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阑珊处,梦叶飘落,树也苍苍,云也苍苍。落红映晚霞,心念微动,天亦潺潺,水亦潺潺。相对无言,惟有泪千行。纵使万般心事,更与何人说。
逸风别院是个很大的别院,瑶儿说那是阿玛一年前买下的,现在却再也找不出这般好的别院了,走进门去就是个院子,这个院子跟四合院差不多,却比四合院要大许多,中间是大厅,也有着许多匾额和对联,其中大厅两旁的对联一看字迹就知道是阿玛亲手写上去的,笔法苍劲有力,能看出书法家心中的壮志凌云,只见上联道:苍山如暮,尚倚红日傲风云;下联为:残阳滴血,犹作泓弘向碧心。真真是我小看了这个老头子的才情,如今看来他确实是个老狐狸,深藏不露,看来这个顾命大臣倒真不是虚的。
两边是库房,从大厅左侧的门进去又是个院子,却比前院要小一些,从进门的那个位置看左侧是书房,右侧是卧房,我仔细瞧了瞧窗子,却也不是像电视剧里演的,是纸糊的,却是轻纱,现在正是春季,很是舒服。院子里也很凉爽。
再回到大厅从右侧的门进去,比左侧的院子有要小一些了,但是院子尽处竟不是死路,还有一个小别院,我好奇心作祟走了进去,满院的白海棠把我看愣了,这里的白海棠跟察哈尔的不同,要更大朵些,更加高贵些,看来是经人好生栽培才会长得如此好。
“这里的白海棠也是老爷吩咐的,老爷知道小姐喜欢。”瑶儿道。
“这个别院是给我的么?”我惊奇的问。
“是啊,这座别院原名叫海棠别院,后来老爷说海棠别院把前面的大院子风光盖住了,就取名逸风别院,是舒适安逸的意思。”瑶儿像个解说员似的介绍着,她的话多得能当导游了。
“这倒也是阿玛的风格,这白海棠也算他有心了,那这座小别院前面的那个院子是谁住?”
“老爷说那也是给小姐住的。”
我吃了一惊,这座小别院已经够大了,只不过大部分的面积都拿来种白海棠了,只有一座小巧别致的八角小楼,这座小楼冬暖夏凉,很舒服,阿玛怕我住不惯自然是花了不少银子不这里弄得格外舒服。第一次发现其实他还是很疼这个女儿的,只是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只是一种感觉,我没被人关怀过,所以哪怕只有只字片语的问候对我来说确实有无比的温暖,我无法抗拒,更渴望得到。
我转过头去,道:“瑶儿,我们待会儿上街去,我想去挑几样文房四宝。”
“是,小姐。”
“文奕轩的文房四宝在这里听说是有名的,我们去看看。”
我们到了那家传说中京城最有名的铺子,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老大爷。
“老板,请问可有端砚啊?”我问了声。这端砚我本是不知道的,只不过以前在察哈尔的时候有太多的厂商会拿到我家里来让我额娘挑选,我额娘是真有眼光的,见多了,加上额娘教了我,所以一件东西一看就知道是上等货还是次等货。我想到这有点想笑,没想到这么一次莫名其妙的穿越竟然让我学到了这么多,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宝物鉴赏。我如果还有可能回去的话我都能参加考古团队了,相信没有一个考古学家见过那些被埋几百年前的风光样子。
“小姐,对不住了,小店昨天才到了货,只是有位公子先你一步买走了。”
“什么?”这里的货还真是挺吃香的。
“那有苏州的宣纸么?”我又问。
“有,不知小姐要买多少。”
“一百张吧。”
“好,请稍等。”
老板笑嘻嘻的走到里面去了,想是去库房拿货了,走出来的时候手里抱了一大摞纸。
“小姐,不多不少,一百张,没有差池。”瑶儿说着付了钱。
我没有答应,着瑶儿把那一百张宣纸抱了起来。
“老板,这端砚果然是砚中极品,银两已经放在里面桌上了,你去点点吧。”这时从内堂里走出一个人来,是他,又是那个富家公子。
“小姐?怎么会是你?”
“是啊,还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我似笑非笑的答道。
“小姐也是来买文房四宝的?”
“是,听说这里的文房四宝是京城最好的,所以就来看看。”
“你们认识么?”老板惊奇的看着我们。
“算是吧。”他笑着说。
“哦,原来艾公子认识这位小姐,小姐,我们店里唯一的端砚就是被艾公子买走了。”
“哦,是么。”我没有表情的说,眼中只看了老板一眼,半分眼神也没扫在那人脸上。原来又是他,我是不是最近流年不利啊,衰死了。
“小姐也喜欢端砚么?”他又问。
我心里想说,这不废话吗,不喜欢我来干什么,难道闲着没事来玩儿的。后又觉得这样似乎不太礼貌,便笑笑道:“原本的却是想买的,不过没有了。”
“素闻端砚是天下闻名,敢问姑娘可知道端砚好在哪?”
我心里一笑,原来是想考我。
他并没有说话,只是眼睛直直的盯着我,我被她的眼神盯的全身不舒服,说完便转身就走。
“你花了这许多银子竟不知道这好在哪?”瑶儿忍不住笑道。
“愿闻其详。”
“端砚可称第一砚,宋朝诗人张九成曾赋诗,赞其为‘端溪古砚天下奇,紫花夜半吐虹霓,历史悠久,石质上乘,雕刻精美。”我不急不慢的说。“公子,心中有墨,即便是一块平常不过的墨,一台破烂不堪的砚也能做出这世间罕有的好文章,若心中无墨,即便有这绝世好砚为伴也不过是众多摆设中的一样罢了。"
“好,姑娘博学,果真是懂砚之人,那既然姑娘喜欢,就送与姑娘罢。”
“你”那一时之间我也找不出理由回他。
“好砚应配才女,又怎会配我这个纨绔子弟呢?”
“公子谈吐不俗,必定家学渊源,小女子不过是读过几本书,却也不敢卖弄。再说能在这么多砚中挑中不知名的端砚,可见公子才是懂砚之人。”说完我心里也挺奇怪的,说古人的语言还真是浑身不舒服。
“姑娘,与姑娘谈话一番是为乐事,这砚就权当见面礼了。”
“这我却是不能收。”有钱,有钱了不起啊,有钱就可以乱送人啊。无功不受禄,更何况我跟他根本谈不上认识。
“为什么?”
“我想我没有必要收一件陌生人送的东西吧。”我说,这古代人跟女生搭讪的方法真的是老的掉牙。
“姑娘先别恼,是在下唐突了。”眼见我没给他好脸色,他立马转了态度。
我转身走,我要快回去了,如果再不回去啊,阿玛就该骂我了,虽说我额娘是正房,但因三夫人进门也早,比我额娘只晚了一年,也有点手段,便早早就为我阿玛生下我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后来我额娘也生了个儿子,便是我三哥,四夫人、五夫人都各生了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一个哥哥生来有残疾,便是我五哥,这也成为四夫人心中永远的痛,一个哥哥早年夭折,那是我大哥,听说那是二夫人所生,但大哥死后,二夫人再没怀过孕。再后来,额娘生了我,三夫人就生了茵玲。富察·棠儿在家里排行第九,所以我告诉瑶儿以后若是有必要说出我姓名的时候,就告诉他们叫我九姑娘
“小姐请等一下。小姐,等一下。”听到后面有人叫我,我和瑶儿停下了脚步,仔细一看原来是刚刚那位“少爷”的随从。
“怎么了?”瑶儿道。
“小姐,我家主人说这端砚还是送给小姐吧。”
说着他就把端砚塞进我手里飞快的跑回去了,好像他离开一会儿他的主人就会出事似的。我看着手里的端砚,这确实是座好砚,可我总觉得心里怪怪的,是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呵,既然有人付我学费那我便却之不恭了,反正不是我抢的,重要的是我真的很想要这个端砚,不要白不要。
海棠别院是好美好美的一座别院,白海棠的美,八角小楼的妹,这就像是另外一个天地,听不见外面的喧嚣,也听不见紫禁城里的萧瑟。阿玛本想把海棠别院改名为逸风,我不让,我喜欢海棠别院,海棠多美啊。
古人咏白海棠的诗词是极少的,唯曹雪芹写得最好,半卷湘帘半掩门,碾冰为土玉为盆。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月窟仙人缝缟袂,秋闺怨女拭啼痕。娇羞默默同谁诉,倦倚西风夜已昏。当初读时已然吸引我的眼球,不住地读。
桌上有一株白海棠,是阿玛叫人从外面摘来的。只是这白海棠虽是娇媚,摘回来插在家里却总是孤单,就像以前的我,孤单,落寞。
我又看看端砚,心若有所思,那个人是谁啊,他只是个过客,他不会在我的生命里留下任何痕迹,也许只是我们在前世有几百次的擦身儿过,换得了今生的一次回眸,我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想象着他的眼睛,他深不见底的回眸,他是神秘的,后来就不停的回忆他跟我的对话,甚至到后来他的容貌也记不得了。很多时候人就是如此,从未会想的事也许在某一天,某一个时间,某一个地方,有人说了某一句话,让你记起,原来有这样一件事;但有些事,我们回想,回忆,回味,可就在这心心念念的日子里被我们忘却。
这不是我们的错,是上天的安排,每个人虽然有时走弯路,但终究会回来,回到原点。
我突然觉得好难受,我从床上爬了起来,走到窗前,窗外的风很大。
“小姐可是想家了么。”瑶儿道,她是个有心的。又跟了我许久,自是不难猜出我心中所想。
“想,很想。”我想念察哈尔草原,想念额娘,还有家。“瑶儿,你太小了,不懂,窗外的海棠是要跟自己最重要的人一起看才好看。”我道。
“小姐,可想写字么?”他突然道。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她知道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写写字,是,我以前从来没有发现,练习书法能让自己的心很平静,得到片刻安宁。以前在察哈尔,为了不让阿玛那几房姬妾妒忌,惹来麻烦,从不敢在人前展示,如今也就不怕了,这房里也没别人。
瑶儿点了灯,我坐在桌前,提笔写字。
“小姐不如先把这别院的名字给题了罢。”
“也好”我道,她不说我倒忘了。
顺手写了几个字:“海棠别院”
还是觉得这个名字我比较喜欢,写完之后满意的看了看。
突然想写诗,于是让棠儿把那幅海棠别院收起来,换了一张干净的纸,微沾浓墨,就这么顺手写了下来。
一场烟雨一场醉,
无泪唯把海棠对。
芳姿不知归何处,
只留斜阳照余晖。
不似梅花自清洁,
只愿借得一线魂。
香影婆娑夜寂寥,
秋去冬来度黄昏。
写完放下笔,我望着自己的字突然释怀了不少,虽说无一知己,但至少也落了一个清净之地,我是喜爱清静的,偏偏我身边的人却极爱热闹,他们喜爱城市的繁华,喜欢听吵杂的声音在耳边想起,喜欢划拳斗酒,我却厌恶至极。没有谈过恋爱,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有的只有我自己,所以我凡是都是以自我为中心,我不会听从任何人,事实上在那个世界,身边也没有几个人会告诉我必须做什么,因为那都是我十几岁时就应该学会的东西,人本身就是如此、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小姐的字写的越发好了。"瑶儿只望着我的字道"只是这首诗太过苍凉了,小姐怎会如此感叹?"
“你会不知道么?”我挑眉望了望这小丫头,我心里面所想的她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不想让我伤心。
她微微一笑,我愣了一下,这才发觉这小丫头真是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在察哈尔陪我骑马,陪我练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的小瑶儿,我们其实都长大了,心中有些许心事,谁都不道破,都心知肚明。
突然想起一首诗:独上江楼思渺然,月光如水水如天。同来望月人何处,风景依稀是去年。
“瑶儿,等我进宫了,便替你找一户好人家,你若中意便嫁了罢,我我舍不得你跟我进宫受苦,更不愿你卷入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小姐!”我还没说完她便突然向我跪下,我急忙扶起她在这个世界上除了额娘应该就数她对我最好了,我最在意的人也只有额娘和她。至于其他的人我不在乎。“小姐不要赶我走啊,能够照顾小姐是瑶儿的幸福,不是苦。”说完已经哭得花容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