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受当初让姜子牙离开朝歌转投西歧的时候并没有约定下什么暗号,但他知道只要姜子牙还认得他让人拿进去的东西,就一定会让他进去。
事实证明殷受的想法并没有错,他才在驿站门口等了一会儿,就有人跟着门童走了出来。那人看了一眼殷受,面上露出疑惑的神色,显然是看殷受不眼熟。但他并没有开口问殷受的身份,也没有让殷受离开,而是对他道:“我家丞相有情,还请先生跟我来。”
在这之前门童看殷受的眼神虽然不能说是轻视,但也绝对不能和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突如其来的敬佩相比,但不过这也不怪他门童用带色的眼来看人,而是自诸侯齐聚孟津之后以各种名目找上门来,想要得到住在驿站当中的大人物的赏识的人太多,久而久之自己找上门来的人便多被拒之门外,而殷受则是近些天里唯一一个被姜子牙请进去的人。
殷受没有在意门童的目光变化,他随着引路的人进了驿站,被带着去了姜子牙所在的院落。引路人不知道跟在自己身后的年轻人是什么来头,但他的确对他的身份足够好奇,他跟在姜子牙身边的时间并不算短,还从未见过姜子牙因为什么东西失态过。
可就在门童将那块其貌不扬的木牌递上来的时候,引路人的确看到向来喜行不于色的姜子牙站了起来,甚至下意识地往门口走了两步,看那样子分明是想亲自前来迎接这个人。
但不论引路人挑起什么样的话头去试探身后年轻人的身份,他的回答都是不咸不淡,使得引路人只能很快的结束掉由自己挑起来的话头。如此一来直到引路人将身后的年轻人带到姜子牙所在的院落口的时候,他还是没能探听到任何有关他身份的话。
引路人不无失望地转头看了一眼已经是近在咫尺的院门,却被站在院门口的姜子牙吓了一跳。引路人上前一步,道:“丞相。”
姜子牙挥了挥手让引路人退下,看着他身后的殷受作势就要见礼。殷受见状摆了摆手,道:“进去说。”
姜子牙闻言稍微躬了一点的脊背直了回来,他等着殷受进了院落之后对院落门口的守卫道:“闭门谢客。”说完这句话的姜子牙没等守卫应答便关了院门,跟在殷受的身后进了屋。
殷受进屋之后回头就看见姜子牙的手放在门上,再看一眼紧闭的院门就知道他打了什么主意。殷受皱眉道:“这么些日子没见,你是不是变蠢了?”
姜子牙闻言关门的动作一顿,反应过来自己所做的事情无异于掩耳盗铃之后面露尴尬,他看向殷受,开口倒是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这个和纣王有着截然不同的面孔的人,他只能省了称呼,用怎么听怎么别扭的话对殷受道:“子未曾远迎,还请责罚。”
殷受见姜子牙这幅样子,也知道他是在顾忌驿站当中人多嘴杂。他想了想,道:“我现在是你府上的谋士,你不用对我有所顾忌。”
姜子牙听了殷受这话应了一声是,在殷受忍不住皱眉的时候赶紧点了点头,才让殷受将眉峰平了下去。姜子牙想着大局为重,面前的这位应该不会因为自己的言行而不满,于是回了上座,在偷眼看过殷受的脸色并没有什么变化的时候才终于坐实。
既然已经迈出了第一步,思想并不腐旧的姜子牙在说话也就没了一开始的顾虑,他道:“先生怎么突然来了孟津?”
按照一开始殷受和姜子牙所说的,他会在姜子牙带人兵临朝歌城下的时候出现在他的面前。但殷受在得知九尾和闻仲一起去了战场的时候便再也不坐不下去,他日夜兼程赶来孟津也是为了打探九尾的消息。
殷受道:“找人。”
姜子牙闻言一愣,虽然他知道殷受在以前也干过这种出宫招揽人才的事,但在他在大周站稳脚步之后这些事情就全都由他接了手,倒是不知道什么人能让殷受再次出宫。想到这一点的姜子牙道:“先生找谁?”
殷受道:“九尾。”
姜子牙见过九尾,但他当日见到的是顶着苏妲己的身份的九尾。于是在殷受说出九尾这个名字的时候他并没能反应过来这个人是谁。
殷受见姜子牙一脸思索,这才反应过来天下知道九尾这个名字的人还真没有几个。想道这一点的殷受有几分突如其来的高兴,他道:“就是你们知道的苏妲己。”
姜子牙在得知殷受的计划的时候,就猜测苏妲己应该只是殷受的棋子。但面对现如今的殷受,姜子牙却又不那么确定了。他试探道:“王后不是在王宫里?”
殷受摇了摇头,他想说要是九尾身处王宫,他就不会出来找人了。他道:“那是玉面琵琶,只是一个替身。”
姜子牙听到玉面琵琶四个字的时候倒是没什么反应,时至如今他早就知道纣王已经看出了他当日利用玉面琵琶上位的把戏。他虽然不知道玉面琵琶为什么还活着,但殷受既然敢用她,就证明她不会对殷受的计划有什么不利。姜子牙想了想,问:“先生为什么要找她?”
殷受不答反问:“你在晁田、晁雷的军营里面有没有看见一个女人?”
姜子牙见殷受并不回答便也不敢多问,他想了想,道:“倒是听探子提起过一次,说是闻仲带了个女人去军营,言语间颇为亲昵……”
听见这话的殷受的面色明显黑了下来,一直在注意他的神色的姜子牙见状赶紧闭嘴,至于闻仲和那个女人同住一个军营的事就是殷受问起来,他也决计不敢多说一句。
殷受虽然恼怒于九尾在离开自己之后和闻仲走得太近,但得了她的消息的殷受其实也还是稍微松了一口气,他看向姜子牙,道:“你们有没有伤了她?”
姜子牙闻言赶紧摇头,他见殷受神色稍霁,顿了一顿才道:“我们去晁田、晁雷的军营的时候只看见了一小队士兵,没看见什么女……没看见九姑娘,应该是在我们去之前就离开了那里……”
姜子牙本想说没看见什么女人,但他在殷受的目光下终究没用这两个字来称呼他在找的人,同时他也不认为殷受会乐意他直呼这人的名字,于是话在喉间滚了一圈,再出口就成了九姑娘。
但殷受却因为姜子牙这话皱了眉,他沉默不语,只想天地之大,九尾若是不想见他,随便找一处山野就能让他永远找不到这个人,倒是真让他不能不揪心。
但即便是殷受找不到他也不会放弃,他想起王宫之中还有一个总能准确的告诉他九尾身处何地的申公豹,进而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殷受突然抬起头来看向姜子牙,道:“申公豹是你师弟?”
姜子牙一直在注意殷受的一举一动,于是抬头的时候虽然突然却也没让他觉得太过意外,但殷受出口的话却着实让姜子牙受到了惊吓,他惊疑不定看着殷受,艰难地点了点头,道:“的确如此……”
殷受闻言高兴起来,虽然这高兴并没有表现在明面上,却也足以让姜子牙感受到。但面对因为自己是申公豹的师兄而高兴起来的殷受,姜子牙却没什么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殷受一开口就给他丢了一个难题,他道:“帮我看一看九尾在哪里。”
姜子牙知道申公豹在他走后进了王宫当了国师,于是在听清楚殷受的话的时候,他只是想了想便知道是申公豹在殷受面前显了本事,而殷受大概是觉得既然自己和申公豹是师兄弟,那么他会的自己也应该会,才会让自己来做这一件事。
想到这一点的姜子牙只能苦笑,他在殷受的目光下只觉得压力倍增。但面对殷受他不可能胡诌一句话来敷衍于他,也不能因为他的强人所难而断然拒绝,于是他想了想,试探道:“师弟在道术上的造诣之高远不是我能比,他能做到的事情我都做不到。但只是找人的话,也可以用卜算的方式,虽然不能非常精准,但卜个大致地点还是不成问题。”
殷受在听见姜子牙的前半句话的时候,那点才生出来的高兴瞬间就没了,要不是姜子牙的后半句话给了他一点希望,他只怕自己会当场甩给姜子牙一句“没用!”
殷受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因为某件事情而情绪大幅度起伏,但谁叫他遇见了九尾?殷受在心中苦叹一声,却又不是纯粹的苦叹,他看向等着他回话的姜子牙,道:“赶紧算。”
姜子牙所认知的殷受要么是众口皆传的无道昏君,要么是暴虐表皮底异想天开的疯子,他倒是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会看见这般情绪多变的殷受。但姜子牙情愿自己面对的是前面两者,因为面前这个情绪多变的人,的确没比暴君或是疯子来得更好伺候。
但既然姜子牙已经决定要给殷受卖命,他就不能不时时刻刻伺候着这人。姜子牙拿了铜钱,对殷受道:“敢问九姑娘生辰?”
看着姜子牙拿了铜钱出来的殷受闻言怔在原地,他问:“需要生辰?”
姜子牙道:“找人的话的确需要生辰。”
殷受闻言沉默了,他这才发现他竟然不知道九尾的生辰,甚至不知道九尾的年岁。这种感觉说不上太坏却也绝对不能说好,殷受细数九尾还在他身边的时候他所做的那些事情,没有一件的出发点是因为她,而他对她的关注,竟是这般少。
但现在再想这些却是没什么益处,殷受对等着他开口的姜子牙道:“我不知道她的生辰。”
姜子牙闻言苦了脸,但他看了一眼殷受喜怒不知的脸,只能将“没有生辰不能卜算”这句话咽了回去,他想了想,道:“要是有她的物品也能算,只是效果会差上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