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带上四婶要求的装备到了四婶家。四婶说三叔和他的几个老伙计已经去火车站等我们了,说我的动作太慢。数落了我一顿之后,我和四婶也出发了。
我把铺子交给李涛看着,反正也不会有什么人来光顾,只要他一天到晚都呆在店里就行了。听说我们要去的地方是一片公海,具体位置好像只有那个方小爷知道。这个方小爷是什么来头四婶也说不清楚。不过四婶让我尽量别跟这个方小爷扯上关系,听说这个人的仇家很多,跟他走太近会很麻烦。四婶似乎也挺忌惮他,而且看他昨天的态度,似乎也不怎么好相处。所以我本来也没打算跟他走太近。我这个人最讨厌用自己的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虽然也没少贴过。
关于四婶昨天提到的“七尾龙鱼棺”,我问过她了,她说“七尾龙鱼”是传说中“四凶”之一的“穷奇”之子,人身鱼尾,尾分七叉,古籍上说七尾龙鱼喜游与水,常以歌引人至水边,后将其拖入水中。其歌声如龙吟,故名“七尾龙鱼”。当时我听完之后就觉得这东西跟安徒生童话里的美人鱼差不多。四婶跟我说,方小爷找她就是为了这个七尾龙鱼棺。按方小爷的话说,只要开了七尾龙鱼棺,要什么他都给。不过四婶说了,有传言说,六十年前已经又一拨人盗走了这七尾龙鱼棺,并且在盗走棺木回航的时候遇上了海啸,连船帯棺全给沉到了公海的海底去了。而方小爷的目的就是下海把这棺材给捞上来,找几个经验丰富的土耗子把这棺开了,拿一样什么东西之后在把这棺给放回原来的地方去。这原来放着棺材的墓穴听说是一个大墓,行里管这种大墓叫做“潜龙墓”。不过这个墓的具体方位那方小爷说还要等开了棺拿到“那个东西”之后才能明确。不然就算是盗墓这一行的祖师爷来了也未必找得到那个大墓在哪。而且四婶最在意的,还是这个“七尾龙鱼棺”。虽说“穷奇”之子到底还只是一个传说,不足为信。不过万一要真有这么一个东西被先人给逮到封在那棺材里,谁还有这个胆量和本事去开?
一路无话,我和四婶拦了辆出租,就到了杭州火车站。我们一进候车大厅就差点让黑压压的人群给挤散了。多亏了四婶这一身的艳红,我才勉强能跟上她。绕着候车大厅走了好几圈,我们才在人群中找到了穿的不是一般的不起眼的三叔。他坐在最靠边的候车位上,缩着后腰,像极了一个进城的农民工。我心里很是无奈,赶紧挤过像沙丁鱼群似得人群,到三叔身边去。
三叔还是以前的样儿,浑身上下没多少肥肉,皮肤黝黑,虽说看上去比其他四五十岁的人年轻一点,但是鬓角还是多多少少有几根零星的白发。也许是长年累月的在外晒的,皮肤都锃亮,皱纹更深了,比我上次见他时几乎又深了一个指头。他的肩膀很宽,手掌也是一样厚实,完全继承了我爷爷的优良基因。一见我和四婶来了,就忙上来迎我们:
“哟,大妹子,来啦……”
当三叔看到我站在四婶身边的时候,不由得楞了一下,随即就责问我:“大侄子,你怎么也跟你四婶来了?这可不是小孩子玩过家家。你快回去,昨天大妹子跟我说我还不信,没想到你小子玩儿真的?快回去吧,你不能也踩进这圈子里来。”
“说的就是嘛!”还没等我说话,四婶就接下话来数落我:“婶跟你怎么说你都不听。你三叔不也说了么?你还小,干点什么不好?”
我一听,这俩人是合起伙来对付我,也就不说什么了,直接挤在三叔旁边的后车位坐下,转头说:“你俩合着欺负我一个是吧?不管你们说什么,这回我算是跟定你们了!我不会捣乱的,就让我出去见见世面也行,你们就当我不存在,我就跟在你们屁股后面拎包也行。”
三叔气得指着我说:“小阳啊,你是真不想我和你四婶好了?我告诉你,要不是怕你小子死在半道上,我……”
“爷!”
这时候,不远处的人群中传出一个很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三叔的“教育”。我们三个都顺着声音传出的方向转过头去,就只见人群中挤出两个人来。前面的那个男人高大壮实,额角有一道疤,粗眉下的眼睛很有力量,挽起的袖子露出几块结实的肌肉,头发一根根就如同乌黑的钢针一样。这个人我认识,他是三叔的老伙计了,三叔叫他“小程”,每次只要见到三叔,我就一定会见到他。不过他是怎么和三叔认识的,我还真不知道。后面的男人略微有些肥胖,身材粗短满脸胡茬。这个人我见过几面,认识的人都管他叫“胖老谢”。那个小程我是常见的,我们也比较熟,我就总叫他程哥。
程哥扯着胖老谢的领子挤到三叔的面前,在口袋里摸了好一会,摸出几张揉得皱巴巴的火车票,在手中顺了几下,递给了三叔:“爷,买着了,死老谢拉个屎慢的要死!要不早回……”他话还没说完,向旁边一撇眼睛,就看见了站在三叔身边的我,露出几乎和三叔一样的表情:
“哎呦……这是……这是小阳吧?你怎么也来了?”
我苦笑了一下,没说什么,又看了一眼不知用什么表情才能描述的四婶,不禁咂了咂嘴,抬头对程哥说:“啊……额……你们不用管我,该干嘛干嘛……”
“哎呀我的大侄子啊!”三叔长叹了一口气,重重的拍了拍我的肩膀。
胖老谢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那边不好意思的呵呵傻笑,这时候他突然插了一句:“唉,爷,红娘,那个啥……方小爷人呢?”
三叔干咳了一声,看了一眼我的身后道:“方小爷,咱这就走?”
我愣了一下,忙一回头,差点没把我给吓死过去,只见一个扣着帽子弓着背的人站在我的背后!我好我心理准备,吓得一愣,再仔细一看,那竟然是昨天在四婶家里见到的那个年轻人,“方小爷”。我立马就感觉自己坐的有些不妥,赶忙站了起来。那方小爷似乎根本不在意一样,拍了一下我的肩,绕到我面前,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一只月台的方向,示意我们去检票。
我们一行六个人就正式出发了。我跟在最后,临走时回了一下头,发现除了我们之外并没有其他人跟着。难道这个方小爷除了我们之外谁也没找?不能吧?我并不觉得这个方小爷的名声很大,但相对的影响力应该也不会小,怎么就没有别的耗子跟来呢?看来这“七尾龙鱼”在这个行当里也不是什么好词儿,如果不是我要来,我三叔和四婶也不会来。
其实四婶他们的主要任务只有两个,一是开七尾龙鱼棺,一个是盗那个“潜龙墓”,其他的什么也不用管。听说方小爷早已找了一家专门打捞海上物资的美国公司去打捞了,捞没捞着我们不知道。打捞地点是在东海海域上的舟山群岛东面的岛屿附近,听方小爷说,六十年前有一伙耗子盗了七尾龙鱼棺之后驾船行驶到舟山群岛东岛的时候让海啸给打沉了,那棺材也就沉了海,先捞到棺材才能向“潜龙墓”出发。
我越听就越觉得奇怪,总觉得这六十年前有一艘船被打沉的事很是耳熟。六十年前,东海还是一片公海,后来才划到中国的版图里的。我又想了一会,还是没想起来在哪里听过,也就不再深究了。
我跟着这些人浑浑噩噩地坐了三天半的火车,三天的时间里也无事可做,跟程哥他们一起打打扑克,但多半时间是在睡觉。三叔他们总是有意的阻止我跟这个姓方的有过近的接触,而他本身也似乎不打算搭理我,基本上就是睡了三天。三天以后,我们到了一个我几乎没有听说过的小城,又从这个小城转乘长途客车再转到一个沿海的小城,最后到了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了。总之四婶说过,方小爷在目的地安排了船来接我们。
我就这样迷迷糊糊的过了不知有多久,当我最后一次被三叔叫醒的时候,我们一行人已经到了一个港口。天色已经很晚了,港口停着最后一直点着灯火的货船,其他人都已经上船了。
三叔背起我的背包对我说:“叫你别来你非跟着。这才哪到哪?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叔给你报车票……”
“叔——”我打了个哈欠,甩了甩被压麻的胳膊:“你省省吧,我今天是铁了心跟定你们了。”
这时候,程哥从前面退了回来,接过三叔手里的包,用力拍了一下我的肩帮。他的力气极大,差点没把我给拍的一屁股坐在地上。他笑了一下,对三叔说:”爷,我看小阳不像是闹着玩。没事,这回不是在斗里开棺,没什么危险,就别赶小阳走了。“
三叔轻推了我一下:”大侄子,我跟你说,开完棺你就回去,要跟我们进斗可不行,听见没有?到时候就让你四婶带你回杭州去!”说完,三叔就大步的走向那艘船。
程哥偷笑了笑:“小阳,别听你三叔这么说,他这是怕你出事儿。你家就你这么一个孩子,这你要是出个三长两短你三叔也不好交代不是?”说完,程哥就在我背后狠狠推了我一把,把我推得差点没摔在地上。“你就听你三叔的,开完棺就和红娘回去。”
经程哥这么一说,我心里还真有几分不舒服。我回头看了他一眼,就也朝那艘船走去。
四婶在前面等我,一见我赶上来就拉住我:“你干什么呢?动作那么慢?这几天雷子查的严,你也不小心点?”
我冲她笑了笑,没太放在心上。
我又糊里糊涂的上了船,四婶边走边给我解释,这船是方小爷出发的前一天晚上雇好的,会直接把我们送到舟山群岛去跟方小爷雇来的那家美国公司的打捞船汇合,大约还有走个几天的路程,因为我们必须装作是去旅游的普通游客混过那些雷子。四婶说可能是近几天哪里的耗子让雷子给逮了,查的挺严,说让我小心点,别到时候让便衣盯上了还不知道。四婶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因为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一个一点经验都没有的打酱油的。
晚上我们是在船上吃的晚饭,不过还好,我不晕船。船长亲自给我们炖了一条大马林鱼。船长是一个满脸胡茬的中年男人,身体高大壮实。他人很好,我也挺喜欢跟他在一起唠闲嗑。吃过晚饭之后他就开船去了,因为方小爷说不能再等了,要连出发。我就和死神他们站在甲板上吹风,那个胖老谢已经睡觉去了,方小爷也不见了踪影。
晚上的海景很美,而且今天是个晴天,抬起头就可以看见漫天的星星,被海上升起的水汽蒙上一层梦幻一般的影子。对岸的城市还可以依稀的看见别霓虹灯勾出的轮廓渐渐离我们远去。我深吸了一口湿润的海风,刚想回头抒发一下感慨,就只见四婶他们盯着海水,好像在小声说着什么。
我凑上去,想听他们在说什么。
“这东西可不好淘啊……”三叔说:“六十年前咱老爷子那辈的耗子都没能回来啊……”
四婶叹着气:“哎呀……是啊。没办法啊。你说这个小爷是不是那家的人啊?他那上天入地的本事盗哪个斗不行啊?非要盗这东西?”
“他是赵老爷子那边的人。不过赵老爷子也拿他没办法。”程哥也说了一句:“当年赵老爷子的命都是这方小爷给救回来的,他想要干什么没人猜得透。”
“天知道他想干什么!”
“妹啊,你说他是不是要找……”
“哎呦三哥!你可别吓唬我,他若真要找那个,我今儿个就是跳海我也……”
四婶话还没说完,就只听“咔嚓”一声从我脚下传来。随后我就发现他们三个的眼神齐刷刷的看向我。我忙转过头去看海,再低头一看脚下,只见脚下的甲板被踩出了一条细小的裂缝。我心说这什么破船啊,踩一脚甲板也会裂?再一细看,才发现我踩在了一颗失修的铆钉边缘上,不禁心中暗暗叫苦。
过了几秒种,就听三叔咳嗽了一下,接着就听程哥对我说:“走吧,小阳,再点睡吧,你也累了。”说着,就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把我推进了船舱。
我心里觉得奇怪,心说他们三个有什么可瞒我的?不过也不好意思问出来,只是跟着走在程哥后面。
船舱的棚顶很低,程哥长得比较高,几乎只能猫着腰走。走道两边都堆满了货箱,走起来不是太方便。程哥一边走一边对我说:“这是货船,大部分的舱室都堆了货物,其他的船员也要住,所以咱们的舱室有限,我和爷睡一起,红娘自己住,剩下的老谢跟别的船员一起挤,就只能委屈你和小爷在一起住了。”
“啊?”我的额角顿时抽了几下,忙对程哥说:“程哥,你这……”
程哥拍了我一下:“没办法,只有你什么也不知道。再说跟小爷一起睡也挺好不是么,睡觉不用听呼噜声,也不用闻臭脚汗味儿。”
只有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在心里又问了自己一遍。合着我是一个什么也不知道的打酱油的么?不过说起来也是,是我自己横插一脚进来的,还拉上了三叔和四婶。就算他们也不清楚方小爷的目的,至少也比我明白。想来想去还真就只有我和他一起睡合适些。三叔不可能跟他睡,程哥要守着三叔,四婶是个女人,胖老谢没几个心眼,万一这家伙耍什么花招也发现不了。想来想去也就不再反驳了。
程哥把我送到地方,把我的包扔给我就回去了。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只能硬着头皮过去开门。
门没关死,手一碰就开。木质的折页发出“吱呀”的声响。房间很小,大约有十来平米,中间放着一张不大的木床,看得出是手工的,十分粗糙。不过床单很干净,应该是新换的。那家伙的背包已经放在床边了,床头边的木桌上点着一支蜡烛,火苗在静静的燃烧着。我心说这都什么事儿啊,这都什么年头了还点蜡烛。不过四周没有电灯,也没有办法。
我走进去,把背包放在墙角,发现那个家伙还没有回来,貌似是我比他先进来的。
希望这个小爷会是一个很干净的人,因为我有轻微的洁癖,并且不习惯跟别的男人同睡一间房。而且这里只有一张床,看来我必须跟他睡一张床了。只能希望他的性取向很正常,因为这张床对于我们两个男人来说似乎太小了点,我们两个大男人就算是抱在一起都不一定睡得下。最上火的是这个房间小的可怜,连打地铺的地方都没有。
想着,我已经不自觉的走了进去,顺手带上了门。床边的桌子上放着一杯水和一些证件。我走过去大致看了一下,证件基本上都是假的,本来还想看看这个方小爷究竟叫什么名字,不过翻开一看我就傻了,证件上的名字叫什么的都有。
我心说这个方小爷的名字就这么说不得?还是说他的名字很土很难听?叫……方二麻子?还是方二狗之类的?我越想越觉得很无厘头,自己都忍不住笑出了声来。想着,又觉得这个人这个人脸像扑克牌一样,一路上都没怎么听他说话,整天拉着一副臭脸,要不就倒头睡大头觉,脸跟张老K似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面瘫。
这回还没等我笑出声来,就听见木门又“吱呀”地叫了一声。我忙抬头去看门口,就见一个披着黑丝运动服的人走了进来。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不就是那张扑克脸么?只见他头发上挂着水珠,里面穿着白衬衫,但没扣纽扣。敞开的胸前也有星星点点的水珠。一看他就是刚洗完澡回来,身上还带着淡淡的沐浴露的香味。之间他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大步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