因你而祈祷着、渴盼着,假如我心中没有你,你的爱情将依然等候着我的爱情。

33。

他们在白天来到我家:“请将你最小的房间借给我们用。”当你礼拜时我们会帮忙的,我们只接受应该得到的上帝的恩宠。”然后他们便恭恭敬敬地坐在了角落中。

可一经入夜,他们便闯入我家小礼堂,粗暴而又贪婪地把坛上的祭品抢光了。

34。

我只要活着,你就是我的所有。

我只要一生真诚,你就不会离我左右,我将向你请教任何事情。时时刻刻,你都会拥有我的爱。

我只要活着,我就会光明正大地爱你。

把我们两颗心连在一起的链子,只要没有完全消失,我就会用生命来实现你的意图,一切都归功于爱的约束。

35。

自由王国的父亲啊,让我的国家在那里复苏吧!

那个地方,内心没有恐惧,头颅能够抬起;

那个地方,人人都能随意获取知识;

那个地方,没有国家的壁垒把世界分割;

那个地方,任何语言都源于真理;

那个地方,人们为尽善尽美而劳作;

那个地方,陋习的沙漠埋不住理智的清流;

那个地方,你引导着每颗心,进入那渐趋广阔的时空。

36。

我的主人,我请求你——请不要让我的心田贫瘠。

请赐给我力量,让我轻松地接纳悲欣。

请赐给我力量,让爱的果实在奉献中成熟。

请赐给我力量,让我不避穷人不惧强暴。

请赐给我力量,让庸常琐事远离我的心灵。

最后还请再给我一种爱的力量吧,让这种力量为你服务。

37。

我曾认为我的路已经到了尽头,精气耗空、前景惨淡、粮米无继,我默默地接近那最后的时刻。

这时,我却感到你的活力开始在我的体内无尽地扩散。一句话刚说完,心头又涌现新的曲调;原来的车辙刚一消失,眼前又是一片新野。

38。

我永远在心中重复着:“你是我的需要,你是我惟一的需要。”那些欲望不停地诱惑着我,它们虚伪空洞至极。

夜晚在黑暗中呼唤光明,我在心中呼唤你——你是我的需要,你是我惟一的需要。

狂风席卷安宁,最终还是为了获得安宁;我勃发的激情席卷你的爱意,最终仍然响起那句话——你是我的需要,你是我惟一的需要。

39。

我的心一旦干涸板结,请用你爱之雨浇灌它。

我的人生一旦陷入孤绝,请把愉悦的歌声献给它。

我一旦受困于劳作的吵闹,无法倾心于更加广阔的天地,安宁之主啊,请将平静与闲适一同带来。

我的心一旦失去一切,被关在破败的角落,王者啊,请你威风凛凛地闯进来吧!

我的心灵一旦被欲望与诱惑的尘埃蒙蔽,圣人啊,请以你的雷鸣闪电将我惊醒。

40。

上帝呀,我的心田已经旱了,却久不见雨。热浪烤光一切——万里无云,一点凉风也没有。

假如你认为应该,那就让风雨大作吧,用雷电把天庭炸漏。

收回去吧,主啊,收回这到处肆虐的热浪吧,它猛烈残酷,令人心焦、绝望。

如同父亲发脾气时,母亲双目噙泪那样,让大慈大悲的阴云出现吧!

41。

爱人啊,你是在人们的后面躲着,还是在阴影中藏着?路上飞扬着尘土,经过的人碰撞你,漠视你。我摆好礼物等着你,我等得好累呀!时间太长了,我这一篮子的鲜花,都快被路人一朵一朵地拿光了。

从早晨到中午,再到傍晚,我乏得快要睁不开眼睛了。路过的人朝我笑一笑,我都很难为情。我坐着如同乞讨女,用裙子遮着脸,当人们问我需要什么时,我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唉,我能说我在等你吗?我能告诉人家说你一定会守约吗?我更不可能说我把穷困作为嫁妆吧?啊,我的心悄悄地为此而自豪。

我坐在草地上仰视天空,幻想着你来时的那种华贵的场景——光彩夺目,车旗飘荡,你当着路人的面,走下车来,将我自灰尘中拉起。在你身边,我这破败不堪的乞讨女,又羞又喜,颤抖不已,如同风中的那些藤蔓。

可是,这么久了,仍然没听到你的车轮声。路上经过了很多华丽喧嚷的队伍。你就一直在人们的后面躲着?我就一直这样一边哭着一边等着,任由无用的等待掏空我的心?

42。

我俩在早晨悄悄约好,一起驾船远游,谁也不知我们这个秘密。

在海上,当你笑眯眯地倾听,我的歌声便悠扬曼妙,它摆脱了歌词的限制,自在如波浪。

还没到时候吗?手边的事儿还没办完?你瞧,海岸上正暮气沉沉,归巢的海鸟已融入黑暗。

这条船何时才可脱离缆绳,如同夕阳的余光,逝于夜色之中?

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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