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地,徐正发现上这些老师的课都各有特点。
例如上张红老师的英语课,气氛一般比较沉闷。她声音很小,语气上又一直很平淡,也不太管课堂纪律,因此有的同学甚至上他的课时打起了呼噜。张红老师偶尔会报听写,结果大家的成绩都很糟糕,因为很少有人会在课后复习。但学习委员戴芳的表现却很抢眼,她的单词听写几乎全对。
有时候张红老师也会叫学生起来回答问题,通常是背诵课文。这通常是张红老师前一天要求过的,但似乎没人把这一要求当一回事。
每这个时候教室里的气氛就会很紧张。一方面是因为大家似乎都没有认真准备,还有更重要的原因:大家都很扭捏,似乎不愿意当众发言。
徐正也很紧张,但比其它的同学要好得多。他并不认为当众发言需要多大的勇气。
有时候张红老师会抽到徐正背诵课文。徐正结结巴巴地背诵,但基本上能背下来。张红老师会轻轻地点一点头:
“好的,请坐。还不是很熟练。“
有时候会抽到学习委员戴芳背诵。她总是很流利地把课文背出来,发音也很标准。
每到这时,张红老师总会对大家说:
“为什么戴芳能做到这么好你们就做不到呢?大家都要好好地想一想原因。“
实际上这话说过了也就过了。没有几个人知耻而后勇。
当点到一个姓孙的广东珠海的女孩背诵课文时,大家都会发出会心的笑声。
因为此人嗓音很粗,又沙哑;英语发音很不标准,但背诵时却声音很大,而且似乎一点也不紧张,笑眯眯的。
点到徐正的舍友程同学背诵时台下也会有人笑。因为程同学虽然每次都能课文背出来,但他的发音中唐山腔太浓了,夸张程度不亚于赵丽蓉在春晚中表演的“唐山腔“英语。
程同学每次背课文时徐正都一个字听不懂。
而张红老师每次却说:
“背得不错。只是下次发音要纠正一下,要标准。“
徐正对面宿舍的牛同学让人觉得很奇怪。他是陕西西安人,个子不高,瘦瘦的,面容清秀,而且衣服非常干净整洁,听说是有洁癖。他说话有点娘娘腔,性格似乎有些内向。他上课蛮认真的,徐正也亲眼见到几次他课后背诵英语课文,但每次点到他起来背诵时他总是说:
“老师,我忘了。“
张红老师只好很无奈地叫他坐下。
大家都很莫名其妙。
班上还有三个维族学生,一男两女。男的就是在军训时大显神威的买买提·帕塔尔,个子不高鼻梁尖尖眼窝深陷眼珠碧蓝。两个女生却张得丰满而又成熟,一个皮肤较黑的叫玛利亚,一个皮肤白皙的叫季米娜。
偶尔张红老师也会点这三人起来背诵课文,但连汉语都说不好的这三人明显基础太差,背不下来。
英语电教课就是在电教室里,每人一副耳机,练听力。一听就是九十分钟,也就是一个半小时。耳机里叽里咕噜全是英语口语,语速比较快,自己在上中学时从未听过这么快的英语听力。
徐正自认为自己的英语听力能力还是不错的,但一个半小时听下来也常常头昏脑胀。听的内容五花八门,大部分是BBC的对外广播,有时候还有********。
听的内容也是五花八门,有时候讲的是自然知识,有时候讲的是社会科学。
很多同学听着听着打起了瞌睡,但张红老师并不管。有时候从打瞌睡的学生身边经过她也熟视无睹。
最后渐渐地有同学开始逃课。
英语口语课的教室并不固定,需要等阿里的临时通知,但都是小教室。
阿里是个个子矮小但很健壮的巴基斯坦男人,满脸的络腮胡,黑乎乎的胸毛,总是戴着个平面眼镜骑着个硕大的运动摩托来上课,显得很酷。
他人很活泼,上课也很生动。上课气氛非常轻松、随便,似乎在带着学生做游戏。徐正第一次感受到了国内和国外教学理念的巨大差距。
阿里的发音很标准,而且声音很清晰,又抑扬顿挫。他的英语说得如此的标准、流利以至于徐正很长一段时间都认为巴基斯坦的母语是英语(其实是阿拉伯语)。
阿里基本上不会说中文。他上第一堂课时就问:
“Who is the monitor?”
大家告诉他“黑皮”是班长。因为“黑皮”姓万,于是阿里立刻给他取了个自己能听懂的名字:Michael Wan.
阿里又问:
“Who is the vice monitor?”
国贸022班是没有副班长的,但可不要轻视了年轻人的智慧。马上就有人反映过来,喊道:
“Zheng Xu is the vice monitor,No.2 leader of our class.”
于是徐正马上也被授予了个大名:David Xu.
阿里很懂得管理,他和班长“黑皮”、徐正沟通得很默契,利用他俩来协助他进行教学。
例如临时通知教室,阿里总是先打电话给徐正或班长“黑皮”。
阿里上课时喜欢突然喊人起来对话。中国学生往往很忸怩,尤其在老外面前放不开,生怕出丑。因此大家都很抗拒这一时刻。
但每次喊到深圳那位女生时,她总是毫不紧张,慢悠悠地一字一顿地用她那特有的“广式英语”和阿里对话半天,远远地超出一般对话的时间长度。
因此阿里很快也对深圳女生印象深刻,也给她起了个英文名字:Kathrine Wang(此女姓王)。而且四次英语口语期末考试阿里都让Kathrine Wang免试。这不免引起了很多人的妒忌。
有时阿里的口语课安排在晚上,这时大家就很高兴了,因为这就意味着看英语电影。
看英语电影时教室里一片漆黑,幻灯机将电影投射到巨大的幕布上,这和影院看电影的感受差不多。徐正他们借此看了不少国外名片,例如《勇敢的心》、《狮子王》等等。
有时候影片中难免会有男女亲密的劲头。这时候阿里总是笑嘻嘻地望着大家,说道:
“All the boys,please close your eyes!”
但没一个男生闭眼,当然似乎也没一个女生闭眼。旺盛的荷尔蒙分泌刺激着这些公牛般的男生,他们正需要这种为数不多的机会来发泄。而且传统礼教的影响似乎在当今女大学生身上也荡然无存。
徐正一直觉得奇怪:按照中国人的理解,出现亲热镜头时应该是女生闭眼呀!难道这就是所谓的“culture shock”(文化冲击)?
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始有同学逃阿里的课(当然阿里晚上的课是绝对不会逃的)。有几次大家搞的实在太过分了,阿里开始点名。
负责记录逃课人名单的权力在班长“黑皮”手中,由他统计好再报上去。据说这名单是很作用的,因为据说平时的考勤和作业完成情况算30%的平常分,最后纳入期末考试成绩。而老师们都很忙,似乎都没有时间没有精力似乎也没有心情仔细查勘逃课名单的真实性。班长“黑皮”利用名单捣了很多鬼,当然这也是徐正后来才发现的。
有一次上课时同学们很吵闹,教室里一直闹哄哄的,阿里的讲课声完全被大家的喧哗所淹没。最后阿里发火了。
但是他并没有骂人,而是很平静地用较慢的语速讲了这么一番话:
我知道你们很厌烦上课。虽然对此我并不感到开心,但只要我想起巴基斯坦的教学生活,我就很知足了。这这里,你们只是用喧哗来妨碍我上课;而巴基斯坦的很多学生都有枪,而且是大威力的AK47,经常有学生在上课时把AK47放在桌边。我最起码还没有这种性命之忧,我已经很知足了。
当然了,他这段话是用英语说的。因为说得很慢,徐正他们听得都比较清楚。
这让徐正对巴基斯坦产生了较浓厚的兴趣。徐正以前只知道巴基斯坦人信伊斯兰教,和中国关系比较好,但没想到这个国家治安如此混乱。
一次徐正鼓足勇气(徐正虽然喜欢搞恶作剧,但是对老外他还是有些腼腆的)问阿里一些巴基斯坦的情况。阿里似乎很是高兴,告诉徐正了一个关于巴基斯坦的官方网站,说徐正有兴趣可以多上这个网站看看。
接着阿里说起了自己的情况。他的眼睛在闪着光,显得似乎很激动。
他说自己曾经一无所有。他出生在一个极为传统和普通的巴基斯坦家庭。小时候连吃饭都成问题,但当农民的文盲父亲却执意送他去上学,从此改变了他的一生。二十岁时阿里决定外出闯荡。父亲并没有挽留,而是说:“好好干,儿子!我相信你能行!”
回忆到这里时阿里显得很动情,眼里似乎有泪光。
阿里还回忆说自己当初来甘肃铁道学院应聘外教时并没有成功。他似乎经历了不少坎坷。
阿里还说了一些他和他前妻之间的事情,说得有些伤感。他的前妻也是中国人。
后来有些同学说曾经看到过阿里的混血种儿子。儿子长得很漂亮。而据说阿里的前妻和他分手的原因是因为阿里很花心。
徐正对这种说法持怀疑态度。他认为很有可能是中外文化的隔阂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