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成舟怔怔然,盯着雪小叶,说不出话来。
本来授徒以道,讲究的是因材施教,达者为先,但若为师者,年长于弟子,才浅于弟子,恐怕不足以为师。
怕只怕知其有锋芒毕露,而不知其有温润内敛,更不知其有大智若愚,或利或钝,或方或圆,不一而同。
老腐儒木成舟呵,似乎已经好久没有听到过,不同以往的入门前箴言了吧!
有人是为了长生而修道,有人是为了金钱美女,有人是为了御剑飞天,有人是为了吃饭不花钱,有人是为了不用吃饭,有人是为了上厕所不用纸……各种各样,各不相同。
石洞里,残灯在冷风中摇曳,闪烁着的微弱灯光明灭不定,倒影石壁上的人影也忽长忽短,似乎随时都会化成一缕袅袅轻烟,随风而去,但惟独雪小叶,他的眼睛焕发出的,反射着刺目光芒的,那是怎样的光彩?
“这话你是听谁说的?”木成舟震惊的问道。
雪小叶不好意思地搓着手,道:“我平日里偷学了些学问,到现在正好用上了。”
沉默良久,木成舟涩声道:“你有一颗向道的心,这很好很好。”
许久,木成舟收拾好心情,恢复了镇定,严肃问道:“云轩,那你呢,你为何而修道?”
“这……”云轩何曾遇过如此刁难的问题,涨红了脸,也说不出口,云轩抬起头,刚好看见木成舟殷切的眼神,于是张大了嘴,终于憋出一句话来:“我,我……不知道。”
“……”
“哈哈,小轩子,我可算服了你了。”雪小叶忍不住捧腹大笑,就连木成舟也忍不住摇头叹息。
云轩底气不足的道:“这有什么好笑的,不知道……也不行么?”
“哈哈,行行行,当然行,你最聪明了。”雪小叶一手捂着嘴,强忍着笑意。
云轩不服气道:“说得好有什么了不起,从小到大都是我让着你,除了脑袋瓜比我聪明,其他你哪里比得上我?”
雪小叶蹲下身来,亲热的搂着云轩道:“好小轩,算我错了还不行吗?以后还要让你罩着我呢!”
“哼!”云轩骄傲地挺起了胸脯。
木成舟在一旁叹息。
云轩愕然望去,看见木成舟摇头叹息,暗道:这下又闹笑话了吗?自觉心里羞愧,生出阵阵酸楚,低下头来。
少年心思敏感,木成舟似乎对雪小叶尤为钟爱,看到雪小叶满脸的自信,自己又笨拙迟钝,不禁大感自卑,低头沉默不言。
一时间,灯芯明灭,山洞沉寂。
“好罢,你二人可知,修真有四境。”不知过了多久,山洞终才又恢复热闹,木成舟捻着胡须,眯眼笑道:“这可是修真根本所在,你不知道吧!”
云轩和雪小叶摇摇头,渴望的看着木成舟。
“佛门有四境,曰拿起,勘破,放下,自在,道门有四境,魔门有四境,我剑宗亦有四境,剑宗四境:我即剑,剑即我,我无剑,剑无我。”
“如此佶屈聱牙,怎么能懂?”雪小叶问道。
“其中含义,我也是一知半解,不过大抵是境界为本,招式为末,剑道重在一个‘悟’字,掌门师兄曾说,欲解剑道四境,须得记住‘剑非剑,我非我’,六个大字。”
“剑非剑,我非我?”
“不错,传说是祖师剑祖所留,不过掌门师兄推测说,就是剑祖,恐怕也不能完全掌握了剑道四境,我又怎么能详解?”
雪小叶憧憬着,却也皱眉道:“那修真岂不是难得紧了?咱们剑宗掌门师伯,又到了哪一境界?”
木成舟笑道:“你可别好高骛远,咱们剑宗掌门天资聪颖,如今也已进入剑道二境了,甚至已……你说修真甚难,本是对的,却也并非没有进境妙法?”
雪小叶一心求快,赶紧问道:“有什么好法子?”
“这神妙法子可不能轻易示人。”
“好师父,咱们师徒还要分你我吗?就快告诉我吧!”雪小叶摇着木成舟胳膊,目光戚戚然,以前常常在雪父面前撒娇,可谓有求必应,如今用到便宜师父身上,正好合适。
“好、好,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你这么折腾。”
“快说快说。”
“其实也不算多么重要,只是现在就告诉你们稍早了些,修真有四境,还有三勇。
勇,也就是不惧。平常勇者,有些胆识,少有惧怕,却独独不敢直面死亡,也就是怕死,这样的人多见的很,没什么好说的。
真正的勇者,不惧鬼神,不怕死亡。这般人物,或是有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大气魄,古来也少有;或是参透了玄之又玄的生死轮回,亘古未有之……也许吧!
至勇者么,不知死为何物,不知惧在何处,或有心或无心,或有情或无情,或有执或无执,不在乎鬼神,不拘泥形骸,如此人物,更是少之又少。
修道重在悟,所谓的真勇至勇者,修心便如乘风破浪,无所阻碍,修道自然事半功倍了。”
雪小叶问道:“哇,那师父是什么勇者?”
木成舟笑道:“我嘛,是和徒儿你一样的。”
“那就是至勇者喽?”
“呵呵,你这孩子……”
“……”
灯油几乎要燃尽了,冷风蚕食着微弱芯火,在狭窄的山洞中回荡,丝丝寒意沁入肌肤。
云轩半倚着潮湿的山壁,眼前雪小叶欢乐的就犹如,犹如当年雪父在世一般,只是少了些什么。
少了些什么呢?是了,雪父从来不会冷落自己的。云轩使劲蜷了蜷身子,不禁没有半点暖意,反而寒意袭身。又一阵寒风,云轩忍不住颤抖着,一双清澈的眼睛更显落寞了。
云轩向洞外看去,一轮弯月高悬夜空,漫天群星闪耀,如镶在黑幕上的宝石,环绕残月,一颗颗作了点缀。偶尔一颗星辰耐不住寂寞,摇曳着光尾,划破了夜空,又逐渐隐没,流星坠地,刹那芳华。
小叶是天上的月亮,那我就是一颗环月的星星了,云轩这般想着,迷离的眼睛望着夜空,神游太虚,渐渐痴了。
多少年后,再回首时,应还记得吧,那夜星星满了天空,却不知道哪一颗才是我。
翌日清晨,三人出了山洞,沿林间不知名小道走着,排头的自然是木成舟。
雪小叶、云轩二人神情疲累,喘着粗气,雪小叶擦着汗水,突然坐在了地上,大叫道:“不走了,不走了,再走要出人命了。”
木成舟停了下来,捋着胡须笑道:“昨晚还信誓旦旦的,说不怕吃苦,怎么今天就耍起无赖来了?”木成舟斜瞅着,雪小叶的屁股在地上粘住了似的,好笑道:“男子汉大丈夫,还如此娇细吗?”
木成舟盘膝坐了下来,雪小叶撇着嘴,也不理会,嘟囔着:“师父不用吃饭,我们凡人也不用吃吗?”
木成舟笑而不语,云轩也凑上前来,问道:“木先生,咱们几天才到剑宗啊!”
“若是平常,两三天也就足够了,现在嘛,小路蜿蜒崎岖,咱们还得小心魔教妖人,恐怕要六七天才能到吧!”
“那咱们还不得饿死吗?”雪小叶说道,眼睛有意无意看了木成舟一眼。
“哈哈,你这孩子”木成舟无奈笑道:“让你缓些学道法是为你好。”
原来昨夜雪小叶央求木成舟,要学道法,木成舟拒绝之后,雪小叶拗脾气上来,才有了早晨这一出。
雪小叶不服道:“师父你自己说的,学道不在乎先后,那为什么不早些教我?”
木成舟道:“学道首先要宁心静气,而今你心潮澎湃,热血沸腾,不适合修道。就有如一碗沸水,须得降下温来才适合人喝,那你是要喝沸水呢,还是要喝温水呢?”
云轩在心里暗自点头。
雪小叶却争辩道:“师父说道法自然,修道理应顺其自然。就如田里的庄稼,中午太阳最炙,早晚太阳最凉,那师父说,是日中时庄稼长势更快,还是日出日落时庄稼长势更好呢?”
木成舟无言以对,就连云轩也大感惊愕,脑袋里一团浆糊。
木成舟思忖良久,才道:“腹空肚饿能学道法吗?”
雪小叶大笑道:“不能。”
木成舟也笑道:“既然如此,你还坐在地上干什么,还不快走?”
两人大笑,只有云轩呆在原地,不知所以。
雪小叶站起身来,拍拍云轩的肩膀:“走吧,找到了吃的,咱们就能学神仙道法了。”
云轩疑惑道:“是……是么?”
雪小叶不答,径自拉着云轩,跟着木成舟,沿蜿蜒小路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