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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玉痴

现代社会一夜暴富的大有人在,就连千万富翁、亿万富翁亦是层出不穷。但是,在塔克拉玛干边缘这个偏僻的小县城――且末,能在一夜之间变成千万富翁,必然会成为千古佳话。

严玉良本是县中学的一名老师,教授书法绘画,属招聘到且末的大学毕业生。刚进中学初期,他的专业水平并不高,只能被称作是会写会画的普通教师。从教后,他坚持利用业余时间勤学苦练,一心钻研写字画画,很快便在专业上取得了一定的成绩。除了工作,他还不时向国内各报刊杂志投稿,积极参加各地各种刊物的比赛活动,被采用的和得奖的作品也逐渐多起来,于是在业界开始小有名气。

严老师性格内向,不善言谈,是同行们中的老实人。从教一年后,他被英语组的一个名叫刘蔓的年轻女教师看上,两人很快谈婚论嫁,成家后两人育有一女。这样的三口之家按理说是美满幸福的家庭,他们每月可以领到不菲的工资,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儿。但是,由于两人的爱好和性格差异很大,矛盾很快就暴露出来。刘蔓活泼开朗,好虚荣、喜张扬,加之对金钱、衣服、化妆品等又有着特别的嗜好,在花钱上对自己实行自由主义,而对丈夫则进行严格把关。严玉良也有他的特殊爱好,即收藏玉石或玉雕产品。毕竟家里的收入有限,两人的爱好造成家庭入不敷出,于是不免会经常发生冲突。

他们结婚不到五年时间,在家里的梳妆台上、卫生间里堆满了各类化妆品、洗涤剂,大衣柜、床铺下、床头柜到处堆着女人的衣服和鞋袜。而在另一些地方,如书房、夏伙房等各个角落里都摆放着书籍、纸张、玉石和各种玉产品。

且末县是和田玉的主产地,素有“和田美玉、且末为上”的说法。所产玉石以山料为主,从色泽上可分为白玉、青玉、糖玉、青白玉、糖白玉等,而羊脂玉、籽料多出在和田地区。

一来到且末,严玉良以他艺术家的眼光,马上就喜欢上了玉,只要手里有闲钱,他都会用来收藏玉石。在他的收藏品中,有各种各样的和田玉,也有俄罗斯玉、巴基斯坦玉;有碧玉、翠玉,也有蓝田玉、青海玉、岫岩玉;有部分玛瑙、奇石,也有少量宝石、水晶。

本来,一开始刘蔓每月还给丈夫一些零花钱,但为了防止他乱买石头,后来就将他的工资全部拿走,一点儿也不给他留。严玉良只好用自己得来的“外快”购买玉石,如微薄的稿费和他为其他单位写字、出板报的收入等,但后来,既是这些“外快”,只要被刘蔓发现,也会被没收走。所以,他们两口子在花钱上经常大吵大闹,曾几次互相威胁要离婚。

刘蔓称丈夫收藏玉石是“钻牛角尖”、“死犟”,而其他了解他的人都称他为“玉痴”。

这一年,县上要组团参加“乌鲁木齐国际贸易洽谈会”,严玉良因他的艺术特长而被政府抽调作为工作人员,需要前往首府参加展位的布展工作。当时,学校正好给严玉良一家分配一院新房子,为给新房购买全套的新家具,刘蔓给了丈夫三千元钱,让他从乌鲁木齐或库尔勒购买一套新家具回来,并千叮嘱万叮咛,让他绝对不能把钱花到其他地方。

“这是我们买家具的钱,你可不能乱花,要不我们的新房子一直空荡荡的,来了人多难看!再说啦,我们自己住进去也不舒服,记住了吧?一定要买,哦!”严玉良临出门时,妻子再三向他嘱咐。

“记住啦,你都说几遍了!”他说。

“就对你交代一百遍我都不放心,你那人我还不了解,见到石头连命都不要的人。这次你可千万要听话,否则回来以后我和你没有完!”

“哎呀,你这人咋这么啰嗦,我绝对不乱花,得了吧!”

严玉良和其他几个工作人员先期来到乌鲁木齐国际会展中心,开始忙碌地布置展位。经过五天紧张的劳动,且末县参展的摊位终于布置一新,并独具特色,在大会开幕前,展位上的所有工作准备就绪。

支撑且末展位的产品主要是玉石和各种玉雕工艺品,而前来洽谈业务的自然大多是做玉生意的商人,也有为数不少的小商小贩。大会开幕的第二天,有两个维吾尔小伙子来到且末展位,听口音像是和田人。他们每人手里都提着两塑料袋玉石,向玉石老板兜售,严玉良便和展位上的几个玉石加工厂厂长一起,打开塑料袋看起了里面的玉石。他们发现,每个袋子里约有二三百个籽料,大小如鹅卵石,有纯白的,也有糖白的;有撒金皮的,也有黑皮的,个个看上去质地细腻,色泽光量,都是真正的和田籽料。几个厂长也认为是不错的玉石,但在问过价格后,谁都没有买。两个小伙子声称零买每个二十到五十元,通货拿的话每袋五千元。严玉良原本就是识货的人,他仔细翻看了一遍,认为都是好料,心中十分喜欢,只恨自己拿不出太多的钱。

见没有人买,两个小伙子离开且末展位,到和田等其他展位兜售去了。可过了一会儿,他们又转回到这个展位上来了,称愿意便宜出售。于是,一个厂长以两千元的价格买下了其中的一袋。收好钱,两人又离开且末展位,可过了不大一会儿,他们又回来了。两个卖玉的小伙子大概在整个展览中心转了好几圈,发现除了且末展位上有人识货外,其他地方对他们的东西无人问津,所以就想在这个展位上把剩下的玉石处理完。

“小伙子,东西还没有卖完?”他们坐下时,严玉良问道。

“唉,其他地方没有人识货,他们不知道什么是好东西。”其中一人答道。

“就是嘛,没有人买你们还不便宜,那怎么能卖出去呢?”

“可以呀,我们便宜卖,你要吗?”

苦爱玉石的严玉良又把三塑料袋籽玉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心中越发喜欢上这些漂亮的籽料,就动了要买下来的念头。

“能便宜多少,你们说个最低价?”他问道。

“通货要,每袋一千五,三袋共四千五,怎么样?”

“三袋三千我要,如何?”

“三千太低了吧!”一小伙口气有些软。

“就三千,多了我也拿不出来。”见对方开始松口,他就把话说死。

这时,旁边的几个且末人都说“三千可以啦、三千可以啦”,两个卖玉石的小伙子犹豫了半天,经不住周围的人串哄,就同意便宜卖出去。

严玉良见对方愿意三千块钱给他,心里又估摸了一遍,觉得每个也就是三四块钱的价格,于是心中大喜,早把妻子交代买家具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毫不犹豫地将身上的三千块钱掏出来递给卖玉的人。

这个可怜的严老师,在买玉的时候还是心里高兴了一番,可回到家后在自己的老婆跟前却遭了不少的罪。

等“乌洽会”结束,严玉良几个人才一起回到且末。那天,当他一进门,刘蔓见丈夫并没有买家具回来,而在他的行李箱中找出来几包玉石,这使她不由得怒从心上起。

“老不要脸的,买的家具呢?”她在老公跟前耍泼惯了。

“你听我解释嘛,老婆!”严玉良说。

“我不想听你再放屁,你只给我说,你到底是买还是没有买家具?”

……丈夫没有说话。

“是不是又买了一堆你先人的烂石头回来了?我真想不通,你整天捣弄那些烂石头干什么?能顶吃还是能顶喝?如果这样的话,我不跟你过了,你就和这些烂石头过吧!你不是很喜欢它们吗?”

刘蔓说罢,顺手从行李箱中提起那三包玉石,冲出门就要往外扔。严玉良见状,过去就夺塑料袋,结果其中的两个袋子被撕破,那些鹅卵石般的籽料被“哗啦啦”抛洒得到处都有,院子里的水泥地上、花墙上、菜地里,散落着数百个红白相间的籽玉。

扔完玉石,刘蔓转身把房门一关,坐在屋子里又哭又骂,发誓非离婚不可,严玉良则弯下腰在院子里拣玉石。他花了很长时间,认为寻找得差不多时才停下来。最后,他又将拣起来的玉石装进一塑料编织袋,放进夏伙房,回来要进房门,却发现里面已经被妻子反锁上。

平时,严玉良经常受到妻子的训骂,早已习惯了,可他没有想到她今天能蛮横到如此过分的程度。他心想,这一次一定要离婚,既是她反悔,自己也要坚决提出离婚,实在是受够了。

走出自家大门,严玉良边走边想,假如这三千块钱拿不回来,妻子不会善罢甘休,肯定会和他闹个没完没了。于是,他大概估算一下,行李箱中有他参加“乌洽会”十几天发放的八百元生活补助费,再从朋友处借上两千二百元,凑够三千还给她,这场事情也许就可能了断。

出去没有多长时间,严玉良就借到了两千二百块。回到家门口,严玉良敲了半天门,妻子还是不放他进去,及提到要把三千块钱如数还回来时,她才很不情愿地把家门打开。

“如果不把三千块钱还给我,即使离了婚我也要追讨回来,不信你就等着瞧!我就不相信治不了你的这些坏毛病!”打开门时,她恶狠狠地说。

“好吧,现在我就还!”他果断地说。

接着,他从行李箱中找出那八百块钱,又从身上拿出借来的钱,递给妻子。刘蔓拿上钱,头也不回,看都不看丈夫一眼,扭头回到卧室里数钱去了。

严玉良先到夏伙房,用纸箱和编织袋将自己多年所有收藏的各种玉石玉器一一装起来,又连夜在书房把自己的书籍整理并打包好。第二天,他叫来几个学生,用架子车把属于他自己的东西全部搬到他寻找好的一个临时住处。刘蔓从头到尾没有阻拦他,也没有说一句劝他留下来的话,这使他既觉得非常寒心,同时又感到轻松。

两人分居半年后,才办理完离婚手续。刘蔓很快与同校的另一名男老师结婚,而严玉良则在一年后与县文化局一年轻女书法绘画爱好者成了家。女儿小玉随严玉良生活,有时也过去和她母亲一起住。

离婚后,严玉良随即放弃了收藏玉石的爱好,转而把主要精力放在业务水平的提高上。他一心想将自己发表过和得过奖的作品编辑出来,正式整理出版成册。但是,出版作品需要一笔资金,这样他才开始养成存钱的习惯。

光荫如梭,十年的时间很快过去,严玉良如愿以偿地自费出版了他的书法绘画作品集,在业界的名气更大了。经常有当地或外地的同行前来向他取经学习,互相舞文弄墨,交流经验,交换作品。

一天,一个名叫徐平的人来找严玉良,见面后才知道他是他多年前的同行朋友。徐平是参加完和田玉石文化节后,返回时顺路经过且末,特地来找到他的。

午饭过后,徐平要拉严玉良出去到市场看玉石,二人便来到玉市一条街各个玉器店,挨个仔细挑选。进入一家名为“白玉阁”的玉器店,只见里面摆放的多是高档玉石工艺品,徐平马上被柜台里的产品吸引住。他们在欣赏店里的玉器的同时,也注意到柜台上盒子里的名片,便知道主人姓刘,名叫刘戬。

“刘老板,把这个挂件拿出来我看看!”徐平指着柜台里的一件玉佩对刘戬说。

刘戬便将其中的一个带糖色的羊脂玉玉佩拿出来递给他。

“这个玉佩多少钱?”徐平边看边问。

“四千块!”刘戬说。

“能否再便宜一点儿?”

“最低价三千五!”

站在旁边的严玉良约有十年时间没有和玉石打交道,所以一听这个价格就愣住了,而他的朋友还在继续和店主讨价还价,这使他感到既震惊又气愤。

“不买了,徐平,咱们到别的店再看看。”严玉良以为刘戬看到徐平是外地人,故意把价格抬得那么高。

“再等一会儿嘛,老严!”徐平不愿意离开。

“这是一家榔头店,敲得太厉害了!”严玉良生气地说。

“你看看,这位老哥绝对是个外行,一点儿也不懂行情嘛!我小刘开店好几年了,你见我敲过谁的榔头?”刘戬微笑着说。

“就是,这儿的东西价格并不高,比和田的便宜。不过,你的这件东西,你看看,这里有一点毛病呢,对吧?”徐平仔细看过那件玉佩才说道。

“这位老板肯定是个内行,听话就能听出来嘛!好吧,念你懂玉的份上,再给你便宜三百,怎么样?”刘戬说。

严玉良想再劝徐平不要买,但他本人坚持要拿,他不好再阻拦。最后,徐平以三千二百元的价格买下那件玉佩。

送走徐平,严玉良在玉石市场打听过后,才知道眼下玉石价格比十几年前不知翻了多少倍。这使他惊喜不已,想不到自己十年不摸玉石,真的成玉石界的大外行了。他急匆匆来到长年不愿光顾的地下室,先查看那些珍藏多年的籽料,发现所有的东西都原封不动放在那里,才松了一口气。因为担心地下室被盗,他便将那些占地方并不大的籽料全部拿上去放在自己的书房。

过了几天,严玉良随便从他收藏的籽玉中抓了几块,装上它们,来到“白玉阁”找刘戬。

“小刘老板,你看看我这几样东西是不是真的!”他顺手把那几块籽玉递给他。

“真的呀,这样的好籽料近几年很少见了,都是好东西呀!你在什么地方弄来的?”刘戬说。

“是我前几年买的,不知现在一块能值多少?”

“这个价格就高了,一块少说也值五千块钱,低于这个价的话,你就不要买。”

“能值那么多吗?”严玉良又惊又喜,怀疑地问他。

“就这个价,你有多少我都要,怎么样?”刘戬原以为他拿不出多少。

“真的吗?”

“真的!”刘戬点头道。

“小刘老板,不瞒你说,我以前也是收藏玉的,后来由于各种原因我没有再收。但是,就我手里的这些东西,收藏下来的也不少,具体有多少我还说不清,等我回去仔细数过后就知道了。”

“真的吗?”

“真的!”严玉良点头道。

听说严玉良收藏那么多的羊脂玉籽料,刘戬就迫不及待地想亲自去看看,严玉良于是把他带到自己的家里。他从书房将所有的籽料都拿出来,杨戬一看,高兴不已。

“好东西呀,都是好东西,真想不到你一个教书的竟然收藏这么多的籽料!总共有多少,咱们数一数!”

杨戬说罢,两人便蹲下身子一起数起来。

他们数了半天,加起来一算,发现总共有2143块籽料。

“严老师,这些我都要,你说个价吧!”刘戬说。

“就前面你说的那个价格,如何?”严玉良想了想,问道。

“哎,那是我顺口喊出来的价,你不能按照那个价来呀!再说,零卖那个价可以,我一下子买你这么多,应该按批发价给,对吧,严老师!”

“小刘老板,这样吧,我先说明一点,就是,我不想把它们整个卖完,还想再给自己留下来一些。因为啥呢,我本身就是收藏这个的,手上不留下点好东西不行,你说呢?”

“那你要留多少?”

“作为纪念嘛,少留些也可以。再一个呢,我有时也想拿出来看看它们。”

“那好,给你留下43个,剩下的2100个都给我,行吧?”

这样,严玉良就先给自己挑选43块籽料装起来。他们又交谈好长时间,刘戬最终以一千万元的价格买下其余的2100块。两人当时签好合同,刘戬预付一部分定金,这桩生意就算谈成了。

原来,刘戬是专门买卖羊脂玉、白玉的老板,他的手头虽然暂时拿不出上千万元,但是他与自己的合伙人很快凑够了一千万。他带着这笔钱来到严玉良家里,双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交易完毕后各自心满意足,称心而去。

就在那一天,严玉良从一个普通教师瞬间变成千万富翁。这个故事,不久就传遍且末,人人称奇,争相传颂。他的前妻刘蔓得知这一消息后,厚着脸皮来到严玉良家中进行无理取闹。她向他提出的要求是,要么复婚,要么分五百万元给她,但都被他严词拒绝。

严玉良与第二任妻子生下一个可爱的男孩,加上与前妻生的女儿小玉,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直到今天,他们一直安享幸福快乐的家庭生活。

齐森2008年6月6日草于家中

玉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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