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士良见长风近日连番进宫,心中早已起疑,因着长风携有镇国将军府的免死金牌,准许随意出入宫门,故而奈何不得。便着御林军统领常德福左右监视。长风行动便不如往日那般自由,因又怕暴露金蟾和窦盛的身份,未便随意接近,于是只得在私下暗暗等待机缘。恰逢从幽州传来音讯,说是那节度使柴荣数日前已在军中病殁了,朱吟凤刚嫁过去便得守寡,只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长风自幼便与朱吟凤相识,虽甚少跟侍郎府来往,却碍着往日情面的,总也要前去探望一番。
他进了侍郎府,只见府里头许多宫中的侍卫,待悄悄问了朱侍郎身边的迟护卫,迟护卫便回道:“这些人都是枢密院安排的。还不是因为大娘子的事,我们侍郎大人跟仇士良撕破了脸,仇士良便派人日夜监视,生怕我们侍郎府倒戈,对他不利。”一番话说得长风不禁甚感同情。稍后他去正房见过朱侍郎,也不过说些安慰的话,未免又扯出往日的诸般瓜葛来。
相府得知了柴荣病逝,便派凌烟前来吊唁,谁承想朱侍郎正在气头上,指着凌烟骂道:“谁让你来猫哭耗子假慈悲,若不是你们相府,我家凤儿焉能落到今日这般田地。”当下将凌烟喝斥一顿,乱棍给赶了出去。如此两府的积怨已深。
戎玉本来对朱吟凤心生愧疚,在府中未免寝室难安,于是禀告了父母,说要亲自去往幽州一趟。瑛夫人知道拦不住他,不让他去这一趟了却心结,他也不会断了这个念头。待吩咐采篱替他备足衣物和盘缠,只见天色已晚,戎玉却已等不及了。不顾日落西山,便就上路了,骑上马背径往春明门奔去。
长风回到落雁山别苑,跟玥莞叙谈了一回,将宫里的和侍郎府的情形皆跟她说了。到了傍晚时分,他仍旧要回城中的将军府安歇。
玥莞只等他走了,也不知为何,心里便又揪了起来。夜色更进一重,别苑周遭幽风阵阵,吹着山林枝头的叶子沙沙作响,恍然是满天的星光坠落了下来,落了一地。窗纱上微微泛着亮光。远远地听到拍门声,有人在别苑外叫门,廖南正在守夜,当下便从东向庭院的寒松阁里奔了出来,还以为是长风走了又回来了,开了门一瞧却不是。廖南登时唬得一愣,见是相府戎玉身边的家奴凌烟,便问:“这般晚了,你怎么来了。”
凌烟气喘吁吁,神色仓惶,连忙回道:“我是来找长风少将军的,少将军在吗?”廖南亦不禁吃了一惊,只道:“我家公子刚刚回城去了,你怎的来这里找啊,到底出了什么事?”凌烟这才咬牙懊悔道:“我们相府出事了,十万火急啊。大人被御林军抓进了大牢。公子让我前来求助少将军!”
廖南看了看天色,只道:“这可怎么是好,眼下城门已经关了呀。你也别太着急,横扫先在这别苑等待一夜,明日再想法子。”
凌烟见这么说,当下也只得跟他进了别苑。廖南将他引来吟风轩见过玥莞,随即回禀明白,因说乃是内监统领常德福带着御林军将温世渊抓走的,本来还想将戎玉也一并带走,可巧戎玉去了幽州,已经出了东城春明门,并未在府中,才侥幸躲过了这一劫。玥莞听了不由满心的担忧,只问:“玉郎现下在何处?”
凌烟回道:“知道大人出了事,公子就回来了,已经进城去了。”玥莞见说他进了城,一颗心便提在了嗓子眼里,道:“倘若玉郎此时回相府,那岂非自投罗网?”凌烟道:“公子不会回相府的,相府已经被包围了,公子回城是想想法子搭救我家大人。”
玥莞这才没再说什么,当夜辗转难眠。第二日天一亮,廖南和凌烟便匆忙进城赶回将军府向长风禀告。
结果打探出来,温世渊是被押入刑部大牢了,是死囚牢房。戎玉却在南城韦思长家里躲过了一宿。戎玉、长风、韦思长,并廖南凌烟几个聚集到一处想法子,因着长风还认识朝中当值的刑部郎中赵俞,所以私下里将那赵俞悄悄约出来,就在曲江大街的酒肆内打赏了许多金子作为酬谢。一面酒宴款待。那赵俞口中吐露,是侍郎府向枢密院告得密,指认相府先前曾私藏在逃的三公主,乃为“叛乱逆贼”一并定罪。
那日戎玉乍然悔婚,害得朱吟凤远嫁,眼下柴荣病逝,朱吟凤却犹在幽州军中受苦,朱侍郎一定记恨在心了,要借此替女儿报仇,以致于这般加害相府。况且枢密院仇士良亦与相府积怨已深,如今有了这个由头,于是正中下怀,自然不肯轻易放过。戎玉没想到的是,这一遭曲折辗转最终又落在了玥莞身上,只觉纷纷乱乱,不知这般罪孽到底谁的错,心下凄然,伤怀不已。
那刑部中郎赵俞上上下下帮着通融,进去监牢探视却被拦了,连看守温世渊的狱卒都是仇士良亲自定的,可见何等重视,所以无人敢蹚这浑水。温世渊虽定为死罪,行刑日期也还没下来,说是仇士良势必要从他口中逼问出玥莞的下落,所以得暂且留他几日的活口。
相府满门已被御林军控制,几时一声令下,满门抄斩,全凭仇士良的一张嘴。
廖南去郭城九门察看,回来向长风禀告:“小的都打听清楚了,眼下只有东城春明门的守卫是新面孔。但凡出城皆要搜查,只是还没见到有通缉温公子的画像。”长风听了倒没觉出有何蹊跷之处,一心顾着要掩护戎玉出城去,当下便让他乔装打扮了,扮作一外阜寒门书生模样,蒙混出城。这一番走得便是春明门,按说素日那里得守卫大都认识戎玉,也不知为何忽然都换了一拨人。当着戎玉的面儿查问了一回,也没识破。
一出城门,长风等人方松了口气。几人方相互道别,长风让戎玉先回落英山庄落脚,城中的事便交由他去操办。戎玉在马背上由衷相谢了一回,万语千言无可言说,只拜托道:“兄长,如今也只能靠你替我周旋了,倘若得空,也帮我回相府瞧瞧,也不知府里头已然乱成了什么样子。”长风凝眉点点头,应道:“无论怎样,你暂且先在山庄里等我的消息,凡事不得擅自鲁莽,我自会想法子的。你放心。”
韦思长、廖南、凌烟亦就跟着长风一同回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