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南若离和江不易回到小岛,就看到一艘蓬船停靠在岸边不远处,架着长长的木板,许是因为湖边水深不够,以防搁浅。南若离与江不易对视一眼,四处望望,不见丁明一行人,不由得看向那篷船。这时,丁明钻出蓬子,冲南若离两人招手,两人才确定这就是今天要留宿的地方了。江不易不由得觉得有些新奇,嘿嘿一笑,先一步踏上木板,小心翼翼的走向篷船。
南若离见江不易这等小孩心性,不由得摇了摇头,跟在江不易身后,向蓬船走去。到了篷船之上,两人将麻袋放置一旁,南若离一屁股坐在船头,摘下腰间的葫芦,仰头就是一口。许是因为长时间没有喝酒,被辣的脸红脖子粗,皱着眉,吸溜着气。江不易则是一头钻进蓬内,看新鲜去了。
丁明见南若离这种表情,凑上前,仔细一看,问:“若离,你葫芦里装的什么?”
南若离咧了咧嘴,冲着丁明一笑,开口道:“酒啊!”
丁明脸色一黑,伸手就要去拍南若离的脑袋,南若离却趔开身子,就要去躲。丁明秀眉一挑,道:“行啊,胆子大了,都敢躲了啊!你现在才多大,就学着喝酒!”
南若离闻言神色稍黯,想起过去在寺院偷偷去尝三师傅酒被发现后,挨揍的情景,又是饮了一大口,长呼口气,望向湖面。
丁明觉得南若离有些不对劲,放下右手,轻声道:“若离,怎么?有心事?是因为昨晚那个小姑娘么?”
南若离顿时觉得有些哭笑不得,这什么跟什么啊,怎么就扯到那洛瑶身上去了。微微摇了摇头,晃着酒葫芦,眯着眼睛,道:“只是想起以前的一些事情而已。”
丁明这才想起南若离从来没有讲过他以前的事情,自己也没有问过,顿时好奇心被勾起,构思了一番,便开口道:“若离,你来客栈这么久了,也没跟姐说过你以前的事情。现在空闲时间多得很,要不你跟姐说说?”
江不易将脑袋探出蓬子,盯着丁明和南若离,道:“明儿姐,你们讲啥呢?”
南若离侧着脑袋看了眼江不易,淡定道:“你明儿姐问我以前的事情,我正在考虑要不要讲给她听!”
“哥,你要讲你以前的事情么?我也要听!”江不易顿时激动了,麻溜的钻出蓬子,一屁股坐在南若离身旁,双眼冒着绿光,炯炯有神的看着南若离。
蓬子内的思思听到江不易那声轻呼,也是出了蓬子,也不嫌弃船板是否干净,坐在船沿边,眨着眼睛,恬静的看着南若离。
那鼻涕娃则是一听有故事听,快速喝干碗中的凉水,打着水嗝儿,手脚齐用,趴到江不易身侧,也是笑嘻嘻的盯着南若离。
丁明一见这氛围,便知道这次南若离说也得说,不说也得说了,心中一笑,走到思思身旁,也坐在船沿边上。
丁铁正在蓬子里倒腾炉灶,转眼儿蓬子里就剩他一个人了,探出脑袋一看,就见这三三两两的围在南若离周围,好似在听从训导一样,好奇道:“你们这伙子坐外面干嘛,不打算吃饭了?”
丁明瞥了一眼南若离,俏脸含笑,道:“爹,今天南若离要讲他的过去往事,所以我们自然要洗耳恭听了!”
“呦呵,这可是不能错过啊!来来来,我也来听听!”说着,丁铁扭头看了眼那刚被鼓捣干净的炉子,心道只剩下生火做饭了,不碍事,也怕耽搁这一小会儿!拍了拍双手上的灰尘,干脆倚靠在蓬子上,笑眯眯的看着南若离。
南若离见人一个不落,咧咧嘴,又是一口酒。
湖面吹着微风,波纹斑驳,四周静谧,有种雅意。
“我是一个弃儿,自幼被我三师傅带回寺院,学那佛法,循那斋戒。”南若离眯着眼睛,看着暗沉的天空,神念流转,声音有些低落,一字一句的缓缓道来。
“我在寺院最小,所以最受师傅师哥们的疼爱。三师傅是个酒肉和尚,有时候我就会去偷偷喝他的酒,每次被发现,就是一顿训诫。”
“四岁的时候,大师傅因为我,坐了枯禅,消失无踪,其实,他是为了替我担下劫难,最终寂灭。”
“尔后,我开了三识,已然六岁。”
“六岁时,寺院突遭大难,全寺上下众僧活下的不过十余人,我则是被我三师傅带离寺院,逃脱这一难,却由整间寺院为我扛下。我二师傅则是被大火焚烧,化为青烟。”
“之后,我与三师傅闯荡江湖...”
“我三师傅为了治我的热疾,不慎让阴邪入体,时而为人,时而为魔..。”
“我亲手埋葬了我三师傅,独自一人无名无姓,在世间飘荡..。。”
“尔后,我在西京郡外那山崖处悟道成凡,为自己取了名讳..。”
“就这些,我在客栈里的一切你们都应该知道了!”南若离干涩一笑,干眨着眼睛,仰头大口喝酒。
丁铁这些人不知道今天为什么南若离会突然讲起他的过去,不过听闻南若离的往事,心中也是有些伤感,小小年纪就要承受这么多,若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儿还好,可是却是玲珑少年心,知却人间事,这种感觉,他们想不来,也感触不到,只是单单觉得太过苦涩,太过沉重。
鼻涕娃懵懵懂懂的看了看丁铁几人,觉得有些压抑,开口道:“思思姐,你们怎么了?怎么都不说话啊?若离哥哥,你真的是修道仙人么?”
思思瞪了鼻涕娃一眼,只觉得这小家伙以前也不会这么不懂人事啊,怎么今儿个就这么呆愣呢!正欲开口说话,却听南若离开口道:“嗯,可以这么说,我生为天人命,却为凡人身。”
丁铁问道:“若离,你怎么以前从来没有喝过酒?”
南若离深呼一口气,回道:“化凡之前,我就没有了以前的记忆,这些是我最近才回忆起来的,所以,这酒,也是我从有了名讳之后,第一次喝!”
“若离,你是不是要走?”丁明冷不丁的问道。
思思一听,抿着双唇,黛眉轻皱,秀拳轻握,紧张的看着南若离。
江不易歪着头看了看丁明,心中惊奇,沉默。
丁铁则是眼睛一亮,也觉得南若离从昨天开始就不是很对劲儿,眯着眼睛,盯着南若离。
南若离看着天,轻声问:“为什么会这么说?”
“一种直觉!你现在只需要回答,是不是要离开这里?”
南若离目光转向丁明,认真的盯着她看,过了好一会儿,才崭露笑容,道:“是!”
顿时,气氛更加压抑。轻风吹拂着众人的面庞,有些清凉。
思思咬了咬嘴唇,张了张口,还是没有说话。
丁明正欲开口询问,鼻涕娃却嫩声道:“若离哥哥,你为什么要走啊?”
南若离摇头不答,却道:“也不是现在就走,还没到时间,等到了时间,我会告诉你们!”说完,又是仰头一口烈酒。
丁明却怒了:“你要走现在就给我走!”说完,站起身就走进蓬子。
“明儿姐!”思思赶忙追了进去。
蓬子外只余这几个爷们儿。
“哥!”江不易看向南若离。
“若离,明儿说的是气话,你应该懂的,不要介意,我进去看看!”丁铁招呼一声,也钻进蓬子,就见明儿蹲在蓬子角落,眼睛通红,不由得叹了口气。
“哥!”江不易又轻声叫了声南若离。
南若离摆了摆手:“没事,我知道的!”
鼻涕娃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干脆就坐在船板上数手指玩儿。
人这种动物,待在一起越久,感情就会越发浓烈,就像那壶中酒,年头越久,酒香就越发浓烈。可惜自己也是不愿离开这里,若不是感受到天地大变,自己或有劫难再起,不愿拖累他们,或许,自己真的会选择永远留在客栈,就这样平平淡淡的生活着。可是天在逼我,我不得不走。
南若离又饮了一口酒,觉得今天自己有些锈窦,干嘛要说陈年往事啊,这不,闹得不开心了。
越重要,就越怕分离。
越在乎,就越要舍弃。
我终究,还是太过弱小。
若有一天,我强过这天,是不是,这世间万事,都由我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