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铁柱很不悦意地说：“沈老爷，你这是大小眼看人啊！我李铁柱就不能有钱，就非得要去偷？”
沈必富连忙道歉说：“小柱仔，你知道我老沈历来怕事，只是想问清楚而已。”
李铁柱：“这是我死去的娘留给我娶妻子的，现在我妻子被别人娶走了，我要把这些钱花了，花在女人的阴沟上。”
沈必富这下放了心，拍起手说：“小柱仔，你是晓得什么是活头的人啊！不像你爹！不像你爹啊！”
李铁柱：“我爹一世人就知道给人做牛做马，给他做人他还做不来。好啦好啦！不多说，你赶紧去叫那个什么春分秋花的表条仔来。”
秋花长得像一根竹竿，这是李铁柱第一眼看到她的感觉。不过，他又觉得这个脸色苍白身子瘦弱的女人长得很细嫩，很有一股妩媚的味道，全不像树林里那位老妇的干巴和路昌茗妻子赵氏的粗糙。
沈必富带秋花进了屋里后，很是识趣地关上房门走出去。他才没走两步，就听见屋里头的眠床被撞得噼啪响。他站在院子里，摇着头对引李铁柱进屋的沈大树说：“见过赶投胎的，都没见过像这个短命崽这么猴急的。”
沈大树嘿嘿地忍着笑声。
沈必富却立即变了个脸色，说：“李铁柱来我家里，你谁都不能告诉。要是外头有谁知道他来过我家里，就一定是你说出去的。”
沈大树傻了眼，一时竟然不知道如何回话，心里头无限委屈。
李铁柱欲火焚身，从椅子蹦起来的时候，膝盖撞到了床沿上，可他却连疼痛都顾不上，冲上去一把抱住秋花，张开嘴就一阵乱啃，一副穷饥极饿而不择食的狗样。
他三两下就把随意搭拢在秋花身上的衣衫剥去，迫不及待地把她压上床，可他才捣鼓几下，那条毛狼就很不争气地一泻而出，让他非常懊恼。
他从秋花身上翻下来，仰躺在床上盯着床顶的木条喘粗气。
秋花却像经久沙场的老将，嗲声嗲气地说：“客官，心急是吃不了嫩豆腐的。”
李铁柱呼吐着粗气，说：“一会再来！”
没过半柱香的时间，李铁柱又翻上秋花的身子捣腾起来。这下他有了心思，绝不要轻举妄动，在焦急之中保持镇定，把秋花从脸颊到脖子到奶子一路往下全摸了一遍，又再添了一遍。
李铁柱毕竟是戏子，耍起痴麻来还是功夫老道，秋花被他摸挲得一阵阵颤栗，最后反守为攻，骑在李铁柱身上搅拨他。
李铁柱尚未领略过这番招待，脑子没两下就花麻了，觉得似在云里雾里，心里乐滋得像个活神仙，终于跟秋花打上缠绵悱恻又耐久耗力的一战。
当日，李铁柱跟秋花闹腾了四回，最后一次翻倒在床上的时候，天色已经泛黑。他将秋花搂在怀里，感到筋疲力尽，却还噌着气说：“秋花，你真是我的心肝啊！我喂你的下嘴，使再大的气力都值，甜得我心里头像吃了蜜一样。”
秋花却连连哈嘴，全没有刚才的精神头，从李铁柱怀里钻出来，坐在床沿上把一盏放在靠着床头的木桌上的烟灯点亮。
李铁柱没有反感秋花的没精打采不理人，斜躺着赤条的身子两眼冒水地看着秋花。
秋花打开桌子下的一个小木柜，拿出一个烟盘放到桌上，上面放着酸木枝做成的烟枪和烟扦子。
李铁柱惊讶地说：“你吃鸦片的？”
秋花有气没力地说：“我一日到黑被沈大胖子困在屋子里，不吃鸦片还能做什么？”
说着，她又从衣袋里掏出一小块粉色纸包着的鸦片，那一小包鸦片大概有八分长，比毛笔杆还细。
李铁柱：“吃鸦片会短命的！”
秋花：“只要有鸦片吃，能活一日是一日。要是没得吃了，我一日都不想活下去。”
秋花小心翼翼地扒开烟份上的粉色纸，又扒开里头的一层腊纸，看见那条油黑锃亮的膏药似的鸦片，两只眼珠子顿时发亮，浑身来了精神。
她捻下一小撅，用大拇指和食指把它搓成一粒小丸，放在烟灯的火苗上烤炊得发软，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塞进烟枪的烟锅里。
李铁柱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女子吸鸦片，被秋花娴熟的手艺惊得目瞪口呆。
秋花一手拿着大烟枪，一手拿着烟扦子，对着火苗翻转烟锅，美滋滋地吸食起来，嘴角发出吱吱的声音，而后微微地扬起头来，双眼紧闭似乎很是痛苦，接着又异常舒畅地从鼻孔里慢慢喷出烟气来。
一股浓烈的香气立即扑向李铁柱的鼻下，撩得他鼻孔发痒，连忙打了个喷嚏。他不解地问：“过瘾么？”
秋花两眼微闭，整个身子都轻飘起来，从喉管里微微地呼出声音，说：“全天底下，就这东西吃起来最好吃最过瘾。”
李铁柱这下冒急了，很不满意地说：“可是路昌茗说，天底下最最好吃的东西，就是从你的阴沟里喂进去的，我的大肉狼。”
秋花却怏怏地说：“那是因为他还没吃过鸦片。”
李铁柱先前对兌阴沟那号事的神往和痴迷，顿时间被秋花的几句话轧烂了。他垂头丧气地躺在床上，说：“这天底下好吃的东西可真多，我以前算是白活了十几年。”
秋花：“外头的世面大得很，吃鸦片有什么稀奇，吃人肉的都有。”
李铁柱惊讶，说：“你也吃过人肉。”
秋花：“我才不吃那东西，外面多的是吃女人胎盘的人，有的甚至连刚从娘胎里生出来的小崽都吃。”
李铁柱发现秋花特别好说话，心里头顿时来了劲。他闻着一屋子的香气，两眼有些迷糊，说：“看来你着迷鸦片过多男人的毛狼。”
秋花：“男人的毛狼有什么好稀奇的，不都是黑溜溜的一撅么，只是青嫩一点的和皱巴一点的差别而已！”
李铁柱刚刚发现男女这号事的美妙，可在秋花眼里却这么不值当，心里很是失落。
秋花躺在床上微微舒展着身子，问他说：“要来一口吗？我这东西可是宝贝得很，看你今日给我带生意来了，才想请你试一试。”
李铁柱：“三爷要是知道的话，会打死我的！”
秋花嘿嘿地笑着说：“你也怕那个叫路三爷的人啊！沈大胖子一骂他，我就知道其实是沈大胖子怕着他。”
李铁柱忽的坐起来，说：“我怕他的狼毛！我说这话，是念在我小时候他还待我好！现在我也是大人了，我怕他的狼泡毛。”
秋花：“那你是吃不吃？”
李铁柱很是坚决地说：“吃就吃！”
秋花把烟锅上的残渣小心翼翼地刮进一小片黄蜡纸里，又在那一小撅鸦片上捻下一小块，搓成小丸子放到火苗上烤软。她服侍惯客人食鸦片，娴熟的手艺一丝不漏。
李铁柱从未享受过这番招待，躺在床上美滋滋地等着秋花给他喂吃鸦片。
秋花把烟杆嘴塞进李铁柱的嘴里，手把手教他如何吸鸦片烟。
李铁柱像吸旱烟那样，闭上眼睛吸足一大口，顿时感到肠胃翻滚，头晕目眩，趴到床沿上“呕……呕……”地掏着心窝，又咳得一张大眠床摇摇晃晃。
他两眼发白，嘴角流出一串胆水，扭过头对秋花说：“扑你娘的……这，这一点都不比兌阴沟好味。”
秋花却不在乎地说：“我刚吃的时候也是这样，等一会你就神了。”
正如秋花所说的，李铁柱赤条条地躺在床上，眼前冒出许多闪亮的白点，整个人很快就神游起来。在一阵轻飘的迷糊中，他渐渐地感觉到心欢意快，看见一小屋子里的桌椅门板都在摇摇晃晃，还重叠出许多的幻影，心里头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舒畅和欢喜。他紧紧地闭上眼睛，整个身子纹丝不动，眼前却出现翠妍婀娜多姿的身影，仿佛是在他的眼前飘舞，撩得他心房亮敞敞。
秋花见李铁柱已经在神游，就把两人吸过的鸦片残渣混在一起，吐上一点口水粘湿后，又放到烟锅上，再吸上一口，瘫软在床上，挨着李铁柱的身子跟他一起神游。
当夜，李铁柱在沈必富家住下后，足足有一个月没有再踏出沈必富的家门。
他在沙塘乡消失的第二夜，路三爷吃罢晚饭，走到迎福堂门口埕对李管家说：“这两日怎么都不见小柱仔的人影。”
李管家气恨地说：“不管那个短命崽了，他爱死哪里去就死哪里去。”
路三爷却责怪他说：“老李，你都这把年纪了，脑子还这么不开窍。你就他这一个儿子，你能由得他去，怎么对得起他死去的娘。”
李管家一时无语，在一把竹凳上坐下来，鼻孔里直冒粗气。
路三爷也拿来一把竹凳，坐到他身边，说：“小柱仔这个年纪，正是瞎闹腾的时候，你要管他，但又不能硬着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你知道的吧？你得想点法子，让他扭回头来，好生生性性地做人。”
李管家无奈地说：“这小破崽刚出世还没能走路的时候，他娘宝贝得不行，整日抱在怀里摇，等到他会走会闹了，他娘又一个劲地打骂，从小就没教好，然后她还早早地死去，丢下一个小破崽让我收拾，你见我少管他了吗？可他死活就是不听话！我一说他，他立即就像耗鼠吃了药，跟我捣腾个没完。”
路三爷：“我给春旺说一下，让他说给家里的人知道，问问看他是去哪里了。”
李管家：“不用找他，由着他去哪里，他肚子饿了钱没了，自然就会回来。”
路三爷心里感到过意不去，说：“老李，以前我一直把小柱仔当是翠妍的长兄，后来翠妍长大了，我也知道小柱子的心思，可是他跟翠妍不合适，不是我看不上小柱仔。”
李管家：“三爷，这话还用你说，我心里明白的很。别说这个短命崽不是人，就是个人，他也配不上翠妍。”
李管家和路三爷一直聊说到深夜，才回到家里，心乱如麻地躺在眠床上。他已经有好几夜没能睡上安稳觉。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时辰，他又爬起来，披了件对袄，点着油灯，一个人坐在屋里泡茶喝。他想起李铁柱小时候的捣蛋，又想起他已经死去多年的妻子林氏。
林氏是从博尾乡嫁到李家的，那年是路老爷给他主持操办的婚礼。
李管家虽然不是财东家的主，可他也是五乡四里名堂响当当的九间楼大管家的儿子，寻个合自己心水的女子自然不是难事。
李管家娶回林氏后，直到第三年才生下李铁柱。之后，林氏没再怀不上小崽，她就跟李管家说，可能李家命中只有这一独子。因此，林氏对李铁柱十分上心。她一日到黑在九间楼里忙事，绝不让他走出九间楼半步。
林氏虽然对李铁柱疼爱有加，却由不得他有半点不合自己的心意。他要是稍有不听话，两片嫩屁股就会被她拿竹条抽出一道道血痕。
林氏一打儿子，李管家心里就很不欢喜，可林氏却亮开嗓门告诉他：“慈父出孝子，慈母多败儿！我是为了你的子孙后代着想。”
李管家也信林氏的话，在林氏死去之前，他从来没有打骂过李铁柱。
林氏是一脚踩空了摔死的。
李管家清楚地记得那一日，三岁的李铁柱一屁股坐在井沿边，蹬着双腿哭闹着说要吃牙糖，李管家走过去想抱起他，说：“摇拨浪鼓的老公公还没来，等过两****来了，爹就买给你吃。”
林氏正在井沿打水，生气地摇手一震，把木桶丢下水井里，撞出啪的一声震响。她见李管家哄李铁柱，原本憋在肚子里的火直冒到喉咙上，冲出嘴巴大声骂道：“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在这里像只苍蝇一样嗡嗡叫。”
林氏骂完李管家，又骂李铁柱说：“我让你哭，我一会就让你哭个饱。”
李管家怕林氏火大伤肝，只好站起身走开，还回过头可怜兮兮地看着李铁柱。
李铁柱见他爹走开，两条腿踢踏得更加使劲，哭叫的声音也往高处拉上一大节。
林氏一把将水桶顿在地上，差点把桶底震裂，就急躁地转着身子寻竹条，没能找着竹条心里就更加气躁，腾地就往李铁柱这边扑过来。可是，井沿四周湿滑，林氏脚底没踩稳，一打滑，整个人就站不稳了，登时往井沿边的木条椅摔过去。木条椅上的几个瓷碗摔掉在地上，碎开一片，林氏一头扣在地上，一股血就从她脖子下涌出来。
李管家和迎福堂门口埕的家丁丫头谁都没在她身边，谁也没能扶住她。李管家疾步跑过来的时候，眼睁睁看着林氏摔倒落地。他把林氏抱起来，看见林氏的脖子破开一个半撅指头长的口子，不断地往外涌出血来。
路老爷和老李管家那日清早外出去大里沟看排水，等他们回到家里的时候，见到已经闭气很久的林氏脸色白得像一张蜡纸。
林氏是在摔倒的时候，脖子正好撞上摔烂的碗片，被割破了脖子上的动脉失血而死的。
林氏因李铁柱的哭闹而死，李管家从此不再如从前那般溺爱他。李铁柱一有不是，李管家就对他又打又骂。可他不是越打越乖，而是越打越顽皮，越顽皮越捣蛋。
用春旺的话说，李铁柱身上的肉，就跟海奄鱼背上的肉一样，隔一段时间不爬上海滩让人割，浑身就会发痒。
李管家想念林氏的时候，眼睛在屋子里的每个角落寻找着林氏昔日的身影，可当他看到存放林氏衣衫的木柜时，整颗心突然猛的往下一沉，硬生生的搁得他心窝发痛。
他三两步蹦到木柜前，打开柜门，在衣衫里翻出一个木盒子。这下，李管家应验了心里的不祥预感，小盒子的锁头不见了。他打开一看，只见到原本锁住木盒子的锁头留在盒子里，还已经被李铁柱撬烂了。
第二日，李管家气冲冲地跑到路三爷跟前，几乎是哭丧着鼻子，说：“那个短命崽把他娘留给他娶婆娘的金银首饰偷走了。这短命崽有了钱，还哪里不能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