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道:“吉儿,明日一早,你带着银票离开皇宫,去找你爹爹吧,只有你回到你父亲身边,朕才能真正放心。”
“为什么是一百万两银票,为什么?”吉儿凄然。
“那你还要什么,只要朕力所能及的,朕统统给你。”
吉儿苦笑一声:“一百万两银子够么?你认为我们之间的感情就只值一百万两么?朱允炆,吉儿虽然是丫头出身,但你也太小看吉儿了吧,你把吉儿当成了什么人?”
朱允炆急了:“吉儿,你多心了,朕若不在乎你,便不会想着让你离开了,朕如果不在乎你,又怎会把你的生命看得比朕还重呢?吉儿,你该知道,朕的心里只有你,朕只是,只是怕你受到半点儿伤害,你知道么?”
“那么你就拿区区一百万两银子把我给打发了,是么?”
朱允炆无奈,对安子道:“再取两百两黄金来。”
吉儿呵呵呵,哈哈哈的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大声叫道:“我不要银子,我也不要黄金,就算你把整个国库让我搬走又能怎样,吉儿不稀罕这些。”
“那么你要什么?”朱允炆见吉儿流泪,心都痛得碎了。
吉儿一下子扑到朱允炆怀里,哭道:“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我只要你,皇上,请你不要赶吉儿走,吉儿不要离开皇上。”
朱允炆的心一阵收紧,紧紧抱住了吉儿。
“皇上,吉儿不走,吉儿不走,吉儿什么都不要,吉儿只要皇上。”
听着吉儿依偎在自己怀里那如泣如诉的声音,朱允炆的心都碎了,当初接吉儿进宫的时候,不正是希望能让她过上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快乐日子吗?结果事与愿违,反陷她跟着自己受困于这皇宫深院之中,早知如此,当初便不该宣她进宫,那么她现在在太师府里,多少比跟在自己身边安全得多,甚至她在江南,过着开开心心的生活,有疼她的父亲、有爱她的李益……
他知道他犯下了一个不该饶恕的罪孽,那就是所谓的“君无戏言”,对待朱棣怎能还能与他讲什么亲情,与他承诺什么君无戏言呢——他对朱棣的三擒三纵承诺兑现了,却兑现不了让吉儿幸福快乐的承诺,朱允炆不禁凄然泪下:“吉儿,是朕害了你,是朕害了你。”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皇上,你这是怎么了?”吉儿直起身子,见朱允炆吐了一地鲜血,吓得花容失色,手足无措:“皇上,皇上……”
朱允炆站立不稳,腾地一下脆倒在地,身子不停地发颤。
小安子立即传来太医,经宫里太医一一诊断,得出同一结论——忧郁成疾加之受了风寒引起恶疾,需经数日调养方能慢慢痊愈。
吉儿这些天日夜守候在朱允炆龙榻前照顾他,朱允炆病情虽已慢慢稳定,但燕王大军咄咄进逼京城,令得朱允炆寝食难安,病情始终不见好转。
柳承飞五七之后,已是冬去春来又一年了。
朱允炆始终郁郁寡欢,以致龙体欠安,终日卧床不起。这两日传来的战地军情,朱允炆又损了两员猛将。不得已之下,朱允炆只好派箫羽亲自带兵出征。
如玉公主两眼哭得像俩桃子似的,跪在地上求朱允炆收回成命,但眼下朱允炆身边已无可用将才,箫羽领兵出征已为定局。如玉公主见箫羽去意已决,抓着他衣襟哭道:“你怎这般狠心,要丢下我们孤儿寡母么?”
朱允炆道:“如玉,你说什么——孤儿寡母?”
“皇帝哥哥,如玉已有了箫羽的骨肉啦。”
箫羽道:“如玉,此时战乱时期,多少人颠沛流离,有多少人成了孤儿寡母你知道么?如果我不带兵出征,难道你想趟开大门等着燕王打进宫来么?”
如玉跌坐地上,仍旧哭得泪人儿似的,她已不知该怎么办,该做什么才能挽回与箫羽共度一刻平静祥和的日子。
吉儿扶起摊坐在地上的如玉公主,道:“公主,放心罢,公子他定吉人天向,一定会回来与你团聚的。”
如玉想到柳承飞惨死沙场,丢下上官红凌一去不回,难道这翻恶运也要降临在自己的头上了么?见朱允炆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又见箫羽一脸精忠报国的刚豫表情,知道自己阻止不了箫羽,唯有自个儿抹泪伤悲了!
这一晚,忽听安子来传,说柳仁安和上官博二位老臣有要事求见。
当他缓缓苏醒时,见吉儿两只眼睛通红通红的守在床边,安子也是脸色蜡黄,像似熬了和个昼夜没合眼似的。朱允炆奇怪自己醒来怎地吉儿和安子脸上却没有喜色,仍是带着无边的忧伤。
朱允炆的心在往下沉,他知道自己的身体恐怕是好不了了,病了这么久却一直没见好转,伤感地轻轻抓起吉儿的手。
朱允炆的手冰凉,但却感觉不到吉儿的手有一丝暖意。朱允炆心疼了,轻声问:“吉儿,你冷么?”
吉儿泪水立即像长江泛滥一样止都止不住。
“朕昏迷多久啦?”
安子道:“皇上已昏迷整整六天了。”
朱允炆道:“你们一直守着朕么?辛苦你们了。”
安子道:“只要皇上没事,安子哪里会累,咱心中高兴还来不及呢。”说着高兴二字时,却忍不住和吉儿一样哭了起来。
朱允炆道:“不要哭,你们俩哭得朕心里烦闷。”
吉儿和安子擦了擦眼泪,却还是忍不住轻轻抽泣。
朱允炆道:“太医对朕的病情说什么没有?”
安子摇头道:“太医说皇上需静养,不要过多操劳。”
朱允炆又看看吉儿。
吉儿道:“太医说皇上只需静养数日,身体定能康复。”
朱允炆苦笑一声,说道:“小安子,给朕叫太医来。”
小安子犹豫了一下,只得去传太医。
年愈七旬的刘太医提着药闸子匆匆赶了来,颤抖着双手给朱允炆号了脉,跪在床边不敢说话。
朱允炆有气无力的说道:“太医,朕的病情如何?”
刘太医用长袖不住地摸着额上、脸上、脖子上的汗,不敢回话。吉儿道:“刘太医,你便直说了罢,皇上的病情不过是忧虑操劳成疾,专心静养便会慢慢好转的。”
刘太医顺口应道:“是,是,是,正是,正是……”
朱允炆淡然说道:“吉儿,你什么时候变成神医啦?刘太医,你说,若敢有半句隐瞒,朕殊你九族。”
刘太医吓得浑身直哆嗦,不停地磕头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呐,老臣不敢隐瞒皇上,皇上的病,皇上的病老臣实在无能为力了。”
片刻的平静之后,朱允炆看着吉儿眼角的两行清泪,微微笑了笑,轻声道:“刘太医,朕还能活几日?”
刘太医俯身到地,回道:“多则十日,少则,少则二三日。”
朱允炆重重地咳了几声,道:“你退下罢。”
“谢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刘太医咚咚咚地磕了几个响头,两条腿瑟瑟发抖,好容易才退出了朱允炆的寝宫。
想着刘太医“万岁万岁万万岁”的话,朱允炆觉得做皇帝莫大的荣耀和讽刺都包含在这七个字当中了,而此时,这七个字便是对自己最大的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