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衷一到这里,高兴得如同小鸟归林,又蹦又跳,东跑跑,西逛逛,比在书房里死背书本强多了。他无忧无虑地在园中玩耍着,太监和宫女们在后面小心翼翼地跟着,生怕他有点闪失。
他们来到一片池塘旁边,池塘内,五颜六色的荷花竞相开放,宛如仙子,亭亭玉立。鱼儿在清澈的水中游来游去,嬉戏玩耍。太子望情地欣赏着。忽然传来“呱、呱、呱”的HL{声,司马衷听了,觉得很奇怪,从来没听过这种叫声,就问侍从道:“这是什么叫声?” 侍从回答说:“是蛤蟆叫。”
“蛤蟆?什么是蛤蟆?”司马衷追问道。
侍从说:“蛤蟆是生活在水边,四条腿,会叫的一种小动物。”
司马衷想了想,嘴里嘀咕着:“小动物,小动物。”然后一本正经地问:“这些蛤蟆是官蛤蟆,还是私蛤蟆?”
众人一听,都感到莫名其妙,太子怎会提出如此稀奇古怪的问题呢?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实在跟不上太子如此跳跃性的思维,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看来,要想回答好这个问题,确实有一定难度,既要分清“官”和“私”,又要浅显易懂,因为太子懂得实在太少,说深了,他会听不懂。
这时,一个非常机灵的太监走到司马衷面前,说:“回禀太子殿下,在官地里的蛤蟆是官蛤蟆,在私地里的蛤蟆是私蛤蟆。这华林园是官家的,所以,这里的蛤蟆应该是官蛤蟆。”
这位太监想,太子如此提问,一定是近日上朝,听大臣们讨论“官”与“私”的问题了,要不怎么提出如此奇怪的问题呢?所以灵机一动,就把“官蛤蟆”与“私蛤蟆”给区别开了。这回答确实很巧妙,但不完全对。这华林园虽说是官家的,实质上应是司马氏私家的,所以蛤蟆应是私蛤蟆。
司马衷听太监如此回答,哈哈大笑,然后一本正经地说:“太好了。既然是官蛤蟆,就应该给它们发薪俸,去,先给它们发些粮米。” 众人一听,都忍不住地笑了,没想到太子如此“官私分明”。既然太子有令,侍从们只好马上去办,打开官仓,给那些“宫蛤蟆”发粮米。 此事在宫里、宫外传开了,真是有人欢喜有人忧。那些谄媚奸佞之徒想到,未来皇帝如此痴傻,会有机可乘,遂拍马说,这是太子仁德,施爱与万物,是“官私分明”;而那些正直善良的老臣确为司马家的天下感到忧愁,以一个如此愚蠢之人为帝王,朝廷能长久吗?他们开始想方设法,让武帝另立君储。 杨皇后在时,她是太子的保护神,无人敢对太子说些什么,皇后一死,大臣们开始提出非议。
武帝白杨皇后死,有过一段伤感的日子,不久便淡忘了。杨皇后的死,武帝也感到了一种解脱,获得了自由,那就是可以召幸后宫任何一个妃嫔媵嫱,无人阻拦。从此后,武帝夜夜迎新人,宫中数百个娇娥遍临雨露。几次之后,武帝觉得毫无快意,如同嚼蜡。遂于咸宁元年(275年)下诏,暂时禁断天下婚嫁,令中官到各州郡,为他觅寻娇娃。无论何家女子,一经中官相中,只好拜别爹娘,哭哭啼啼,硬性纳入宫中。这次共纳天下五千多名娇娃入宫。有了新欢,武帝便朝朝搂艳,夜夜采芳,把那全副的龙马精神,都投向娇娃身上。人的精力毕竟有限,天子是人不是神,一年下来,由于性欲过度,把原来身强体壮的武帝搞得形容憔悴,筋骨衰颓。到了咸宁二年(276年)正月,竟病倒龙床,无法上朝。接连数日不能起床,对外只说偶伤风寒所致。
武帝病倒,朝野上下一片汹汹。有的大臣以为武帝难愈,见太子司马衷愚顽呆傻,但提出立武帝的弟弟齐王攸为君储。
一天,河南尹夏侯和退朝时,将贾充拉到一旁,小声对贾充说:“贾公,齐王攸和太子都是您的女婿,亲疏相等,立谁为储君,对于您来说都一样,何不立位贤德聪慧的为储君呢?现在正是好时机,为了朝廷着想,您应当机立断,不要错过好机遇啊。”
贾充笑了笑,淡淡地说:“立储君乃陛下私家之事,臣子无权干涉。你我还是别操这份心为好。”
说罢,便急急忙忙离去。
见有人提出要废太子,另立齐王攸,贾充感到事情不妙。虽说二人都是自己的女婿,但齐王攸因自己拒绝接回李氏之事而使女儿抑郁而死,早已心怀不满,况翁婿二人素来性情不合,很少往来。而如今太子虽说痴傻,但东宫之内完全由自己的女儿贾南风做主,这对自己非常有利,所以必须阻止这件事。他马上找来荀勖与冯统,让他们出面,向皇上禀明此事。
一天退朝,荀勖、冯统乘机留下,苟勖对武帝说:
“陛下洪福齐天,龙体康复,可喜可贺。但是,今日为陛下贺,他日尚为陛下忧啊。”武帝听苟勖话中有话,便问:“爱卿,朕有何事可忧?”
苟勖吞吞吐吐地说:“陛下前立太子,是按礼制所立,恐怕将来要起事端,所以可忧。”
武帝见事出有因,便问道:“要发生什么事端?”
荀勖见自己的话奏效,便添枝加叶地说:“前些日子陛下不愉,以夏侯和为首的一些大臣要迎立齐王攸为储君。现在齐王攸在朝廷中很有威信,内外群僚都归心于他。陛下试想,陛下万岁千秋之后,太子还能得立吗?”
武帝觉得事情严重,便沉吟不语。冯统一看武帝心动,便乘机说:“陛下,臣有一策,不知当讲不当讲。”
武帝说:“冯爱卿,有话但讲无妨。”
冯统说:“陛下,先封诸侯之国,而各诸侯至今仍在京都,莫若使齐王等归藩,这样便免除后患。”武帝听罢,觉得此计甚好,便点头采纳了。
齐王攸是武帝司马炎的亲弟弟,均为王太后所生。攸字大猷,童年时便饱览经籍,雅善属文,才名籍籍,为世人之楷模。才望高于武帝。
因司马师无子,司马昭遂将司马攸过继给哥哥司马师为子,司马昭承继兄长司马师的叔位,曾慨叹地说:“天下是我兄的天下,我不过因兄成事,等我百年之后,我应把天下归还给我兄的继子司马攸,这样,我才能心安。”
然而,事非如此。在贾充等人的劝说下,司马昭并没有把王位传给司马攸,而是传给自己的长子司马炎。按理说,如今皇帝的宝座应是齐王攸的,司马昭出于私心,使司马炎成了皇帝。武帝司马炎即位后,封司马攸为齐王。
当初,司马昭比较宠爱司马攸,每次见到攸,就手抚王座,呼攸的小名说:“这王座本是桃符的座啊!”
司马昭病重,深虑攸将来不安分。临终之前,拿着司马攸的手交给武帝说:“你们兄弟要相亲相爱,千万不能猜忌残杀,这样,我死也就瞑目了。”
二人哭泣着,答应了父亲的请求。
在他们的母亲王太后临崩前,亦担心将来他们兄弟不睦,流着泪说:“娘不行了,可临走之前最令我放心不下的是你们兄弟俩,弟弟桃符性子急躁,而你做哥哥的心胸也不宽宏,恐怕你们兄弟俩不能相容。现在我把你弟弟交给你,你要好好保护他,千万不要骨肉相残啊!”
武帝答应母亲道:“娘您放心,我会照顾好弟弟的。”
司马攸也答应道:“娘,您就放心吧,我会听兄长的话,尽心尽力地辅佐兄长管好大晋江山的。”
王太后听罢,满意地离开了人间。
西晋初创,司马攸总统军事,抚宁内外,甚有功绩。他才华横溢,善于政事,深得人心,威望日益增高。,武帝也感到了威胁,所以决定采纳苟勖、冯统的意见,命攸为大司马,都督青州军事,到封地齐国就任。
诏令一下,朝野哗然,尚书左仆射王浑首先反对说:“齐王攸是陛下的亲兄弟,应留京都参理朝政,不应出就外藩。”
光禄大夫李熹、中护军羊琇、侍中王济、甄德等,都上书劝谏,劝武帝收回成命,留齐王于京都。武帝决意除去齐王攸,所以拒不接受谏言。
王济、甄德是武帝姻亲,王济之妻常山公主,乃武帝之女,甄德之妻乃武帝之妹京兆长公主,两人因谏阻无效,决定走夫人外交的路线,派两位公主进宫求情。
武帝正在为大臣们替齐王攸求情而恼怒,忽然见常山公主和京兆长公主入宫,心知她们的来意,心里更加气愤。只见两位公主走到武帝面前,双双跪下。常山公主说:“陛下,女儿向您求个情,叔父德高才重,您就留在身边,替您操劳国事,不是很好吗?为何非让他就藩呢?”
京兆长公主亦言:“陛下,您不要听信谗言,齐王攸一心辅佐朝政,绝无非份之想。我们乃亲骨肉,可不能自相残杀呀。”
武帝听罢,心里那个气呀,满脸怒容道:“你们这些妇道之人,怎能知道国事呢?不必在此纠缠,赶快回府去!”
两位公主见武帝不答应,跪在地上施起眼泪战术,武帝不为所动,气得拂袖而去。两位公主无奈,只好回府了。
武帝气恼地来到别殿,正值侍中王戎值日,便对王戎说:“都是亲兄弟,今出攸为齐王,乃朕家私事,甄德、王济不知轻重,横加干涉,竟遣公主入宫,向朕哭泣,朕又没死,何劳她们哭泣?齐王也没死,更何劳她们哭泣?真多此一举。”
众朝臣又纷纷上书,恳请武帝留下齐王,武帝拒不纳谏,祭酒曹志慨叹道:“亲莫过齐王,才莫过齐王,陛下不留齐王在京治理朝政,反要远徙海隅,晋室恐怕不能久盛了。”
武帝对此大为恼怒,黜免了一些执意上书的大臣,从此无人敢言了。
齐王攸也不愿到边远的藩镇去,便上表自陈,被武帝驳回。攸见苟勖、冯统构谗自己,而武帝心里存私,偏听偏信,满腔孤愤,无处申诉,整日郁郁寡欢,竟身染重病。武帝听说齐王攸患病,觉得可能是不愿到藩而装病,遂派御医去诊视。
御医知道武帝的意图,到齐王府装模作样地看了看,回禀武帝说:“启禀陛下,齐王面色红润,容光焕发,举止如旧,无甚疾病。”
武帝心里充满怨恨,遂接连下诏,催促齐王攸上路。齐王攸见武帝如此残忍无情,便收整行装,准备上路。临行前,上朝与武帝辞行。武帝见齐王攸穿戴整齐,举止洒脱,谈笑如旧,更觉得他无病,便准其明天起程。
当天晚上,齐王攸便吐血而死。一个宗室贤王,朝廷的栋梁,就这样含冤被逼而死,年仅36岁。
噩耗传入宫中,武帝觉得意外,但毕竟骨肉一场,免不了恸哭一番。冯统在旁边劝武帝道:
“陛下,请保重龙体,节哀顺便。唉,人死不应妄评,但齐王名过其实,妄欺天下,使天下人归心于他。现在自己因病薨陨,除去朝廷未来之祸患,实乃社稷之福也,陛下何必如此悲哀呢?”
武帝听罢,觉得言之有理,便收泪而止。
武帝为保住自己傻儿子未来的皇位,不惜听信小人之言,逼死自己的亲兄弟。他忘记了父母的遗言,忘记了骨肉亲情,自己为晋朝的灭亡再掘一锹土。如果武帝不听信苟勖、冯统之言,重用齐王,效仿周公,辅佐太子,或许西晋历史会是另一番景象,或许不会出现贾后乱政,或许不会演出骨肉残杀,八王之乱的惨剧,西晋的寿命或许不会那么短暂。但历史不容假设,诸多偶然因素,合奏出西晋王朝的灭亡曲,这就是历史,不容更改与否认的历史。 (四)
武帝为保住傻儿子的帝位,逼死亲弟弟,但一些正直忠诚的大臣,仍以不同方式,或明或暗地请求武帝,另立太子。司空卫瑾、中书令和峤就是其中的两位。
卫瑾(220—291年),字伯玉,河东安邑(今山西夏县)人。仕曹魏,为侍中,廷尉卿。曾以智平定钟会和邓艾的叛乱。归晋,拜尚书令,迁司空。卫瑾为政清廉,善于政事,御下以法。他博学多才,尤善词讼,深得朝野爱戴。卫璀见太子顽愚不化,恐怕大晋的江山社稷毁于他手,便思谋密谏武帝,废黜太子,另立新人。他几次入见武帝,每次都欲言又止,觉得时机不甚成熟,始终未敢直陈其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