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侃侃她们三人暂时居住在青木崖。青木崖多山多树。山峰连绵无际,像海上的波涛起起伏伏,一直到天尽头。
白如玉带着两个弟子找了个地方安顿下来。魏二宝否则照料两人的生活,胡侃侃每日习武读书炼毒。闲暇之余,她也会帮着魏二宝做事。三个人的生活平静而充实。但是这种平静注定不会长久。
这天,魏二宝下山采买回来时,神色有些慌张,她一路小跑着喊着:“侃侃,不好了,有人在跟踪我。”
胡侃侃不以为意地笑笑:“怕什么,反正跟踪咱们的不止一个,早习惯了。”
魏二宝摇头:“不,这次不一样。”
胡侃侃的神色也随之凝重起来,因为她知道,魏二宝的直觉很灵验。有好多次她都是靠直觉逃出生天。
胡侃侃没再说话,她拿起雪亮的菜刀一板一眼的开始剁肉。无论前方多么危险混乱,饭还是要吃的,而且还要吃好。越危险她越要吃得丰富,这样才有力气对付敌人。
她们的午饭吃的是肉包子,馅鲜皮薄的鲜肉包子,白如玉只咬了一口便一正正经地吩咐魏二宝:“留一个给我的灵儿,她肯定爱吃这个。”
魏二宝正色答道:“师父放心,我早留好了。”胡侃侃若无其事地吃着包子。她跟白如玉在一起这么久,对她的很多怪癖都了如指掌。比如说,她吃到好吃的都会留一份给灵儿,看到好看的衣裳也会买一件给她。她有时还会做针线,不用说,那也是给她的。这个时候她是温柔最慈爱的,但此时也是最危险的。若有人不小心犯了她的忌讳,麻烦就大了。胡侃侃的适应能力极强,所以她现在一点也不怕白如玉了。你若是了解了一个人的全部弱点,她再强你也不会怕了。
白如玉下午时出去了一趟,胡侃侃没问她去做什么,对方不主动说,她从来不问。但是这一次白如玉却主动说了。
她看着胡侃侃说道:“很多人在找你。”
胡侃侃答道:“我知道,一直都有人找我。”
白如玉轻微地叹息一声,“这一次跟以前不同。你猜怎么着?——有人在苍龙岭附近找到了凌天霜的老巢,人们都说那里有很多无价之宝,有武功秘笈。但是那里也有很多机关,有毒蛇把守。他们还说你身上有打开宝藏之门的地图……”
魏二宝反问道:“这一次,我们要躲开吗?躲到哪里呢?”躲是魏二宝的习惯,其实,以前胡侃侃也有这种习惯。但是现在,她不想再躲了。有些事情躲也没用的,你一直躲它们就一直如影随行,还不如直接面对得好。
“我不躲了,磨了三年刀,我想杀几只猪试试刀功。”
她的话音一落,白如玉就欣慰地笑了起来:“好徒儿,有志气!”
胡侃侃虽然豪气干云,但终究还是底气不足,因此她又说道:“我只怕学艺不精,丢了师父的脸面。”
白如玉冷笑几声,说出的话却十分耐人寻味:“你不会丢我的脸,要丢也是丢你娘的脸。况且,”说到这里,白如玉充满恶意地笑着:“你丢了脸没关系,因为你赢得起也输得起。那些最要脸皮的江湖豪杰丢了脸才最有意思,他们丢不起人。”
胡侃侃被她这么一说,心情也随之飞扬起来:“师父说的是,我有什么可怕的。”如果她输了,她有的是办法逃脱。如果她赢了,呵呵,那就等着看好戏吧。胡侃侃曾在凌天霜的另一本日记看到过,凌天霜当年之所以被天下人围攻,陷入四面楚歌之地,大部分原因是她初出茅庐之时,年少气盛,挑战众多名噪一时的武林前辈。这些人不能接受自己输给女人的事实。脸面和自尊让他们空前团结。——事实上,男性团体也只有在对付女性时才会彻底团结起来,连外敌都不能。
外面风声鹤唳,风起云涌。胡侃侃和白如玉倒也没有太紧张,甚至胡侃侃还忙里偷闲地带着魏二宝出去逛一逛,当然,她们是易了容的。胡侃侃也是后来才发现自己有易容的天赋。她的易容水准有时候连白如玉都分辨不出来。
胡侃侃今日装扮成一个大家闺秀的模样。她身着素衫杏裙,迈着纤纤细步,笑不露齿,行不动裙。魏二宝自然当仁不让地成了跟班小丫头。
主仆二人登上了城中最热闹的青风楼。
胡侃侃找了一个光线不大好的角落坐下来,她能看清别人,别人却看不清她。
大堂里的客人越聚越多,众人猜拳行令,说笑声议论声嗡嗡不绝。
“伙计,把你们的招牌菜上四道。”
胡侃侃一坐下,就脆声对招待她的伙计如是道。她的声音又娇又柔,神情明媚动人。那伙计一见她果然比对其他人殷勤多了。
当下响亮地应道:“好咧,很快就来。”
胡侃侃的声音猝不及防地撞入正在默默喝酒的卓世清的耳中,他的心神一阵激荡,猛地转过身来,循着声音盯着斜对面的两个女子,他在心里暗暗比较着。
那是个衣着素净,气质幽雅清淡的姑娘,她正小口小口的抿着茶,说话细声细语的。
她们的身材不像,这个姑娘比她高瘦;她们的打扮也不同,她不喜欢穿这样的衣裳;她吃饭不会这么小口小口的……卓世清一条条比较下去。他长时间的注视,自然会引起胡侃侃的警觉。
当胡侃侃的目光掠过那个盯着她们的人时,她不禁一怔。
她面前的卓世清已与三年前大为不同,他的神情萧索落寞,往日那清澈的眼神此时就像幽潭一般深不见底。他的整个人的气质也随之大变。以前的他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正真、坦荡充满浩然之气的江湖大侠。他虽然卓尔不群、器宇轩昂,但不会给人太深的印象,就像一泓溪水,虽清但毕竟太浅。不会给人深究的欲望。但如今的他就像神秘的深渊一样,让人不由自主的会猜测他究竟有什么样的过往和故事。原来改变的不仅仅是她自己。
胡侃侃看到他,心里微微起了一阵涟漪,就像轻风拂过池塘一样,但涟漪毕竟只是涟漪。所以下一刻,她便坦然自若地转过脸来,装作不认识对方。
魏二宝看到卓世清心中也暗暗吃了一惊,好在这几年她早已磨练得学会不动声色。她偷眼观瞧胡侃侃没有相认的意思,她也很快便一脸淡定地回过头继续品茶。
卓世清还在盯着胡侃侃看。虽然不太确定,但他还是决定上前问个清楚。
他起身礼貌而熟稔地问道:“这位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这一句话第一次说时,他十分窘迫不安;第二次他说得略略顺畅些,第三次,第四次……到后来,他简直可以脱口而出。期间,也曾有被认错的女人暗生情愫。卓世清一发现这个问题,便留下银子谢罪,明确告诉她们,他在寻找自己的未婚妻。那些女人感动于他的痴情,有的真心祝福他们,有的会许诺帮着他寻找,还有的会趁机勾引……三年中,卓世清见识了各式各样的女人,这其间的见识让他对女人的认识飞速提升,超过了他以往二十多年的总和。
卓世清礼貌地盯着胡侃侃看着,不肯放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这三年中他学会了用这种目光看女人,既能看清楚,又不引起对方的误会和怒骂。
胡侃侃压下心中那股不知因何而起的酸涩和怅然,她一脸娇羞,用手绢捂着嘴,咯咯娇笑,“奴家姓贾,家住……哎哎呀,这位公子,你好生唐突。”
“……”魏二宝强行忍住才没发出笑声。
卓世清骤然明亮的目光一点点地黯淡下去,就像皎洁的月亮被乌云遮住一样。他一脸失望,自嘲一笑:“对不住,姑娘,在下是唐突了。”
胡侃侃做的戏很全套,她微微嘟起嘴,显得既失落又恼怒:“哼,这人真是的……”
魏二宝配合得天衣无缝,小声道:“小姐,奴婢这就去打听打听。”
卓世清苦笑一下,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留下一块银子给掌柜,“那两位姑娘的帐一起结了。”掌柜“哎”了一声。
魏二宝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摇摇头,不胜唏嘘,她小声说道:“你真的不理他吗?他看上去很可怜。”
胡侃侃不大欢迎这种话题:“别说他了,换个话题。”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