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深夜,工部侍郎喻达的府邸,喻嬅面色凝重,眉头紧皱,似乎在与哥哥喻达争论着什么。
“小妹,你再帮我一次。“喻达恳求道。
“一次又一次,我不想再伤害任何人!“喻嬅毫不留情地拒绝。
“小妹,你还记得这块疤么?“喻达拉开袖口,手臂上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像一条蜈蚣蜿蜒爬行过半条手臂。那一年,喻嬅和喻达在一条小溪玩耍,突然来了山水,喻嬅被困在水里。喻达为了救喻嬅,用手臂挡住了被山水冲下的石头。划伤了整条手臂,若不是遇见一个游方郎中,这条手臂差点保不下来。
喻嬅一直觉得亏欠了哥哥,每每看到那道伤疤,那种愧疚感充满喻嬅的内心。“哥哥,你为什么一定要逼我呢?“
“小妹,哥哥知道你下不了手。可是,哥哥的把柄落在赵大人手里,不敢不从啊!“喻达叹了一口气,自责道,“若不是我一时疏忽,怎会着了他们的道呢?“
看到哥哥内疚的样子,喻嬅心里更是不好受,安慰道:“哥哥,这不能怪你。他们早有预谋,根本防不胜防。“
“对不起,小妹。如果你真的做不到,哥哥也不会勉强你的。至于哥哥,就听天由命吧!“喻达笑了笑,双眼含着泪水,他摸了摸喻嬅的头,转身准备离去。
“我答应你!“喻嬅叫住喻达。
喻达暗自窃喜,脸上还是悲戚无奈,道:“小妹,这次你绝不能再优柔寡断了!静贵妃娘娘最后通令,若是此次叶紫洛不死,赵大人就会上奏揭发我贪污受贿之事。哥哥的一生就彻底毁了!“喻达握着喻嬅的肩膀,恳切地看着喻嬅。
“放心吧,哥哥。“喻嬅点点头。喻嬅离开时,带走了那壶珍藏多年的酒。
喻嬅死后,叶紫洛并未向任何人透露喻嬅企图谋杀自己的事,而是告诉所有人喻嬅误将桂花与檀菌一起食用,中毒而亡。众人在感叹世事无常时,也惋惜喻嬅学医不精,犯了这样致命的错误。
喻达从御医馆领回了喻嬅的遗体,从他踏进御医馆的第一步起,他的眼泪就没有断。
叶紫洛走到喻达身边,轻声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是你害死了她!“
喻达恨恨地看了叶紫洛一眼,道:“我早就告诉她不要对你心软,可惜她没有做到。“
“是啊,如果那酒里再多一分桂花,我就活不到现在。“叶紫洛感叹道,“她不像你那样心狠!“
“是我太狠心了,你说的没错!是我!“喻达流着泪,慢慢地走出御医馆。
叶紫洛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脑子里全是喻嬅的笑容。
喻嬅的死,让叶紫洛很难过,心情低落,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着。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叶紫洛走进了一个凉亭。她闭上眼,整理着纷乱的思绪。
“叶御医为何独自在此处?“一个浑厚的男声传来。
叶紫洛睁开眼,便看见戴着面具的元韪站在面前。“那驸马为何也在这里?“叶紫洛反问道。
“这个亭子里散发出一股悲伤之气,我就好奇地过来瞧瞧,没想到是叶御医。“元韪回答。
叶紫洛情绪低落,只想找个安静的角落,并不想与元韪纠缠,“驸马若是没什么吩咐,微臣就先告退了。“
“叶御医,就这样拒绝我的好意么?“元韪叫住叶紫洛。
叶紫洛停下脚步,但并未转身。
元韪自顾自地坐下,“叶御医不妨坐下,咱们好好聊聊。“
“驸马到底想说什么?“叶紫洛问。
我想告诉叶御医,不必花这么多心思在致和殿。元韪不紧不慢地说,你以为每日来一个不同的人,我们就真的发现不了么?
叶紫洛脸色微微一变,致和殿内只用戎族的侍从,戎族使团十分谨慎,从不跟外人多说一句话。叶紫洛为了多多探听戎族使团的消息,每日都会派不同的人以各种理由前去致和殿。本以为这样万无一失,没想到这么快就暴露了。“驸马说的什么,微臣听不懂。“叶紫洛否认道。
元韪轻轻一笑,“今日前来,并非向你兴师问罪。“元韪走到叶紫洛面前,轻声说:“而是想告诉你,我们不是敌人。“
叶紫洛警惕地盯着元韪,眼神里充满怀疑。
“你看见这颗小石子了么?虽然小,但一不小心还是被它绊倒。“元韪指了指地上的石子,接着说,“所以为了安全地走过这里,我会把它踢走。“元韪一脚踢飞那颗石子,眼神犀利。
“叶御医是聪明人,不会做那颗挡路的石子的,是吗?“元韪并没有等到叶紫洛的回答,便走出那个凉亭。留下叶紫洛一人,眼神复杂地看着离去的元韪。
喻嬅去世后,叶紫洛生病了。一连几天,滴水未进,也没有踏出房门一步。
房间里,叶紫洛脸色苍白,手里握着那个写着“善为生,恶则亡“的瓷瓶。这个是白璟给她的,里面装着的是神医禾西留下的药。此药毒性极强,是禾西穷尽毕生之力所制。禾西是为世人所敬佩的神医,医者仁心,他所研制的药自然是为救人。万物相生相克,才能保持世间的平衡。禾西留下的药虽然毒性极强,但也可成为救人的良方。此药的精妙之处在于用药的分量,多一分或少一分都是毒药,而恰当的用量就是专门克制其他毒药的解药。“善为生,恶则亡“这几个字就是来提醒用药者,善恶都在一念之间。
那晚,叶紫洛虽知道喻嬅有杀人之心,但她想给喻嬅一个机会,便喝下了那杯酒。虽然事先服下了解毒丹,但喻嬅用的毒却是凶猛无比,叶紫洛还是中毒了。她一直强撑着,没有让任何人看出半分。这瓶她迟迟不敢使用的药,终究还是救了她一命。
命虽是保住了,以毒攻毒的办法却是让叶紫洛的身体遭到重创。身体时冷时热,忽而又如千万只虫子撕咬,脑子半昏半醒。挨过了最痛苦的时候,叶紫洛逐渐清醒过来。她一个人躺在床上,额头上的冷汗还未干,身体虚弱。叶紫洛又想起了喻嬅,她的笑容是那样灿烂夺目,她的笑声是那样爽朗,记忆在眼前回旋。可是眼睛一睁开,眼前什么都没有,只剩下空荡荡的屋子,安静得连自己的呼吸都觉得太吵闹。
回忆太多,用尽所有的力气,叶紫洛再一次闭上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