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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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昱函掩面痛哭,不是为了面前这个屈膝跪着的人,而是为了自己。当初,他也是这么跪在自己的面前,求自己嫁给他,而如今,斗转星移,他又一次这样跪在自己面前在苦苦哀求,却是要跟自己离婚。

时间仿佛凝固了,地球也停止了转动,四周静悄悄的,像是黑夜里的茫茫大海,只有她还在一个孤岛上,无助地仰望着远方,盼着天边能有条船出现。然而,这条救命的船注定是不会来的了。

“起来说吧,万一让孩子看到了多不好。”昱函擦了擦眼泪,脑子冷静了许多。

方楠道:“不,你不答应我就跪在这里求你。”

昱函叹了口气,说:“方楠,你不要逼我。这么大的事情,一时半会儿我下不了决心,容我再考虑考虑。”

方楠感觉昱函的口气似乎是有了点松动,他便站起来,重新坐回到了沙发上。沉默了一会儿后,他担心昱函变卦,便试探地问:“你不想知道那个人是谁吗?”他想告诉她,那个人比她强百倍,她最好知趣地退却。

“我只在乎这个人存不存在,假如她存在,那么,她是谁对我来说重要吗?”昱函冷冷地反问,此时心里竟没有了波澜。

“那,你要多久才能给我回信儿?下个礼拜行吗?”

见他那个急切切的样子,昱函居然想笑,是对他的冷笑,也是对自己的苦笑:“方楠,我也求你一样,等我生了这孩子,咱再提这事儿,行吗?”

方楠的脸色顿时变了。他知道,昱函虽然温柔,但她固执起来竟比常人还拧三分,她既这么说了,这表明短时间内他们的婚是根本离不了。

他抬高了嗓门儿,急得嚷:“你,你少来这套!说得倒好听,你这明明是缓兵之计嘛。其实,我今天来求你,实在是看在多年的夫妻情分上,希望你能予人方便、予己方便。假如我一心想离,你又岂能奈我何?!哼,只要分居半年,到时你想不离都由不得你了。”

“夫妻情分?!呵,我倒想知道,既顾及夫妻情分,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呢?!”她的嘴角带着冷冷地嘲笑,面无表情,却心酸难耐。

方楠又放软了口气:“昱函,那个女孩子还没结婚,她大着肚子怎么有脸去见人?”

“方楠,那个女孩子大不大肚子和我没关系。你是个成年人了,既有胆做了,你就不能逃避,是你的责任你就该负,怨不得旁人。”

方楠被她说得恼怒不已却不便发作:“我知道,这罪孽都是因为我,可她是无辜的,她肚里的孩子更是无辜的,这样对她和孩子都是不公平的。”

昱函斜着眼看他,冷冷地笑:“呵,谈公平,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这么谈公平?!难道,我肚子里的孩子倒成了野种?至少我现在还是你合理合法的妻子,不是吗?”

方楠气得脑门子冒火,道:“你,你怎么竟然一点恻隐之心都没有?!”

昱函支棱着脖子,问:“你倒是跟我说说,你的恻隐之心在哪里?啊?你让我掐死我肚子里的孩子,难道这就是你所谓的恻隐之心不成?”

方楠想了想,再次低下身段来央她:“昱函,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如果你还爱着我的话,求你放我一马。今生我还不了欠你的债,来世我一定报答你。”

昱函在心里冷冷地笑着:呵呵,说得真好听啊,今生今世都做不到的事情,却要拖到来世去。可是,有来世吗?你既相信,何不与她来世再天长地久去?

她长长地舒了口气,问:“那,你想怎样?”

他叹了口气,道:“昱函,如果你实在想留着这个孩子,只要你能养得了,只能由你了。可是,她这是第一次做母亲,如果流掉,以后就有可能造成习惯性流产,不再有做妈妈的可能了。所以……”他拉着昱函的手,盯着她看,眼里弥散着一种复杂的神情:“昱函,可是我们没有爱情了,对你对我来说都是早离早解脱,这,就算是我一个堂堂五尺汉子在低三下四地求你了,成吗?看在夫妻一场的分上,咱好合好散,以后还可以是朋友,以后你有什么事儿尽管招呼我,我鞍前马后,一定不会拒绝,啊?”

“你说得倒轻松。我没什么,可是孩子呢?孩子不可以没有父亲。”昱函的心都碎了。

方楠往昱函的身前凑了凑,道:“将这个孩子打掉吧,如果你要孩子,佟佟归你。”

“佟佟归我?离了婚,我还赖在湖城干吗?佟佟怎么办?他已经习惯了湖城的生活,他回南方去能适应吗?”昱函痛苦地感到方楠的心已经走得越来越远,无法再收回来了,未来的日子对于她和儿子来说一片茫然。

“小孩子适应能力很强,这个你不用担心。他愿意留在湖城就留,愿意跟你走也行,每年的暑假,他可以来湖城跟我呆几天。这样,对他、对你、对我都是个不错的解决方案,你说是吧?”

“你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要了?”昱函简直无法相信这个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人竟然如此绝情。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他掩饰道:“不是我不要儿子,我觉得孩子还是跟着母亲有利于成长。”

虚伪,冠冕堂皇。昱函忽然就什么都明白了:他这是早就下好了套让我往里钻啊,这不是成心想把我赶走吗?十多年的夫妻感情竟抵不过一个美女的诱惑,唉——。

想到这里,她不禁心生妒火,便甩了他的手,恨恨地说:“你也甭这么麻烦替我打算了,不离,不离!我就是不离!拖也要拖死你们,看谁先撑不住。”

这下方楠恼得现了形,他呼地站起来就往门外走,临走甩下一句:“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到时候你自己搬出去租房住吧。”

方楠气咻咻地摔门而去,带走了他浑身的愤怒,却留下了满屋子的伤心让昱函一个人去承受。眼前的这个屋子里,依然是那些熟悉的家什用具,可是,它们只是家的外壳,而不是家的内容,家的内容是人,是男人和女人,没有了男人的家就成了毫无生气的空壳子,就算是填满了金山银山它又怎能够称得上是个家啊。

方楠的那副嘴脸在眼前晃来晃去地,昱函心里一阵恶心。细细地想想,她真为自己觉得不值,掏心掏肺地对他,到头来却赚了这么个下场。以后的路还长,虽说孩子们就是她的希望,可这希望就像天上的日月星辰一般,虽灿烂得惹眼却遥远得不能触及,这让她不免心生恐惧。

她委屈地掩面流泪,回想起自己这些年来的日子就心酸:我这是何苦呐。她想不明白,自己从未在物质方面苛求过他什么,从不与人攀比,平日里,她已经简朴到不能再简朴了,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跟儿子。为什么?难倒对他的全身心付出竟一点都不能打动他吗?

她闷闷地思忖:那个女人到底有多好,值得他为了她而抛妻离子?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可是,我与他十几年理当情深似海的缘分为何却说断就断呢?!

昱函越想越沮丧,感觉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抬眼看看墙上的表才9点半,觉得还不算太晚,便给叶子打了个电话过去,她想趁着方楠还未回去时,跟那个女人聊聊。

“喂”,电话对面的声音是高昂且悦耳的,透着自信与骄傲。

昱函稳了稳情绪,尽量使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些:“是叶子小姐吗?对不起,打扰了,我是昱函,方楠的太太。”

“噢,是嫂子啊,您好……”声音顿时低沉了下来,随后,就是一阵沉默。

过了尴尬的十几秒,叶子道:“您有什么事吗?”

“我找你还能有什么事,还不是因为老方?”叶子压抑着怒火。

“你是找老方吧……噢,我今天没有见到他?”听到昱函是冲着方楠来的,叶子的心跳加快,但她也尽量地装得若无其事。

“他刚从我这里出去。呃……我想……想冒昧地请求你件事儿……能不能,在你方便的时候,咱们见个面儿?”

方楠晚饭后出门叶子是知道的,但却不知他是去找昱函了。她心里有些慌乱,怕昱函已经知道了她跟方楠的关系,怕她前来撒泼找事儿,怕她……

叶子只好硬着头皮应下来:“呃,行行,明天中午一起吃个午饭行吗?哪里见面?噢,我知道那个地方,我会去的。”

“那好,我等你。不过……我还想再请求你件事儿……这事儿就不要告诉老方了……好,我信你,明儿见。”

?2

第二天,昱函早早地起了床,送走了佟佟,将家里齐齐收拾了一遍,时间还早,她还想再找点事来打发时间。打开衣柜,发现里面已经空了一大半,没有可洗的东西,便打开音响,选了一首她最喜爱的KennyG演奏的萨克斯乐曲“回家”反复播放。

她总是这样,愈是在自己烦躁郁闷的时候,愈是不让自己闲着,因为闲着就由不得胡思乱想。

时钟走得真慢,昱函有些坐立不安,思忖着自己应该穿什么样的衣服出门。她挑了一套很随意的衣服,她不想去跟那个年轻的女人比风骚,她甚至没有化妆,她只是想让那女人知道:你也会有老的那一天。

看看离着出门还有半个多钟头,昱函给媛媛打了个电话过去,想在见到叶子之前,了解一下叶子是个怎样的人。

“媛媛啊,起来了吗?球球怎样啦?你还好吧?”?昱函拨通了电话,她不想太直截了当,耐着性子先和媛媛随便聊了起来。

“我家这小祖宗最近越来越难缠了,每天晚上不折腾死我他是不算完。昨儿个晚上,他刚吃了奶就吐,简直就是往外喷啊,搞得鼻子、嘴里全都是奶,没把我给吓死。我这倒好,坐了个月子,从脖颈疼到脚后跟儿,浑身的零件儿哪个都不听使唤了,连手腕子的筋都不对劲儿嗳,我算是完了,半条命没了。”?

一说起儿子来,媛媛的话就止不住了:“昨天刚刚给球球体检了,身高40公分,体重都20斤了,整个一矮胖子噢。你瞧他那俩大腿儿,粗得快赶上我的小腿肚子了。我家老肖还说呢,这孩子将来一定有出息,长相随爸爸,身材随妈妈,净捡着父母缺点随的孩子将来能一门心思发大财。你说说,有这么糟蹋自己亲生儿子的爹吗?”

昱函心里酸酸的,有点儿嫉妒媛媛的好福气:“老肖他那是亲孩子亲得不知该说啥好了,你就偷着臭美去吧。”

媛媛压低了嗓门儿,说:“还说呢,我快让他给气死了。你说,有这么办事儿的吗?老肖跟他妈说,我们家的水电费全包在物业费里了,不用另外花钱。他妈倒好,还真当真了,这会儿正拿着个水管子在外面可着劲儿地浇她种的那些菜呢,我就算不心疼钱,还心疼那水不是?多浪费资源啊。要她炖锅蹄子汤,骨头都能给熬烂了,做个菜,要么煮成烂泥,要么就油炸,弄得家里满屋子的油哈喇味儿,咳,我说都不好说。”

“瞧瞧你这矫情劲儿,人家做现成的你吃还落埋怨,你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哇,换我,要是有人肯给我做吃的,我保证啥都不挑。”

“那倒也是。我这婆婆手脚挺勤快,虽然饭菜做得难吃无比,我也将就了,总比那些城里的婆婆,甩着十根手指头还让媳妇伺候强多了。哎对了,过几天下来菜了,让你家老方过来拿点儿回去,自家种的新鲜,施的都是有机肥,吃着放心。”

听媛媛提到方楠,昱函心头抽搐不已。心痛,那是因为还在乎他。

昱函稳了稳情绪,口气平平地说:“他啊,最近忙得厉害,不着家,我见他一面都难。噢,我突然想起来,你走了,你留下的那摊活交给谁了?他这么忙,是不是高远让他干两份儿活呀?”

“不会吧?我临走前,老方让我把工作交待给了叶子,那人挺能干的。”

“哦,这样啊……叶子?是不是那个新招进来的?这人怎样啊?”

“没错,就是她。她来都快一年了,怎么,你还没见过她?快奔30的人了,还没结婚呢,看着长得挺妖,人还不错,挺爽快利索的,干活一把快手,比我强多了。”

听媛媛这么说,昱函心里有了数,她大概想象得出,叶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又跟媛媛乱扯了一阵,看看差不多到点儿该出门儿了,便跟她道了再见。

3

叶子对镜化了个淡淡的妆,穿了一身比较正式的套装出门见昱函去了。她心里明白这次见面意味着什么,尽管有些担心甚至害怕,可她还是要硬着头皮去见一见昱函。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她这么给自己打着气,希望借此机会挑明了也好,省得自己跟方楠躲躲闪闪地跟做贼一样见不得阳光。她不知道昱函会不会破口大骂甚至出手打她一顿,不过,她内心竟有点盼望昱函会这么做,那样,她感觉会好受一些,也就不必再对昱函心存愧疚了。她认为,尽管方楠夫妻的婚姻早就名存实亡了,而这个推手虽说不是她,可她毕竟有些嫌疑,这让她感到自己就算浑身长满嘴也难解释清了。

叶子开门下了车。湖边的风很凉爽,湖水卷着细浪扑打着岸边的水草。天阴沉沉的,看样子像是要来场雷暴雨了。她整理了一下衣服,也平静了一下心情,便朝着与昱函约好了的地方走去。

位于悦海湖边的这家餐馆儿在湖城有些名气,因为风景好,加上饭菜独具风味,尽管价格不菲却常年生意兴隆。

餐馆的南面临湖,修有一个带栏杆的木质长廊,三三两两的人靠在栏杆上,或凭栏远眺、或低声细语。长廊靠墙处是一溜排开的桌子,桌子旁围坐着满满当当的食客。桌子的上方搭着芦苇制的凉棚,为食客们遮荫挡雨,远远望去,颇有点欧洲风情。

叶子抻着脖子往食客中张望,见一位女士从一个餐桌的座位上站起来,面向她招手示意。她估摸,这八成就是昱函了。

叶子振作了一下,挺了挺胸走过去。渐渐地近了,只见那位女士,身材娇小玲珑,一身随意的打扮,显得人很清爽,她的头发短短的,看上去很精神,而她那副娴婉端庄的样子以及优雅的举止,倒先让叶子在心里怯了阵。

叶子紧赶了几步,向昱函伸出纤巧白细手:“是嫂子吧?我是叶子,您先到了啊,失礼失礼。”

“你好,请坐”,昱函不卑不亢地应了一声,与她象征性地握了一下手,示意她坐下,自己也坐下了。她平静地说:“我痴长你几岁,如果你当我是朋友的话,还是喊我姐姐吧。”眼前的这个女孩子,看样子美丽又聪慧,却与自己的丈夫做出如此苟且之事,这让她不免心生厌恶,但出于礼貌,她还是客气地与她打了招呼。

客套的寒暄过后,昱函与叶子点好了饭菜。只一会儿工夫,饭菜就上齐了,她二人尴尬地边吃、边聊起来。

“妹妹,咱们还是开诚布公地谈谈吧,我想,你一定知道我今天约你出来的目的。”昱函先开口,试图打破沉闷的气氛:“你跟老方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没必要隐瞒。我今天来就是想问问,你打算怎么办?”?她望着叶子,淡淡地说着,平静得好似在说别人家出轨的男人一般,而这个男人却一直被她视作生命的全部。

“我……姐姐,您……”,叶子嗫嚅着,脸腾地就红了。让人当面这么揭短,好似被人一巴掌掴在脸上,尽管她有心理准备,可她心里还是惶惶地难受。

“哦,你不用紧张,慢慢说,你……爱他吗?”?昱函惨然一笑,冷冷地问。面对一个想夺走自己丈夫的女人说这样的话,她的心凄楚疼痛,犹如被钝刀子在割,虽不会让她马上死去,但她觉得还不如一下子被尖刀戳死来得痛快。此时此刻,她不可能无动于衷,她只是佯装洒脱,因她不想在这个女人面前失了身份。

“姐,对不起,我是情不自禁。”叶子潸然泪下:“我不想请求您的原谅,您要骂就骂我吧。是的,我爱他,我们是真心相爱。”

叶子的一番话说得昱函心颤,泪水立时盈满了眼眶,她强忍着泪,道:“我也爱他,很久以前,他曾经与我山盟海誓过,而且,我现在还依然爱着他。”

“可是,姐姐,您不要怪我说得残忍。”叶子迟疑了一下,道:“他也许曾经爱过你,是真心爱你的,可现在他已经不再爱你了,尽管您不愿意承认,可这是事实啊。不是因为我的存在,而是你们的爱消失了,你们的婚姻出了问题,是你们婚姻先出现了问题,才……会这样。”

呵,爱?那只不过是欲望撒的谎。昱函在心里冷笑了一下,缓缓地说:“我不否认,爱情是美好的也是崇高的。古往今来,有多少文人墨客一直都在不停地讴歌、赞美爱情的伟大和神圣。爱情高高在上,似是被祭在神坛上的贡品,容不得世俗的染指,又仿佛,这世上之一切只要是打着爱情的旗号,便有了横扫一切的理由。我不否认,爱情是人类向往美好生活、美好人生的一种具体表现,然而,爱情之所以崇高,是因为它背后还潜藏着伟大的责任和亲情,离开了这些,爱情,在我看来,只不过是人类原始的两性吸引。”

昱函沉了一口气,又道:“你可以爱情至上,你也可以藐视婚姻,但你不能否认,维系家庭乃至社会稳定的主要因素靠的却是亲情和道德。爱一个人很容易,而要守住这个人却很难。爱的运动犹如潮水,高潮过后必然会有落潮。世界上没有普遍的、永恒的爱……对此我深有体会,切肤之伤,虽不致死却痛在心头。”

叶子怯怯地说:“姐姐,我理解您对方楠的感情,可是,爱是一场旅行,过程胜于到达,当他不再爱你的时候,他生命的空间便不会再朝你敞开,你便不会在他的心间占据哪怕一个小小的角落。这样的日子,与你、与他都是一种负担与伤害……”

她会不会臭骂自己一顿?她会不会将那杯饮料泼我脸上?说完这话,叶子惴惴不安地低头拨弄着盘子里的菜,她在等待昱函的爆发。昱函沉默地望着湖面,然后缓缓转过脸来,眼神安静得就像这面湖水。

“我今天约你出来的主要目的就是想告诉你……我,决定放弃他。”语气异常平静。

叶子抬起头来,吃惊地望着她,心里五味杂陈,竟不知该说什么。

昱函接着说:“我放弃他不是因为你有多么优秀,也不是因为我有多卑微,不是因为你和他在一起有多般配,我和他在一起就不般配,而是因为……我爱他。我曾经发过誓,要让他一辈子都幸福。我是个言而有信的人,只要他过得幸福,只要有人能给他真正的幸福,他身边的那个人是不是我倒在其次了。”

叶子感到无地自容,平时伶牙俐齿的她这会儿竟张口结舌了:“姐……姐……我……那个什么。”

昱函惨然一笑,假作不经意地问:“你能真正地爱他,能给他温暖和幸福,那我也就放心了,我应该感激你。噢,听说妹妹都怀孕了,多久了?”

听昱函这么一问,叶子的魂儿都飞了,她涨红了脸嗫嚅着:“没有……呃……不是……”

昱函见叶子躲躲闪闪地,窘得满脸通红,实在猜不透她到底是因为害臊还是羞愧,抑或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而慌张,心下竟有些不忍了:毕竟她也是个孕妇啊,不可怜她还可怜那个小东西啊。

听昱函问到怀孕,叶子心头一颤,顿时慌得好似丢了魂儿一般。叶子觉得昱函真是个厉害的女人,对于她的问题,自己既不能承认也不能否认,因为无论怎样回答,那都是在直接承认她与方楠有了通奸之实。更何况,她昨天中午的剧吐只不过是由于食用了被嗜盐菌污染了的牡蛎而引起的,今早她特意出去买了个验孕棒测了一次,证实了她并没有怀孕。

见叶子说话支支吾吾地,且神色慌张,昱函便不想再深究下去,因她实在不愿让这个年轻的女孩儿在自己面前尴尬得下不来台,况且她认为,苍蝇毕竟不叮无缝的蛋,罪魁祸首是自己的丈夫啊。

唉!看来真的是怀孕了。昱函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妹妹,别想太多了,好好保重身子,咱们女人生来就是遭男人欺负的命,拼得半条性命为他们生养孩子,到头来,自己的身子还得自己怜惜啊。”

叶子听了这话,羞愧得掩面流泪,她哽咽着说:“姐姐,是我……我对不住您了,求您原谅。”

“这话就严重了。”昱函故意轻描淡写地说:“你说得对,爱是一场旅行,总会有新的风景出现,缘分已尽,这道风景不是你叶子,也许就是李子、桃子什么的,总会有人替代了我这道旧风景的。我谁都不怨,要怨就怨我自己太看轻自己,在日复一日的平淡日子里丢失了自己。我本以为,丈夫的风光就是我的荣耀了,这些天来我想明白了,丈夫头上的光环再耀眼,我也只不过是在他的光环照耀下投到地上的一个阴影。我从来没有自己发过光,而当他不再照耀我时,那我自己可就真的没了踪影。”

叶子抹了把泪,说:“姐姐,与您初次见面,印象深刻,没想到您是个这么个体贴大度的人。我,真是惭愧得很。”

昱函“呵”地出了口气,自嘲道:“咳,天底下不会有比我更傻的人了。”

叶子低头捂着脸,道:“姐,您骂我吧,打我都成,我绝不还手,我实在是没脸面对您。”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昱函又轻缓地说:“他对牛奶过敏,早上我都是给他熬大米稀饭喝的。冬天的时候,里面加几个枸杞和小枣可以补补身子,夏天的时候加点儿绿豆、黑米或者麦仁儿。他喜欢吃面食,我就经常做点馒头、花卷儿什么的,周末或者包包子、或者包饺子,他最爱吃豆腐鸡蛋馅儿的,加点儿新鲜的韭菜味道更好些……还有,他不喜欢吃甜的水果,葡萄柚跟青苹果他比较喜欢。你在家里给他准备下点儿烤花生或者别的什么零食,他下了班儿经常跟个饿狼似的,进门得先划拉点吃的。他有低血糖的毛病,经不得饿,饭稍晚了点儿,他能饿得浑身发抖……呃,他只喝绿茶,茶水不能太酽,最好不用沸水,要用响水冲茶,待放凉了这茶喝起来味道最醇厚,而且少损失维生素……”

昱函还在唠里唠叨地自说自话,叶子已经难过得听不下去了。她在心里悲叹:这么一个温良贤淑的妻子,方楠他怎么竟不知珍惜。望着对面这位冷静、理智的女人,叶子知她已心如止水:哀莫大于心死呀。此刻,她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此行之前,她对她与方楠的未来充满了憧憬,而当这一切就快要看到曙光的时候,她竟有些犹豫了。

待昱函说完,叶子抬眼望着她,说:“姐姐,请您容我再考虑几日,我要好好想想我该怎么办。”

昱函低头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轻轻地说:“我们以前见过面的,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叶子吃了一惊:“您是说,咱们见过面的?在哪里?”

“是去年国庆节前的一天中午,你跟方楠在‘万和楼’吃饭,我那天临时替了一个朋友的班儿,因我没跟方楠说,他并不知我那天在那里打工。偏巧,那时你的室友陆昕怡正好内急,让我帮忙给你们端饭上桌……就这样,咱们可算是见过一面的了。”

叶子刚才见到昱函时觉得面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听她这么一说,又仔细回忆了一下,似乎有点印象了:“那,那他当时怎么也不给我介绍介绍您呢?”

昱函凄然一笑,道:“是我,不想让他在同事面前觉得丢人现眼。”

叶子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没想到他竟是这么一个人,昱函处处为他着想,而他却嫌弃自己的发妻。她的心在颤抖,感觉整个世界好似也在跟着颤抖,要坍塌了一般。她趴在桌上哭起来,一边抽泣、一边闷闷地说:“姐姐,我该怎么办啊?”

?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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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重的云层象一口倒扣着的锅,狂风暴雨加着闪电连同黑夜一起降临了。一场暴雨即将来临,仿佛要将这个世界通通摧毁成废墟一般。

方楠伫立在窗前,凝望着门外的停车场。雨水哗哗地从玻璃窗上流下,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努力睁大了双眼,想从外面这个狭小的混沌世界里捕捉到他所等待的人儿。

他已经一整天没联系上叶子了,她的手机一直关着,这让他心里有些不妙的预感,在这样一个恶劣的暴雨天,他不能不担心她的安危。

那辆熟悉的白色富康轿车缓缓地驶入了他的眼帘,他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他急忙拿起身边的一把雨伞,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出了门。

当他拥着叶子回到屋子的时候,由于风雨太大,他俩的衣服都已经被淋湿了半截。

他将雨伞撑开放到地上,又甩了甩身上的水,便忍不住冲着她大嚷起来:“你怎么回事,这么大的雨你去了哪里?你知不知道我担心得要死,啊?!你成心想急死我吗?!”

要在以前,被他这么吼叶子一定会感动得心头暖暖的,可是这会儿,她心里竟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她知道他是真心喜欢自己,自己也对他爱慕到痴迷,而此刻,她却对自己跟他的爱有了别样的认识。

叶子走进屋,坐到椅子上,呆呆地一言不发,裤脚处有水在滴滴答答地往地板上滴,她的身子在水漉漉的衣服里不停地发抖。

方楠着急地问:“你到底去了哪里?啊?”?她的嘴唇在不停地哆嗦,他不知她是因为受了凉而感到寒冷,还是因为受了惊吓而感到害怕,这让他更加心焦、慌乱。

叶子心里酸涩难耐,她掩面哭泣,道:“楠,咱们分手吧,我们没有缘分。”

“为什么?为什么?!”方楠心下一惊,抓住她的膀子,着急地使劲摇,这让她不得不抬眼看着他。

她说:“楠,我中午去见她了,她都跟我说了,我感到很惭愧,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不想再横在你们中间插一杠子,咱们还是分手吧。”

“昱函?她都跟你说了什么?她有没有骂你吧?她究竟怎么你了?”方楠气咻咻地追问着,心里不禁怒火中烧,他恼恨昱函当他面打一套绵软的太极拳,背后竟然痛下黑手,破坏他和叶子的关系。

“我倒希望她能骂我、打我,那样我或许会好受一些。”叶子放开捂着脸的双手,目光散乱地望着他,眼里盈满了泪水,她道:“楠,昱函是个好女人,我比不上她。”

方楠脸色铁青,“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一把将叶子搂在怀里:“叶子,你别吓唬我,我现在心里就只有你一个人了,你把刚才的话收回去,没有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叶子叹了口气,抹了抹眼泪,情绪恹恹地道:“楠,我今儿实在太累,先去洗洗睡了,咱明天再说吧。”说完,她用力挣脱方楠的搂抱,起身进了卫生间。

被叶子冷落,方楠心里难受,他独自坐在地上越想越生气,觉着昱函竟是这么一个两面三刀的人,昨天还说不想知道她是谁呢,可今天就把叶子约出去胡说八道一通。

刚才叶子在泪汪汪地看着他,欲言又止,满眼的凄楚忧伤,满腹幽怨委屈,这让他感到揪心的疼。

一定是昱函羞辱了叶子,叶子才会这么跟我说话。妈的,你个臭娘们儿竟敢骑我脖子上拉屎,以为我是好欺负的吗?!

想到这里,方楠再也坐不住了,他从地上霍地爬起来,抓起门口放着的那把湿漉漉的雨伞,重重地推开门,冒雨出门去了。

2

闷雷“轰隆隆”地在远处响着,闪电不时划过天空。雨越下越大,打得屋顶劈啪作响,风也刮得越来越猛烈,屋外的树木被摇得东倒西歪,仿佛要被拦腰折断一般。湖城已经很多年没有下这么大的雨了,天空中电闪雷鸣,让人胆战心惊。

昱函担心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会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毕竟,没有男人的家里让她感到空旷,甚至有些害怕。她将门锁好了,又把门销插好,因担心停电、停水,她便将家里的锅碗瓢盆儿都接满了水。下午回家时,她顺路在超市买了些面包、矿泉水等应急的食物以防万一。

从前有方楠在家时,她并不担心这些,因他便是她的主心骨,而眼下,在这糟糕的天气里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她只有暗自祈祷了。

昱函搂着佟佟坐在沙发上,娘儿俩互相壮胆儿。她给他念书、讲故事,故意大声地讲着,怀里的儿子让她有了一点点踏实的感觉。

一道闪电将窗外的天空撕裂,随之一声炸雷突然响起,仿佛是在屋顶上空炸开来的。佟佟吓得一激灵,赶紧缩在昱函的怀里,问:“妈妈,爸爸怎么还不回来啊?明天学校放假,爸爸要是今天能回来就好了,咱们三个人就全都在家里了。”

昱函安慰他道:“爸爸是记者和编辑,他很忙的,佟佟有妈妈陪着就行了。过些日子啊妈妈再给你领个妹妹或者弟弟回家来跟你做伴儿,你要不要啊?”

“真的吗,妈妈?太好了,我太想有个弟弟了,妈妈,你一定要给我生个弟弟啊。”

昱函在心里感慨:孩子真是大了,有些事情瞒是没法儿瞒了。她轻轻地问:“佟佟,如果你只能选择跟着爸爸或者妈妈一起生活,你要跟谁啊?”

佟佟瞪着眼睛问:“你们是要离婚吗?我们班的田佳乐,李博还有计敏佳的爸爸妈妈都离婚了,他们平时跟妈妈住在一起,周末的时候去爸爸家。我可不想这样子啊,跟妈妈在一起的时候我会想爸爸,跟爸爸在一起的时候我又会想妈妈。”

昱函叹了口气,说:“佟佟,爸爸妈妈都很爱你,即使我们选择了分开,还会常见面儿的,对不对?”

正说着,有人啪啪地拍门,昱函吓了一跳,暗忖:没有火烧眉毛的事情,有谁会在这个时候来串门儿呢?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门外那人喊道:“开门,快开门,是我!”

佟佟听出是爸爸的声音,兴奋地从沙发上蹦起来,跟昱函说:“妈妈你看,我说爸爸会回来吧。”他大声喊着“爸爸,爸爸”,一溜小跑过去给方楠开门。方楠听到了里面开锁的声音,便迫不及待地拧了一下把手,自己推门进屋来了。

佟佟见了方楠,拉着他的手,问:“爸爸你怎么才回来啊,这次不用再走了吧?”

方楠沉着个脸,“喔”了一声,见佟佟挡着他的路,便一把把他拨拉开。他快步走到惊愕不已的昱函面前,劈头就问:“你什么意思?!”

昱函感到莫名其妙,便反问:“你是什么意思?”

他扯着嗓子高声说:“什么意思,你难道不明白?!少跟我这儿装痴卖傻了,你做了什么心里不清楚?当面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背后却是一肚子的坏肠子。”

见他气急败坏的样子,昱函明白了他是冲着什么了,一丝悲哀瞬间袭上心头,心里叹了一下,淡淡地说:“是我约她出去吃了个午饭,怎么?你心虚了?心疼你那小情人了?你去问问她,我也对她没怎么样啊!我要是骂她打她,岂不掉我自己的价。”

方楠指着她的鼻子,叫道:“你瞧你这副破罐子破摔的德行样儿,你不知道她是个孕妇,啊?你要是把她气出个好歹来这辈子我跟你没完!”

“请把你的手拿开,你还不配这么跟我说话!”昱函厌恶地冷笑了一声,嘲讽他道:“呵,就为了这事儿啊,值得你冒着大雨跑一趟来么?”她担心佟佟看到父母吵架,便走过去跟他说:“佟佟,今天不用洗澡了,赶紧上床睡去吧,啊?”

佟佟见爸爸发怒的样子有些可怕,便拉着昱函的胳膊,怯生生地说:“妈妈,你跟我一起睡吧,我害怕。”

昱函迟疑了一下,想想还是先进屋陪他一会儿吧,便拉着佟佟的手往他的卧室走去。方楠见昱函不想理他,心里的闷火发不出,有点抓狂,便过来抓住昱函的手,硬是把她跟佟佟分了开来。他推了一把佟佟,冲着他吼:“去,都驴一样大小了,还让大人陪你睡,进屋自己睡去,我有话跟你妈说。”

佟佟往后踉跄了两步,然后站在了那里瞪着惊恐的眼睛望着方楠,小心翼翼地问:“爸爸,你们是不是要离婚啊?”

“是,我们就是要离婚!去,你赶紧给我进屋呆着去,大人说话小孩子少掺言。”

昱函使劲挣着,想甩脱他的大手,而他反将她的手腕儿捏得更紧了。她大声冲着方楠说:“方楠,你怎么能对着孩子说这样的话呢?”转头又跟佟佟轻轻地讲:“佟佟,回屋去,啊?爸爸妈妈要商量点儿事儿。”

方楠对着昱函说:“他已经明白好歹了,早就该让他知道了,有什么好瞒的?!”然后又回头冲着佟佟嚷:“我们很快就要离婚了,这是事实,你妈一直在骗你,想拿你来要挟我……”

昱函气得一股血往头上涌,她像个发了狂的母狮子一般,她可以忍气吞声地活着,但绝不允许任何人欺负她的孩子。不待方楠说完,她扬起另一只手来,照着方楠的脸狠狠地就是一巴掌,“你给我闭嘴!”

方楠被打得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便发了疯。他在家里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他万万没想到昱函竟敢打他,还是打他的脸,这让他怒火中烧,他抬起双手来猛地推了一把昱函,昱函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一下子撞在了墙上,她不由自主地一屁股往地上坐去,同时,她下意识地用手护住了肚子。

佟佟见爸爸欺负妈妈,便一个箭步冲上来,搂着方楠的胳膊就是一大口。方楠痛得龇牙咧嘴地“丝丝”直出气,喊道:“他妈了个巴子,你个小兔崽子反了天了,竟敢撒野咬老子,我今儿非劈死你不可!”他把手高高地举起来,想给佟佟几巴掌。

昱函坐在地上,感到头晕目眩,她见方楠要打儿子,便使出全身的力气,冲着方楠大吼了一声:“滚!你再不走我打110了。”

昱函的这一声高喊,吓得方楠脑子清醒了许多,他松开佟佟,扭头看了一眼昱函,见她没什么大碍,便愤愤地出门走了,临走骂了昱函一句:“妈的,什么玩意儿,咱走着瞧。”

方楠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去,昱函又气又伤心,一个劲儿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佟佟过来,想拉她起她:“妈妈,起来嘛,爸爸走了,他下回敢打你我不光咬他,还踢他。”

昱函感到身子有千斤重,坐在地上竟一下子没能起来。她感到双手在颤抖、浑身无力,她试图扶着墙站起来,却感到天旋地转、眼前发黑,她的肚子一阵痉挛般地抽搐,她痛得竟喊不出声来,豆大的汗滴从前额一颗一颗地往下落。

昱函忽然害怕得要死,感到不知啥时候下身好像已经泡在水里了,她下意识地伸手往身下摸了一下,待她看了一眼那沾着鲜血的手,吓得“啊——”地大叫了一声,差点儿晕了过去。

佟佟见了,吓得直哭,他颤颤地问:“妈妈,你是不是快死了?我打120吧。”

昱函静了静心,想想来个救护车还是没人照看佟佟,心里酸酸地说:唉,关键时刻还是靠朋友吧。

她有气无力地说:“佟佟,帮妈妈把电话拿过来。你今晚去媛媛阿姨家睡,啊?听话。”

3

昱函睁着眼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得像她身下的床单一样。肉体上的痛苦已经减轻了许多,可心头上的痛却让她痛彻心脾。

这个刚刚过去的暴风骤雨之夜是她一生中最漫长、最痛苦的一个夜晚,她已经记不起子豪是怎样将她送来医院的,也记不起后来医生是怎样给她做的手术。她只记得自己那只被鲜血染红了的手依然在眼前晃来晃去,这让她害怕得要死,她努力不去想,却怎么也无法避开它。

昱函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自己满怀期待和热爱而孕育着的孩子就这么走了,那么静悄悄地就走了,连声妈妈都没有来得及叫。她感到她的世界突然变得空虚了,心也被那个远去了的孩子给揪得生疼。可是,她不想哭,她在想象着那个可爱的孩子是去了天堂。

我应该高兴才是,她去了一个美好的地方,不用再跟着我受罪了。

她想起以前读过的一篇文章,写的是一对年轻的夫妇给自己才出生就夭折了的女儿写的墓志铭,“她来这个世界看了一眼,不满意,便又回去了”。

“我的孩子,她一定也是不满意了。不满意那个狠心的爹,也不满意这个窝囊的妈。”昱函心里酸酸地难受,想想以后的日子,感到很恐惧,不知该如何去面对。

“昱函”,门是虚掩着的,媛媛轻轻地推门进来,蹑手蹑脚地走到昱函的床前,见她醒着,便跟她打招呼。

“你怎么来了啊?下这么大的雨。”见是媛媛来了,昱函试图坐起来,媛媛见了,连忙止住她:“不用不用,你躺着吧。佟佟这会儿在我那儿跟奶奶玩儿得挺好,你放心好了。”

媛媛将手里的一个保温桶和一个食盒放在床头的一个小柜上。她打开桶盖,倒出一碗汤来,道:“我婆婆给炖了点儿乌鸡汤,里面加了些通血化淤的中药,你先趁热喝碗吧。流产就相当于坐个小月子,你可千万不能大意啊,种下病根儿就麻烦了。”

“谢谢。”昱函心头一暖,差点儿掉下泪来。

媛媛扶着昱函坐起来,又将那碗汤递给她喝下,昱函满怀歉意地说:“你看,这么糟糕的天气让你们两口子轮番上阵,太麻烦你们了。回头帮我谢谢奶奶,她看着个小不点儿还得照看佟佟,我真不过意。”

“你跟我还客气个啥!谁没个难的时候啊。”媛媛接过昱函手里的碗,将它放回到床头小柜上,又问:“昨晚子豪跟我说,你家老方不在家,怎么这么巧啊,他去哪儿啦?啥时能回来?他还不知道这事儿吧?唉,要是知道了还不定怎么心疼呢。”说话间,她想起了自己那次假孕却被昱函给嚷嚷了出去的事儿,不觉埋怨了一句:“我说你啊,嘴可真够紧的,怀孕都仨月了连我都不告一声啊,没拿我当朋友不是,我可真有点吃味儿了哦。”

媛媛还在唠里唠叨地说着,昱函再也忍不住了,掩面放声大哭起来。那是一种处于彻底绝望中的哀号,只有肝肠寸断、伤心欲绝的人才会这么恸哭。

昱函直哭得媛媛也跟着掉泪儿:“昱函,已经这样了就别再难过了,孩子想要还会有的,你可得好好保重身子啊。”

昱函歇斯底里般地哭了一阵子后,收了泪,她抽抽搭搭地跟媛媛详细讲了她与方楠正在闹离婚的经过,边说边不住地叹气。

一旁的媛媛听得又吃惊又气愤,骂道:“真他妈的无耻透顶了!见过不要脸的,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那个叶子,平时看着倒人模人样的挺招人喜欢,没想到会是这么个贱货。我先开始就看她那个骚样儿不顺眼,她在老方面前撒娇使嗲地,酸得我恨不能满地上划拉牙去。我回家跟老肖讲去,他还嫌我嘴没把门儿的,就爱多管闲事儿,我可真后悔啊,要知如此我就该早点儿提醒提醒你才是。昱函,你的脾气我是知道的,我可跟你说了啊,就一个字,离!咱跟他离!都这样了,你就别指望着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会回心转意了。他的心不在你这儿,无论你做什么他都不会领情的。地球从来不会因为没了谁而不转的,咱这样的人离了他保证过得比跟着他强。”

昱函叹了口气,说:“唉,有这个孩子扯着腿儿,我无论怎样低三下四都想跟他凑合着混下去。我寻思着,混到孩子大了他或许也就收了心了。我没有想绊着他、不放他走的意思。”想起了那个流掉的胎儿,她不禁又抹起泪来:“现在弄成这样了,我倒是死了心。可怜我那孩子,竟被自己的亲爹给夺了命去。”

媛媛气咻咻地道:“换作是我,肯定打110,先把他送里面关两天给他个教训再说。还总经理呢,他啥也甭指望了,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嚣张了,妈的,这种人就得让他吃点苦头他才能老实。”

“唉,已经这样了,我害他也没啥意思。毕竟夫妻一场,我念着他的好处也就是了,他这些年也不容易,压力那么大。”

“我说你这人呐,怎么还没明白啊,人太老实就是软弱,你知不知道哇你。他都对你那样了你还护着他,要我看,你俩这事儿也得怨你,怨你平时太依着他,这不,惯出毛病来了吧。我跟你说啊,感情是感情钱是钱,两码事儿,这是我的原则。有感情的时候咱可以不讲钱,没感情的时候咱就一定得讲钱。你这事儿我是管定了,回头我帮你找个好律师。咱可以放他出去找别人,不过,对不起了,得让他光着屁股出门儿去,这是他自己造的,活该!他刚找了个金饭碗不是?正好,咱就拿他当咱提款机了。你别看他现在穷人乍富,得瑟的不行,只要让他变成穷光蛋,我看他还能怎么蹦跶!”

听媛媛一番话,昱函苦笑道:“咳,本来就没什么钱,这又何必呢?!钱没多没少,我穷日子过惯了,怎么也能凑合。”

“昱函你错了,咱不为自己还不为孩子?佟佟已经没了爹了,你不能在物质上再亏待了他。孩子长得快,没几年就该上大学了,这学费呢?你总不能眼瞅着他因为没钱上不起好学校吧?虽说可以贷款,可你舍得他还没毕业就背一屁股的债吗?咱这又不是讹他姓方的,法律判给你的你就尽管拿着,还得想办法多拿,拿得他心痛。你也别老想着夫妻情意不情意的了,他已无情,你就没必要跟他讲义,他欠了你的情就该拿钱来抵。”

媛媛说到佟佟,真是戳到了昱函的痛处,她心一横,道:“你说得对,我已经对不起佟佟了,没能给他留住爸爸,我一定得给他多争取点儿钱。”说完,她捂着脸道:“咳,人穷志短呐,我什么时候也变得满脑子钱了。”

“哎,这就对了,咱跟谁置气也不能跟钱过意不去,就算钱是个王八蛋,那咱也愿意它是咱家的王八蛋,是吧?”媛媛拍了拍昱函的肩膀,道:“咱不能就这么吃个哑巴亏,我回头找那俩算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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