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太子府亦恢复了晚上的静谧，除了往来巡逻的士兵外，几乎听不到别的声音。沈纤从大殿出来，转过弯，却看到前面一袭白衣正站在路中间，想到自己刚刚在太子妃面前发过的誓，便打算绕道，哪知，华祈将她喊住：“钱姑娘，我母妃，可有为难你？”
“没有。不过不保证明天不会。”抬眸看着他，他白衣在微弱的光线下折射出朦胧的光彩，仿佛整个人身在烟雾中，如梦似幻，脸色一如衣服。
殊不知，在华祈的眼中，她亦是如此，可她的脸上，分明，分明有五指的痕迹，她却说，母妃没有为难她？
“你——”还未说完便被她打断：“天色已晚，皇长孙应该晓得要避嫌吧，民女告辞。”
说完，微服了一礼，匆匆告退，只剩下他留在原地，半晌抬不起脚来。
第二天，在雅风轩的门口看到华祈时，沈纤有些呆了，然而，他却丝毫没为昨晚的事影响，只冲她微微一笑。
橙儿已经上前握住了她的手，笑得明媚：“姐姐来了京城好久也不曾到处走一走，今天我可是求了姑母好久才能让表哥陪着我们出去玩一玩的。姐姐要不要准备一下？”
“不用了。”
橙儿喜上眉梢，拉着她就走，然而沈纤却站在原地不动：“不用了，我不去，你们去吧。”
“姐姐为什么不去啊？难得可以出去玩玩。”橙儿拧着眉头，有些失望。
她看了一眼单纯的橙儿，有些无语，她去做什么？难道她真的一点都不介意她与他们同行？
然而，没想到华祈亦道：“一同去吧，母妃也同意了。一直呆在府里，也会闷坏。”
橙儿挽着她把她往院子里推，嘟着嘴说道：“姐姐若是不去，橙儿便觉得姐姐生橙儿的气了，因为昨天的事儿恼我了。”
沈纤无奈，只有跟着去了。本想将采青留下看守院子，华祈却让她一同去，采青高兴坏了，连着道谢的样子特别想燕儿，看得沈纤直走神。
马车上，橙儿担心沈纤无聊，一路上抱着她的胳膊跟她聊天，完全不顾华祈，而那人也只坐着带笑看着她们，偶尔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沈纤忽然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与人聊过天了。蓦然的，想起了安定，他跟着她半年，将她的身子调理好，身上没留下一点伤疤，可她终究没能与他好好说上几句话，也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了。
“姐姐，下车啦。”橙儿推了推她，一猫腰钻了出去，等沈纤反应过来时，华祈已经站在门口了。“不舒服？”
“没。”下车时，却发现华祈朝她伸着手，她好像是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他的手，五指骨节分明，质如白玉，掌心纹理清晰，手掌厚实，掌心带茧，应该是练武练出来的。只是，她却没有打算就着他的手出来，微微一笑：“不敢劳皇长孙大驾。”
说罢要往车下跳，采青忙过来将她扶着，还连声道歉。
华祈有些失落，黯然走开，橙儿上前自然地挽住他的胳膊，他眉间微皱，却终是没有推开。待沈纤走过来，橙儿又用另一支手挽住她，三人并肩前行，华祈走在最外侧。
京城的繁华远非其他地方可比，十丈宽的街面整洁而有序，两排的商铺家家大开着朱红色的木门，从外面也能看见里面琳琅满目的商品，但橙儿似乎看不上里面的东西，只是好奇地望一下上面黑底金漆的匾额，并不进去。
终于走到了一家玉器店的门口，上书“御品斋”，橙儿高兴地拉着他们朝着店门口走去，里面的老板一看就是个精明的商人，看到三人进来之后，高兴地眼睛都在发亮。
“小姐需要些什么？”因看到沈纤和华祈两人的眼睛根本没放到店中宝玉上，老板径直对着橙儿点头哈腰。
橙儿晶亮的大眼睛扫视了周围一圈，也没发现好一些的，便撇撇嘴。
老板立刻道：“还有几件上品在里面，小姐需要拿出来看看嘛？”
见橙儿点头，忙差人进去将最近新得的上好的玉佩都拿出来。这时，橙儿道：“姐姐你喜欢什么样的佩玉？”
沈纤淡淡一笑：“不太喜欢。”
橙儿又开始撒娇了：“姐姐，你待会儿就挑一个嘛，这么久了橙儿都没能给你送一件礼物。”
抱着她的手臂不断地摇着，沈纤差点被她摇晕了头，勉强答应了。
拿出来的玉佩成色与质地确实不错，橙儿拿起一块便问问华祈的意见，两人在一边聊得不亦乐乎。
“表哥，你看这对鸳鸯水白玉如何？”橙儿问的时候，双眼都带上了动人的神采。
“嗯，喜欢便买下来吧。”
那老板立刻迎上来恭维：“小姐好眼光，这对鸳鸯玉佩可是本店的镇店之宝，只卖有缘人，看小姐与这位公子郎才女貌，佳偶天成，我就割爱让出吧。已经有好多人前来询问过。”说完，还捋了捋山羊胡，言语中颇为自得。
橙儿俏脸微红，迅速抬头朝着华祈见了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去，华祈喉结动了动，终于没说出话来，后见沈纤随意挑了块玉，便一同付了钱。
买到了东西又听了老板许多恭维的话，橙儿心情颇好，才走到门口就迫不及待地挽着他们，然而，没想到的时，他们才刚从里面出来，斜对面停放着的一辆马车突然朝着他们冲过来，瞬间便移到他们面前。
橙儿吓得花容失措，早已忘了自己会武功的事实，千钧一发之际，华祈本能地将她转身将身边的她推开。
“嘶——”马儿发出震耳欲聋的嘶鸣声，铁蹄终于在店门前停下，只是轰的一声，还是撞上了什么。
“表哥！”橙儿大叫一声，却因回头查看华祈而不慎摔倒在地，手中的紫檀木雕百合花小盒砰地一声砸在地面，将包装好的两块玉佩甩出，“叮叮叮”碎成几节。
她毫不在意，立刻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绕到马车后面，然而，不知为何，在看到眼前一幕时，心竟然如此揪痛。
她一直以为，表哥将她推开是不想她涉险，可她怎么忘了，凭表哥的身手，一辆失控的马车怎么能伤得了他？
眼前，华祈正双手抱着沈纤的腰肢，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目光森冷，看着四周，当发现橙儿的身影时，目光停滞了一下，却没打算放手，还是沈纤神色自若地推开他，问橙儿有没有伤到哪里。
橙儿这才发现，手掌和膝盖上有些疼，是摔倒时擦伤的，可是伤口怎么疼，也比不得心里的疼，两块鸳鸯玉佩摔成几块，她拣起碎片来，眼泪止不住地落在上面。
鸳鸯玉碎，是不是代表着，她与表哥之间已无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