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杨冰倩暑假回到家,韦民和金灿灿的事早已满城风雨了,到底是有教养人家出来的女儿,她这次也一样很冷静,仍然没闹没吵,只是不动声色地等,也不再去找对方谈话,因为她已经听人说了对方的情况,此法对彼人是不可能有效的,所以她就静静地等。
说是三年的学习,只学了两年,第三年基本不用去,在医院实习,毕业论文通过就算毕业了。她又归回到这个家里来,也有的是时间,总会有人开口的时候,她这样认为。
本来杨冰倩想,韦民会忍不住跟她摊牌的,她回家才两个月的一天晚上,忽然有人敲门,是儿子去开的门,问阿姨找谁,来人说找你妈,杨冰倩听着有些陌生,看着电视头都没扭头地大声说:“谁啊,进来吧?”
当杨冰倩看到一个如此高挑身材、着装时髦,不到三十岁女人站在面前,她心里已经猜到了八九不离十。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她会来找自己,真是山不转水转啊!
既然来了,杨冰倩也只得冷静对待,看她怎么说吧。这时,她忙大声地叫还在厨房忙着的韦民:“韦检察长,来客人了。”
韦民认为杨冰倩又不知发了哪根神经讽刺自己,知道她已经知道自己与灿灿的事,几次欲开口跟她解释几句或摊牌,却总是见杨冰倩一付藐视他的神情,他总是话到嘴边只得作罢,心说,随便吧,死猪不怕开水烫,是祸躲不过。亏心事已经做了,随她处之。这样一想,他反倒也不怎么怕了,每天按时上下班,回来该干什么该忙什么一样做,尽量不与杨冰倩两个人面对面。
杨冰倩见厨房里没有反应,就对儿子说:“去把你爹拉出来。”
儿子到底是孩子,真的跑到厨房里拉着韦民往客厅来,当韦民一眼看到还有些局促不安站在客厅口的金灿灿时,他简直愣住了,太突然,他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怎么也没先和自己说一声就跑到家里来了,他当着杨冰倩的面,无法把这话问出口,只得手足无措地咧了咧嘴,本意是想笑笑的,那笑却比哭还难受,又看杨冰倩冷冷地看自己那眼神像冷刀,只得硬着头皮问金灿灿:“有事吗?”
“我想找冰倩姐谈谈。”
“找我有什么好谈的,你们谈得不是热火朝天、路人皆知了吗,怎么想起跟我谈了?”
韦民听不下去,只好扔下手里的抹布,对儿子说:“儿子,咱们出去买点东西。”
韦民不等儿子同意,忙给儿子换上鞋,连拉带抱着开门下楼去,仿佛这里不是他的家而是地雷区,大有慢了就躲不及之势。
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韦民心急如焚,尽管儿子问他为什么总在这转不回家时,他也不敢往家走,他真的很害怕三个人见面的场面,更怕杨冰倩当着儿子说出什么话来。下得楼来,他一度担心过杨冰倩会不会有过激的举动,但是他冷静地想,应该不会发生在她身上,可是两个人到底谈些什么,谈到什么样子了呢,他这时的心情用打翻了五味瓶来形容已失去力量,他不知道这场谈话还要进行多久,到底要谈到什么程度。
楼上的两位,并没有如韦民想像得那么可怕,两个人都很冷静,特别是杨冰倩,居高临下先不用说,本来就是你金灿灿是这个家里的第三者,还敢到家来兴师问罪,你也太嚣张了。杨冰倩忍住几欲发作的脾气,她要静观其变,让你自己唱这台戏,她本意不想让韦民离开的,让他像小丑一样站在中间,出够他的洋相,看看他到底是什么嘴脸。但是她又怕儿子受伤害,毕竟孩子是无索然无辜的,所以她才没阻拦韦民如逃跑一样的脚步。
再看金灿灿,也不说对不起,只一味地说自己无爱的婚姻,说自从小到大那个无爱的家庭,说自从见到韦民后的心动,说自己如何如何地爱韦民,最后,流着泪说,如果没有他,她就没有勇气活于世上等等。杨冰倩忍不住接话问:“你来威胁我?”
“不是,冰倩姐,我只是说说我的心里话,我真地太爱他了,我也知道我这样做很伤害您,对不起您和孩子,可是爱情是自私的,我实在控制不了自己,再不见他我就要疯了,你不把他给我,我就不想活了。或者说你要这个名分我要人也行?”
“废话,他是东西啊,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我知道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不是,责任也全在我,但是我真的离不开他,您能成全我吗冰倩姐?”
杨冰倩看金灿灿哭得泪人一样,不由心软下来,刚才想说的话,想摔茶杯的举动全忘了,甚至那一瞬间生出好多污辱她的话语,也想沷妇一样骂人,此刻她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而且还不自觉地抽了茶几上的面巾纸给她。她回忆了一下,自己还真的没有眼前的女人那么深刻地爱过韦民,就是恋爱时也很理性,总是按部就班地走到结婚,并没有她说的那种要死要活的感受,难道自己那不是爱情,自己没有爱过韦民?被她这么一说,他觉得韦民似乎比自己强烈些,却也不曾为爱舍得生命,难道自己的婚姻是错误的,没有真正的爱情?她真是被弄糊涂了,一时找不出什么话问对方,只得说:“他也这么爱你爱得死去活来吗?”
“虽然没有我强烈,可他说他和我在一起觉得一切都能放得开,很轻松很愉快。”
“那么他没说我们也是自由恋爱的吗,是谁强迫他了吗?”
“他没这么说,他说他就是觉得放不开,也努力过,就是做不到,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
“好一个说不清!好啊,你让他自己跟我说吧,只要他韦民能从嘴里说出离婚这两个字,我杨冰倩就是八辈子没有男人,也会一分钟不停地去跟他办证。”
“真的?”金灿灿一下止住了流泪,仿佛自己听错了,眼巴巴地看着杨冰倩,连正在擦鼻涕的手也静止在那不动了。
“你可以走了。”冰倩说完回房间关上门,不再理金灿灿。
金灿灿看已经这样了,也只得起身开门离开,远没了来时的气劲儿,还有些小偷一样小心翼翼地下楼。
金灿灿这么一闹腾,把窗户纸彻底捣开,杨冰倩虽没有大吵大闹,韦民在这个家里却再也无法过下去了,他认为自己再没有脸面进这个家,也没有一点胆量面对杨冰倩和儿子。很晚的时候,他约莫金灿灿应该走了,才背着熟睡的儿子轻手轻脚回家,自觉的跟儿子睡小床,心事想了一夜,直到天亮,他又做好饭,让儿子叫妈妈吃饭,儿子过来说,妈妈说她一会再吃,不用管她,于是他和儿子一起吃完,一起下楼并送儿子上学。路上,他千叮万咛,说你已经快九岁了,自己遇到什么事要多动脑子,在家多帮妈妈干点家务活,听妈妈话,做个最棒的小男子汉。
儿子只当是爸爸一般的嘱咐,一样高兴而灿烂的回答着蹦跳着,不明白自己将要面临什么样的家庭变化,更不知道这种变化将会给幼小心灵里留下什么样的记忆和创伤。
从此后,韦民只是白天有了空闲时,趁杨冰倩还在上班,才回这个家里看看,或找点活干了,或整理一下儿子的房间物品,然后再默默地离开。
杨冰倩也发现了这些变动,她已经伤透了心,不愿理会这一切,一心把自己溶入到工作中。深造归来,学识的提高,医龄和年龄都是医院里的中坚力量,她已经被提升为内科主任。
每当晚上,杨冰倩总是越想越多,越想越生气,也越难过,可是这一切除了让自己更痛苦更难受外,收获到的只是整夜的无眠和数不尽的泪水,思来想去难以走出来,就强迫自己看书,除了管儿子外,只要有一点空闲时间,她都让自己去看书,搞好自己的专业,把时间挤得没有一点水分,甚至做饭等的时间也看,晚上一直看到睡着,第二天早晨醒来才关灯,不给思想留一点余地。这么着,她还真的钻到医学里,人体内脏学,真的很迷人,她学得忘了心痛忘了许多烦恼。她更明白,只有工作才能减缓自己的痛苦,她最后想通了,自己有事业有儿子,这个世界没有男人一样过。
一天,冰倩正在值班,忽然有人通知她儿子生病了,正在急救室,她不顾一切地跑去,原来是儿子不小心撞在学校正在搞建筑的砖头垛上了,砖头倒下来好多块砸在他头上身上,初步检查,可能腿会骨折,头也刚缝了六针。
看到这样的情况,韦民一来没有离婚,二来就是离了也还是儿子的爹,杨冰倩只把电话打到韦民爸爸学校去。
儿子被转到病房来,杨冰倩忙跟人换了班。刚才还在麻醉药控制下的儿子没有怎么叫,只是一个劲的哭,等躺到病床上,就哇哇大叫起来,一会儿叫头疼,一会儿喊腿疼,到底是孩子还一个劲的乱动腿,杨冰倩只得求护士帮她的忙,狠心地按住儿子不让他乱动,骨折后乱动会更严重且难接上。儿子是骨折疼,那应该是钻心的疼,大人也难以忍受,杨冰倩听着儿子嚎哭,自己早已也成了泪人,儿子紧紧地抱住她,她边安慰儿子为他不停地擦泪,岂不知她的心比儿子更疼,除了哭得泣不成声外,再也说不出任何语言。病房里别的病人也被他们母子感染得纷纷落泪,看母子难解难分,素不相识的病友也不知从何劝起,只互相问,怎么不见孩子的爸爸来啊?
说来也怪,不多会儿,韦民就满头大汗地赶来了,看到如此场面,他也不禁满含热泪,走出来小声问护士是怎么回事。等他再进来时,儿子感觉到是他来了,就大声地说:“你出去,我不要你这个坏蛋爸爸!”
杨冰倩虽然恨韦民,却不愿这种恨传播给儿子,她顾不得擦去泪水忙制止道:“怎么说话的,不许这样没礼貌说话。”
“我就是不要他了,他太让我丢脸了。”儿子说完又大哭。
“小孩子不许这样说话。”冰倩还在制止儿子。
“妈,你跟他离婚吧,我不想看到他。”
“这是我们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许乱讲话。”
“我今天上学时,那个女人抱住他,同学喊我看,我往后还怎么在学校混哪?”
冰倩这才明白儿子怎么会忽然这样说话,她忍不住扭头用眼角余光狠狠的白了韦民一眼,韦民听到这话也傻了一样,脸“咚”一下憋得通红。
“我今天是故意让砖头砸的,我想让他来见你,让你跟他离婚,我永远不要再看到他,不要这样没脸没皮的爸爸,好吗妈妈,你答应我……”说着儿子又大声地哭起来。
杨冰倩听了这话,真的对儿子肯定地点点说:“好,妈妈知道了。”
“拉勾!”说完儿子非要跟妈妈拉勾,杨冰倩当着韦民面跟儿子认真地拉了勾。
儿子住院期间,韦民每天都会来几次,也交上足够的医疗费。不管儿子怎么说,他也没有辩解过一句,也不敢面对冰倩,只是默默地做事,走时告别一声。一直到儿子出院回家,韦民忙里忙外,先把儿子抱上楼,把东西放好,杨冰倩一看,厨房已买了菜,韦民把厨房门一关就忙活起来。
小孩子到底是小,当时说话那么绝情,经不得爸爸做三样讨好他的事,就乖乖投降了。饭做好了,三口人一起坐下来,韦民知道杨冰倩喜欢喝红酒,也早已买来,他已经拿来高脚杯,倒上两杯,等冰倩端起,他们默默地碰了一下。那清脆地玻璃声响还没完全消失时,冰倩已猛地喝完了,举着杯子让韦民给她再倒,韦民犹豫了一下,她就顺手拿过酒瓶,满满地给自己倒上。韦民本想阻拦,犹豫了一下也给自己加上点。其实,他不是与冰倩争酒喝,而是不想用嘴说出来不让她多喝,这样哪怕冰倩再把瓶里喝完也醉不到哪儿去。
冰倩等把瓶里酒喝完,就换到沙发上打开电视看,不想面对韦民。韦民明白,就故意大声跟儿子不停地说着话,让儿子快吃饭,等儿子吃完了,就让他回自己房里早点休息,这才出来,无声地坐在杨冰倩对面,不时抬头看她一眼。
“来吃告别饭吧,跟鸿门宴差不多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也决定放你自由去过愉快的日子。”杨冰倩看也没看他说。
“我们能不能静下心谈谈?”
“还有什么好谈的,一个九岁的孩子都那样说了,我也跟他拉了勾,你是看到的。”
“我只能说对不起,我知道这三个字代替不了我的愧疚,也太没分量了,但是我还是要对你说出来。说实话,你从一开始别这么理智,我一点都没想过分开。”
“说到底是还我的错?”
“不不不,我不是那意思,我的意思是,是……”
“你的意思不就是早点过上幸福愉快的日子吗,是我阻碍了你们!”
“冰倩,你要让我有个回旋的空间……可是现在,现在我不能再对不起另一个女人!”
“你走吧,明天九点民政局见,我要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