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的爱情
文/凉月满天
轰隆一声,天塌地陷。
“5 ·12”大地震发生的时候,四川安县雎水镇道禧村的普通农村妇女文友会正走在去割猪草的路上。她回过神来就马上往家冲,到家一看,房子已经塌了,所幸公婆无事,两个孩子也平安。可是,孩子们的爸爸正在离村三里地的天池煤矿干活,不知生死!
文友会的丈夫彭国华被埋了。他是炮工,地震发生前刚好正去炮洞里放炮,刚进洞就发生大地震,洞口被堵,他被死死地困在矿井下。
矿井上面,是二十多米的塌方。砖石瓦砾,一片狼藉,余震连绵,村里人跑得精光,只剩下文友会一家人坚守着这个巨大的塌方现场。文友会平时憨厚沉默,现在却像疯了一样,她找到矿长:“你一定得把他给我挖出来!”
大铲车轰轰隆隆地运转着,文友会心急如焚,只愿它一刻不停。可是天不从人愿,到了晚上九点多,铲车没油了!离这里三里地就有一个加油站。可是地震把路堵得根本看不见,碎石还在从山上哗哗地往下滑,每走一步都是危险。到了第二天,不光是没油的问题,老天爷还下起了大雨,整个现场一片被世界抛弃后的荒凉。时间一分一秒地挨过去,到了第三天,文友会的公公,冒着生命危险,手脚并用地爬过乱石堆积的垮塌面,把汽油一桶一桶地背了回来。好不容易机器开工了,可是,螺栓又坏了!千辛万苦从成都找回螺栓来,时间已经过去五天。来帮忙的亲戚都有些灰心:“别再挖了,见不到人了。”文友会不依,那劲头好像要把一辈子的任性全使完:“一定在下面,他一定在下面还活着!我们之间有心灵感应。”
第六天过去了,绝望如乌云罩顶,可是文友会仍旧坚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在这个执拗的农村妇女的心里,任何事情都是要眼见为实的,哪怕是最坏的结果。
黑暗的矿洞里,彭国华真的快坚持不下去了。
尿液成为救命的甘露,渴得不行的时候才用它润湿一下嘴唇。饿得不行的时候,他才把口袋里装的一小卷卫生纸摸出来,蘸着尿液吃一小片。他一直坚信妻子会来救自己。
时间像把刀,在人的心上剜过。当他熬到第七天的时候,绝望像潮水一波一波袭过来。也许,人们都走了,也许,自己坚持了这么多天,最终还是要葬身黑黑的矿洞了。老婆,你在哪里呢?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铲石头的声音,他欣喜若狂。当封死洞口的石壁被挖出一个拳头大小的洞口时,彭国华应答着人们的呼唤。
七天啊,彭国华终于被挖了出来,他还活着!
在救护车上,文友会没说话,握住了丈夫的手,丈夫感知到了,也轻轻地回握了她一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彭国华躺在病床上,胡子拉碴,从黑暗的矿洞里出来,需要时间适应外界的光线,他戴着眼罩,什么也看不见。文友会,这个三十六岁,稍稍有点发福的女人,脸儿红红圆圆的,是山野里高粱那样健康的颜色,她俯下身子,像蝴蝶爱恋花瓣,把一个吻轻轻印在丈夫的腮边。
启功为知己妻子的四次流泪
文/王 飙
一 “知我者,宝琛也!”
说到启功,没有人不知道他是中国著名的教授和书画家,然而,却很少有人知道他和妻子章宝琛的那段感人至深的生死情缘。
其实,启功和妻子章宝琛的结合完全是传统式的,一切都是由母亲一手包办,婚前他们从没有见过面。章宝琛由于生母早亡,父亲续弦,后妈待她非常刻薄,从小就吃了不少的苦。她嫁过来的时候,怕弟弟没人照顾,就把可怜的小弟弟一起领了过来。章宝琛没上过学,长相也只能算是一般,但是,当启功了解了她的身世以后,强烈的同情心逐渐化成了爱恋之情,而她也靠着自己的品性,深深地赢得了启功的心。
启功和章宝琛结婚后,家境极其贫困,特别是在失去了辅仁中学的教师一职后,五口人全靠启功一人到教馆去教学来维持生活,家里更拮据了。有一天,启功看见宝琛在补一只破了几个洞的袜子,心中不由得一片酸楚,便下决心要多赚点钱,从此回家后便开始作画,但当他背上画卷准备出门去卖时却犹豫了,走出了三次,又找借口回来了三次,感到自己作为一个知识分子,实在拿不住脸面与街头叫卖的小贩为伍。理解丈夫的章宝琛温柔地一笑说:“你只管在家作画吧,我上街去卖。”
一天傍晚,天上突然下起了鹅毛大雪,启功从教馆回来,见妻子还没回家,便打着伞去街上接她。远远望去,章宝琛正坐在小马扎上,全身已经落满了雪花。启功的泪水顿时夺眶而出。章宝琛见丈夫走来,兴奋地挥舞着双手说:
“只剩下两幅画没卖了。”妻子的兴奋劲也深深地感染了他,尽管天气寒冷,但他的心里感到热乎乎的。
一九三八年六月,日伪政权成立教育局班子,一个同事拉启功去那里工作,尽管启功知道自己需要一份工作来养家糊口,但他却严词拒绝了这个同事。
这个同事不死心,准备说服章宝琛,然后让她给启功施加影响;谁知章宝琛二话没说,就一口回绝:“我们就是饿死,也不给日本鬼子和汉奸做事!”启功知道后连连感叹说:“知我者,宝琛也!”
二 启功跪拜妻子
章宝琛嫁到启家之后没有多少年,启功的母亲便一病不起,启功的姑姑也一直跟着启功生活,也因年纪大而常常闹病,需要人照顾。一家五口人的吃喝拉撒全由这位孝顺的媳妇一人料理。两位老人有病,心情不好,常常在她身上发脾气,有时启功在外遇上不顺心的事,回家后也把气撒到她的头上。然而,她却有一颗宽容和充满理解的心,从不与婆、姑和丈夫吵。有一次,启功在教馆里因受了人家的气,心绪烦乱,回到家里吃饭的时候,因嫌菜淡,竟一下把碗摔在地上,还对着宝琛吼道:“我再没本事弄钱,也不至于穷到连买盐的钱都没有了吧!做的这饭,叫人怎样咽下去啊?”宝琛知道他心里不好受,什么也没说,默默地收拾干净他摔在地上的碎碗和残饭后,便一个人躲在里屋里悄悄地流出了委屈的泪水。
一九五六年,启功的母亲在弥留之际拉着儿媳的手说:“我只一个儿子,没有女儿,你在病床前侍奉多年,任劳任怨,你就和我的亲闺女一样啊!”把老母送走以后,看到消瘦的妻子,一想到她为了这个家日夜操劳,多年侍奉病娘病姑,有时自己还无缘找碴,受尽了委屈却从没有一句怨言,便不禁悲从中来,恸哭失声。章宝琛以为他又想起了老母,便拉着他的手劝慰道:“母亲卧病多年,我们并没有亏待过她老人家,想想我们也算对得起她老人家了啊!”听了这话,没想到启功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内心深处的情感,“扑通”一声跪倒在妻子的脚下,深深地一拜说:“母亲卧病多年,多亏得到贤妻的精心照料,我心才稍安,我代表母亲向你说一声:‘谢谢!’”章宝琛流着泪赶忙去拉丈夫,一时激动得竟不知说什么好。
三 宝琛唯一的一次发火
母亲死后还不到一年,启功就被划成了右派分子,回到家里,看着妻子,默然无语,一想到妻子过去侍候病娘病姑时受了不少委屈,以后还会被自己牵连,止不住泪就下来了。当妻子知道他被划成了右派分子,也禁不住流下泪来。
因为当时被划成“地富反坏右”,是被当成牛鬼蛇神来待的,是要挨批受斗的。
她有些不解地问:“像你这样的一个埋头做学问、潜心书画的好先生,怎么也会划上右派呢?”启功为了安慰妻子,竟破涕为笑,幽默地说:“这个你有所不知。我参加过土改,知道划什么分子,都是有一定的比例数。这次划右派也有比例,既然有比例,就得有人去凑这个倒霉数,在下就是这倒霉数中的一个。”妻子知道他心里难受,故意这样说的,就轻声安慰他说:“右派就右派吧,谁批你,斗你,都不要怕,陈垣校长知道你是个好人,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他们划的右派,在我们这里并不算数。人们不是常说:人生得一知己足矣,现今你有了两个知己,不是更足矣了?”妻子的话说得启功心里热乎乎的,他深情地望着妻子泪水便止不住夺眶而出。
启功被打成右派后,就被派遣到农场进行劳动改造。除了劳动之外,每天都要接受批斗,甚至还要挨打,作为一个男子汉,他实在感到自己再没有什么尊严可言了,死的念头便一次次地袭上心来。有一次,他从农场回到家里,呆呆坐在窗前一言不发,过了很久,他很冷静地对妻子说:“宝琛,如果我走了,你要好好地照顾自己啊!”宝琛紧紧地抱住丈夫,泣不成声地说:“启功,那么苦的日子我们都挺过来了,还有什么能够难倒我们?如果你走了,我活着还有意思吗?”启功一语不发,让宝琛的心头好痛啊!
第二天,启功的心境依然不见好转,残酷的现实已使他感到心灰意冷。章宝琛的个子不高,又很瘦弱,但这天也不知她哪来这么大的劲,不容分说地拉着丈夫来到胡同口,指着一个在路边修鞋的盲人气呼呼地说:“你看到了吗?人家眼瞎了,腿锯掉了,妻子和女儿又在一次车祸中丧生,他不是也顽强地活下来了吗?你觉得我们的遭遇和他比如何啊?”看着宝琛微怒的双眼,启功的心里猛吃一惊。听着妻子火辣辣但却朴素的话语,看着不远处的那个可怜的盲人,他冰冻的心化开了,两行泪水从眼睛里滚滚而下,从此打消了死的念头。
四 “我心里只有宝琛,再容不下任何一个女人啊!”
不要看章宝琛是个没有文化的妇道人家,但她却很有预见性。文化大革命开始以后,她看到红卫兵到处抄家,就知道早晚有一天也得抄到自己家里来,就把启功视若珍宝的字画文稿,偷偷地用牛皮纸和塑料纸一层又一层地包好打上捆,放到一个缸里,在后院的墙边神不知鬼不觉地挖一个洞,深深地埋在那里,就连启功也没告诉。果不出所料,没几天,启功的家里就连连被抄,没有翻到东西的红卫兵有些恼了,就拉着启功去狠狠地批斗,说:“你是清朝的孝子贤孙,封资修的东西一定大大的有!”硬是逼着启功交代他的封资修的东西藏到哪里去了,启功说不出来,因为他也不知道,问章宝琛,她说:“这些东西我早就知道会惹麻烦,早烧了。”启功也只好无奈地两手一摊对红卫兵说:“妻子思想革命,她早把我的封资修统统的烧掉了,我也没办法了!”红卫兵看看确实搜不出什么东西,也就只好作罢。
尽管当时的生活非常的艰辛,但老两口恩爱有加,相濡以沫。因为造反派天天让启功站着抄大字报,累得他只要一回家就瘫倒在椅子上,浑身酸疼不已,这让宝琛心痛得不得了,真怕他累倒了。为了能给启功增加点营养,章宝琛便瞒着启功偷偷地卖掉了自己心爱的首饰,换了一些钱来给他改善生活,补下身子。
后来,启功还是发现了妻子的这一秘密。有一天,启功问宝琛:“哪来的钱买这些好吃的?”宝琛说:“都是平时节俭下来的。”启功又问:“你的金耳环哪里去了?”宝琛说:“我放起来了。”启功追着不放:“那你拿来我看看。”宝琛拿不出来。启功叹了口气伤心地说:“你跟着我没享过一天的福,现在你连陪嫁的首饰也卖了,让我的心何安啊!”说着,眼睛也湿润了。
一九七五年,章宝琛积劳成疾一病不起,病危之际,她拉着启功的手,向他指点了她所埋藏字画文稿之处。日后,启功到后院挖啊、挖啊!挖出来打开一看,那些凝聚着他多年心血的字画文稿,被一层又一层的纸包裹着,连一张也没丢。睹物生情,启功又一次为妻子流下了泪水。后来,章宝琛用心所保存下来的这些墨宝文稿,竟都成了国家级的文物。
妻子死后,做媒的人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启功都婉言谢绝了,介绍人不死心,竟来查他的房,看到他睡的是双人床,就说启功肯定有意。启功知道以后,干脆把双人床换成了单人床。
后来,还有一位慕名而来的离异女画家登门拜访他,看到他独身一人生活,家里凌乱不堪的生活现状,红着眼睛说:“启功教授,您太苦了。您需要一个女人好好照顾。”她坚决要求留下来照顾他,陪伴他走完后半生。启功叹了口气对她说:“再没有一个女人能够取代宝琛在我心目中的位置了!”女画家不相信,决定用自己的爱心去温暖他那颗为宝琛而哀伤的心。
女画家每天赶到启功家里,照顾他的饮食起居,为他誊写书稿,交流绘画心得。四个月后,女画家问启功:“让我留下来照顾您好吗?”启功摇摇头:
“我心里只有宝琛,再容不下任何一个女人啊!”
一九七九年,就在章宝琛死后的第四年,北大党组织决定正式为启功的右派平反,在宣布这一决定的会上,启功仰天长叹:“唉,平反不平反,对我都已无所谓了!”宣布平反决定的同志愕然问道:“为什么?”启功答道:“因为当时知道我被划为右派分子,特别为我揪心的两个人,一个是我的老师陈垣,一个是我的老伴,现在他们都已不在人世了……”说到这里,已是老泪纵横,泣不成声了。
启功在他的一生中,不但用自己的智慧和奋斗赢得了卓越的成就和生命的辉煌,也同样用自己的那颗真诚炽热的心,与妻子章宝琛共谱了一曲人间的相知相爱的感人情歌!
12
会说话的藏刀
文/丁立梅
导游洛桑,是个迷人的康巴汉子,浓眉大眼,身材魁梧,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他是我们游香格里拉的地陪。一上车,他就给我们来了一个九十度的大鞠躬,浑身是笑:“欢迎大家来我们香格里拉做客!你看,天多蓝,云多白!我爱我的家乡!扎西德勒!”
我们很快喜欢上这个年轻率真的康巴汉子。一路上,他一直滔滔不绝着,说当地的风土人情,讲茶马古道的故事,学藏獒叫,唱藏族小曲。他喉咙一展开,我们立即吓了一大跳,那声音简直是金属的,金光灿烂,亮闪闪一片。我们说,若是他去做歌星,保管走红,原生态嘛,现在都热衷这个。洛桑听了,很认真地回答:“不,我爱我的家乡,我就愿呆在这儿,哪也不去。”
我们听不懂他唱的藏语,他就用汉语字正腔圆一句一句翻译,当翻译到一句“草原上的姑娘卓玛”时,我们中有人笑:“洛桑呀,你有没有你的好姑娘?”
洛桑哈哈乐了,眼睛瞪大,一本正经答:“有啊,我的好姑娘,是世上最漂亮的姑娘。”他告诉我们,他的好姑娘,也是个导游。他们带不同的旅游团,在同一片天空下转着,却难得相见。洛桑说这些时,嘴边一直飞着笑,表情柔和且安静,让人感动。我们于是都在想象他的卓玛,梳很多小辫子垂挂着,穿镶花边系绣花腰带的藏袍,有漆黑得如深潭的眸。问洛桑:“是这样吗?”洛桑频频点头:“是的是的。”
停车吃饭,一眨眼不见了洛桑。出门,却发现他蹲在人家的水池边,就着一块磨刀石,正专注地磨着他佩的藏刀。问他:“带藏刀干吗呢?”他解释:
“这是藏人服饰中的一块,藏人着装,是要佩了藏刀,才算着好装了。这是流传下来的习俗,藏人最初是用它来防身和切肉吃的。”我们要他示范一下他的刀快不快。洛桑就找了一根铁钉,削了下去。铁钉当即被削断。
即便是这样的锋利,洛桑一有空闲,还是取下他的藏刀磨。这让我们大大不解。洛桑轻轻插刀进鞘,说:“我这刀是有灵气的,我把我手上的温度,磨进刀里去,它就会说话。”我们知道他是开玩笑的,都跟着一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