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时分,天气渐渐温暖,但依然清凉舒爽,又是百花盛开、枝繁叶茂之际,实是一年中的好时候。
今日天高蔚蓝,白云翻卷,被风戏弄成各种形状,为这一天平添了些许趣味。
晴空之下,是一片浩浩荡荡的林海,如同一汪绿波,波澜壮阔,起伏在千丈山石之上。
这是一条望不见边际的山脉,它有个朴素的名字,叫做“十字”。
十字山脉,顾名思义,自这片偌大中洲大陆的中心点的点苍山为始,延伸出了四条横亘大陆的庞大支脉,形成十字,故名为“十字山脉”。
十字山脉,盘踞在中洲大陆之上,将这片大陆分成了四块,四个国家分布其中,自数千年前定局之战以来,安好至今,毫无战事,各自大力发展,时至今日,已然是四个繁荣国度。
而十字山脉之中,则是凶兽的国度。
且先不说位于大陆中央那高逾万丈宛如利剑贯天,更有虚境凶兽出没的点苍山,便是在十字山脉任意一条支脉中的凶兽,若是齐齐出动,在没有虚境强者参战,或是也有虚境凶兽参战,虚境强者尚自顾不暇的情况下,中洲四国无论哪个王国都会被这无数凶兽轻松覆灭。
凶兽,能够称得上凶兽的,便已经不是寻常猛兽了,一只最下级的强兽,就已经相当于人类中的元士阶修士了。而且凶兽天生拥有凶厉野性,一只普通凶兽,如果对上一名普通的元士阶修士,最后的结局几乎一定是这名普通元士阶修士落败身亡。
因为,凶兽以杀戮获取食物得以生存,每天都在搏杀,搏强者,杀弱者,生命不息,战斗不止,这就是它们的宿命,而人类不是,或者说,中洲大陆的人类不是。
而拥有无数凶兽的十字山脉,对于各国之间的往来交际,自然也是个极大的阻碍。譬如东胜国与北罗国之间来说吧,东胜国的人马如果想要前往北罗国,除了最差需要拥有天元阶的修士带队,就连护卫队中的每个成员都必须是元道修士,而且所行的每一步都必须依照地图仔细前行,尽最大的可能避免与凶兽相遇,时刻都不能掉以轻心,时刻都要保持队形,说是步步为营也一点都不过分,但即便如此,也还是要祈祷上苍眷顾。
不过有弊也有利,十字山脉中有无数凶兽盘踞其中,自然是阻碍了各国之间的往来交际,但同时也阻碍了各国之间兵戎相向,如此说来,中洲大陆数千载和平,十字山脉却是功不可没了。况且数千年前那场定局之战的惨痛教训,也不是区区数千年就能够忘记的。
但是,这世间总是有些怪异的地方,就像南临国与东胜国之间的这条大型支脉,在这条大型支脉之中,虽然亦是有无数凶兽盘踞其中,但是在这条支脉其中的一小段中,却是连一只凶兽也没有在其中生存,只有一些凶猛野兽在里面“占山为王”,即便偶尔能见到一只凶兽,也是在这片山脉中匆匆路过的,并不在其中生活。
此等异象,自然也引来了许多元道修士,进行了为时不短的探查,然而探查的结果,仅仅只是发现了这一小段山脉,还有与这一小段山脉相接的南临国黄川州中的几个城镇其中的元气浓度,和周边其他地区比起来有明显的稀薄,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任何的异常。
直到后来,元道修士们才慢慢发现了,所有进入这一小段山脉中的凶兽,都十分的惶恐不安,似乎所有凶兽都本能地对这片地方十分畏惧,但在元气同样有些稀薄的黄川州的几个城镇中,凶兽却并没有这种反应。
也有专业的驯兽师特意来到这里,和他所驯养的凶兽进行“沟通”,但是所得到的结果仅仅只是凶兽十分排斥,甚至恐惧这片地方,至于原因,却是不得而知,毕竟人类与凶兽能够做出的交流有限,更何况好像就连那些凶兽本身也是十分迷茫。
虽然这件事情十分匪夷所思,但是久而久之,人们也就不再在意了,反而因为此处异常,南临国与东胜国之间的各方面交流毫无阻碍,得益于此,这两国的经济发展也是远超西川国和夏启国。
而且南临与东胜两国表面看起来对这道“缺口”也很是放心,似乎并不担心这道十字山脉的“缺口”会成为两国之间的导火索,甚至就连这道缺口的两端,无论是南临国还是东胜国,都没有驻扎大量的守军,以示信任对方的友好诚意。
不过,谁都知道,无论哪一国先出兵,在兵力集结之时,敌国就会收到消息。军队赶到十字山脉需要时间,军队穿过十字山脉需要时间,而这些时间,完全足够敌国做应对了。况且,战争打的是高端战力,士兵当然不能没有,但是完全不是关键(兵力再多,遇上核武器还不是送死的),而关键就是虚境强者。
在一国的虚境强者完全凌驾于他国之时,就是****再起之时。
因为人心好争,何况一国,在长达数千年的和平之下,早已是暗流涌动,只等一个契机,便会汹涌澎湃,喷薄而出。
※※※
十字山脉东南“缺口”。
树海连绵,林间幽幽,一片静谧,有点点碎阳,穿过枝叶遮挡洒落在这林间土地之上,有朵朵小花,姹紫嫣红悄悄盛放在这点点碎阳之中。
忽然,有一丝细小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这林间的沉寂,细细听来,是马匹奔跑的声音,自远方传来。
视野从这不知名小花暗自生香之地,转移到那马匹奔腾之处。
这是一条林间道路,前人踏之道,后人行之路,此时此刻,正有两匹骏马飞奔在其中。骑在马上的,是一名十五岁的少年,与一名十三岁的少女。
而这两个少年男女,自然是在三年多以前,被周玄朴所收养的曲渊和曲笑。
数年时光,匆匆而过,此时曲渊已是一个拥有元力境元士阶实力的俊朗少年,而曲笑,虽然年纪尚小,但容貌亦是清秀美丽,在元道修为上更是强于曲渊一筹,达到了元士阶中期。
昔日的那两个脏兮兮的,只能以偷来的食物勉强生存的男孩女孩,现在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真是让人不禁大为感叹。
除了模样,同样能使人感叹不已的,当然是曲渊与曲笑的元道修为。
自周玄朴开始教导曲渊与曲笑元道修行开始,到现在不过也就三年半的时间,而在三年半里跨越元气境修炼到元力境,对于清华宗里的众人来说,自然是前所未有的快了,但其实,这种速度对于曲笑来说还是稍慢了些。
稍慢的原因有两个,一是因为清华宗所处地域位于十字山脉“缺口”处,与南临国黄川州都阳城相接之地,元气较为稀薄,于元道修行有所影响。二是周玄朴担心自己的教导会有所瑕疵,从而影响了曲笑和曲渊以后的进境,俗话说“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所以步步都让曲笑和曲渊走的比较仔细、扎实。
曲笑的修行速度对于她的资质来说有些稍慢,但是以曲渊的元道修行资质来说,再加上方才所说的那两个致使曲笑修行稍慢的原因,在三年半的时间里修行到元力境元士阶,曲渊的修行速度何止不慢,简直已经非常快了。
甚至还不止于此,在这几年中,周玄朴自然不会只教导了曲渊兄妹元道修行,文字、修辞、常识、道理,等等,包括剑术,只要是周玄朴觉得有用的,都尽数教给了曲渊兄妹。
在开始时还好些,曲渊和曲笑并不能明确分辨出谁优谁劣,至多是因为曲笑身为女孩,而且年纪太小,在剑术方面及不上曲渊。但是越到后来,两人的差距就越是明显,无论是记忆力,还是理解能力,曲渊都明显胜过了曲笑。而在剑术一方面,曲渊更是震撼了清华宗中包括周玄朴在内的所有人。
剑术,剑技,因为“剑”这一物的物体结构,所以复杂多变,这种复杂多变体现在交战之际剑招的多变,但是剑招不是死的,而是视其情景临时变化的,所以剑技的复杂多变其根源,在于使剑之时的劲道。
而又因为劲道不是招式,是内在的,所以难以学习,但是曲渊却能在极短的时间之内就能掌握剑招的发力技巧,甚至灵活变通,不拘泥于所学。时至今日,就连已经习剑数十年并且已经成为元师阶元道修士的周玄朴,若但以剑技而论,也不是曲渊的对手。
而使曲渊能够达到如此成就的原因,除了曲渊本身也就十分聪慧之外,则是归功于魂道功法——锻神诀!
凡人血躯,欲逐上境;外修一元,内锻神魂!
单从这段话中就能知道,魂道修行与元道修行比起来,在重要性上毫不逊色,甚至实际上还要远远过之。而与元道修行不同的是,元道修行近乎世人皆知,但魂道修行只掌握在极少数人的手中。
魂道修行也就是精神修行,而因为魂道修为在达到七阶的时候,精神蜕变神魂,威力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甚至能够一念之间使风云变色、血流成河,所以才以魂道来为其命名。
不过也不是没有修行有魂道功法就不会增长魂道修为,单凭己力突破到真元境最起码需要三阶魂道修为,但是在这个世上几乎所有人的天生魂道修为都只是一阶,只有寥寥无几是二阶,而像曲渊这样三阶的更是少之又少、几乎不见。更何况在没有魂道功法的前提下,修行到真元境本身就需要很不错的元道修行资质,而即使也拥有如此的资质,还要去掉无缘踏入元道修行和过早夭折的人。这样重重筛下来,似乎这世上根本就出现不了多少真元境强者了,但事实当然不是这样。
精气神本为一体,精气深厚自然也能带动神提高,只不过这种提高非常缓慢。而经历生死难关,或是精神受到极其严重的刺激,亦或是明白了些对精神有极大影响的道理从而进入了境界等等,也会让魂道修为有大幅度甚至阶段性的提高。
不过提高只是提高,在运用方面,自然是远远及不上修有魂道功法的人,比如记忆(形象些就是,修有魂道功法且修为不低的人,在记忆东西时,就像在显示器(眼睛)里浏览网页,然后截图,放到硬盘(脑子)里一样)、感知、理解、控制元力,以精神力辅助吸收元气、炼化元气,等等。
话说回来,曲渊达到了如此成就,而曲笑没有,自然是因为曲渊没有将锻神诀传授给曲笑。而曲渊没有这样做的原因当然不是因为不想把锻神诀传授给曲笑,而是他现在还办不到,这就要说到魂道功法的传承方式了。
魂道功法通过精神印记传承,精神印记相当于一颗种子,在被传承者的识海中开拓出根基,然后再配合法诀,才能够修行,只拥有法诀是一点用处也没有的。而传承者则需要拥有最低四阶的魂道修为,和与之相符的所修炼的魂道功法的境界,才可以将魂道功法传承给其他人。而如果想要开创出魂道功法,则需要超凡的智慧,以及最低七阶的魂道修为。
以曲渊与曲笑之间的关系,自然是不存在什么绝对无法说的秘密,所以这件事情曲渊在这几年中也告诉了曲笑,只是在说的时候,犹豫了一下,省去了当初云离最后跟曲渊说的那句话。
那句……
“孩子,不要忘了,你是云天宗的弟子!”
曲渊在心中回想着这一句云离在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后最后留下的话语,然后不由得微微抬起了头,双眼轻轻眯了起来,望向了前方远处——前方依然是一片迷茫的林海,若说与之前不同的话,就只能是几乎一直都是直线的林间道路在前方是个近乎九十度的拐角吧。
但是从曲渊的双瞳焦距中就能看出,曲渊所望向的,是更为遥远的远方。
“这次前往真元学院学习,会途径云天宗遗址……”曲渊在心中这样想道,思绪间有微微的凝重。
遗址,只有不存在了,才会叫遗址。
曲渊的思绪停顿了一下,但是身下骏马依然在快速奔驰,在几乎没有影响到速度的情况下,轻轻松松转过了那个近乎九十度的弯道。
“……那个在我遇到那个老先生的时候,被……”
就在这时,曲渊的思绪戛然而止,在短暂的一愣神之后,口中大喊了一声“笑儿”,同时从骏马上飞身而起,运转元力,安安稳稳落到了地上。就在曲渊刚刚落到地上的时候,曲笑也紧随其后落到了曲渊左侧微微靠后的位置。
而刚刚还被曲渊和曲笑骑在身下的那两匹骏马,此时也好像受了极大的惊吓一般,两只前蹄高高抬起,努力停下了身形,然后飞快地朝两旁林间跑了进去。自始至终,在这两匹骏马前方的那个灰色身影,都没有什么动作,仿佛它也知道谁的威胁更大一样,一只眼睛死死的盯着前方的曲渊和曲笑。
仿佛面临的是刻骨之恨的大仇一般。
凶光毕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