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她挣开了一直被牵着的手，意料之外的举动让坠忱回过身看她，冷淡的眼神中透着一种烦躁，盯得她有点怕。
“我要回去看项和坠忱，他们都受了很重的伤。”
“还死不了。”
就算知道他有些地方改变了，但听到这样冷漠的话还是让未来难过，水润的大眼充满努力地瞪了他好一会儿，她掉头走回炼狱城，差点被浑身湿漉漉的希拉撞歪了鼻子。
“希拉，是不是星尘出事了？”记忆中，这只聪慧过人的鹦鹉从未离开过星尘身边。
煽动着翅膀，希拉围着她转了一圈，身体突然发散出绿色光芒，刺得未来本能地闭了眼，再睁开时，一个穿着绿色连衣裙的少女出现在她面前。
“你……你……”半天接不下第二个字，对于一个普通人类，看到鹦鹉变人的震撼可想而知。
不理会她的吃惊，希拉双手叉腰，一副忍无可忍的样子。“听着，你这个无知又幼稚的人类！都是因为你星尘SAMA才会一次次受伤，你知不知道他眼睛是怎么瞎的？”
“你想告诉我什么？”
“是你害他再看不见！你背起了你们间的约定，轻易把爱情给了另一个白痴人类！”说话间，食指戳向坠忱，显然他就是她口中那个白痴人类，“你们以为言灵师的语言是神迹么？它是被神诅咒的存在，说出口的话永远覆水难收，他每用一次言灵就会受一次伤……”
“希拉！！”
带着明显制止意味的声音响起，而星尘的人却还在遥远的地方，朝着他们走来。
这还是未来第一次听到一向温柔的星尘用如此严峻的声调喝斥。
“希拉，回来。”
“可是……”希拉想继续说下去，但又怕已经走到了面前的星尘真的动怒，只好再次化身为鹦鹉停落到他肩头，蓝色的眼睛却死死瞪着未来。
咽了咽口水，未来感觉自己被鸟类狠狠死光了，虽然不能很明白希拉的话，却让她十分在意。
“我们间有什么约定吗？”望着星尘的眼睛，她问，“你看不见真的是因为我？”
星尘略带责怪的扫了眼肩头的希拉，小家伙马上心虚地缩了缩脖子，小脑袋在他肩窝蹭了蹭以示讨好。
就算看不见视线依旧能很好地捕捉周围的一切，星尘看向未来好一会儿，最终却还是否认了。“跟你没有关系。”说着，他别开了脸。
“那什么希拉会这么说？”不死心地追问，她一直想弄明白自己对面前这个风华绝代的少年无条件信任到底因为什么，明明她就对他一点不熟悉。
散乱的视线慢慢再次凝聚到她的脸上，带着无法抗拒的无奈妥协，就在未来以为能得知真相时，星尘却在雨中对她展露了笑靥。
“我会保护你，你愿意跟我走吗？”那笑容隔着一层迷蒙的雨纱，在未来看来如此震撼人心。
被深深封印在灵魂某个角落的情感突然像得到了强烈的牵引，几乎没有多余的考虑，未来想抓住星尘伸在面前的手，身体却被一股力道拽回。
茫然地看向沉下脸的坠忱，混沌沌的脑子有点搞不清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就听到坠忱愠怒的声音。
“你对她使用言灵的暗示，不觉得卑鄙吗？”
“白痴又没礼貌的人类，星尘SAMA才不会做这种事！”希拉激动地为主人辩护，反而星尘却仍旧保持笑容，视线慢慢转开停留在大片的红色彼岸花上。
“未来，有听过一种传说吗？彼岸花能唤醒人前世的记忆。”
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似乎又狠迷茫，未来看着再次伸过手的星尘，没有犹豫地挣开了坠忱，上前握住那双几乎没有温度的手。
“对不起。”
只对坠忱留下了三个字，她选择跟星尘一起离开了。
秋雨打在他冷峻的脸和固执挺立的身体，情感在遗失，血管在冻结，少年在一片血红中坠落。
父母、妹妹、朋友……现在连唯一的女孩都抛下了他，只剩下不经召唤就自行出来的苍承剑陪着他。赤手捏紧了剑刃，流下妖冶的红色液体都不自知，冷冽的眼神流露着愤恨、决绝。
一道人影由远至近，带着邪魅的笑出现在他面前。
在与魔王决战时始终未曾出现的亨瑞，此刻单膝下跪，抬首仰望好像被逼进了某种绝境的少年。
“我只会跟随更强的人，恭喜，你杀了赫利克斯。”
他像条狗……不，他是个连被叫狗都不配的恶魔，坠忱杀了赫利克斯，所以他开始跟随坠忱，如果有一天出现比坠忱更强的人，他便会毫不犹豫地倒下那个人。
坠忱很清楚这一点，可是现在他需要这样一只连狗都不如的东西，帮他看门开路。
下颚微扬，嘴角勾起微笑，坠忱傲慢地扫了眼令他嗤之以鼻的亨瑞，表情冷凛而张扬，任风雨吹打他的一切。
十、没有退路只能爱你
1、
彼岸花能唤醒人前世的记忆。
就因为星尘的一句话，坠忱一把火烧了望不到尽头的彼岸花，狂肆的火焰烧了一天一夜，连雨水都浇不灭。待无边无际的花海变成一片焦土时，空气里弥漫了浓厚的花香，彼岸花似用尽了最后的生命绽放。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坠忱命能幻化成人形的魔物在这一片焦土上种满了成批的卡萨布兰卡，纯白无暇的花色代表了死亡，一种盛开得傲然，厌世的花。
他等着来年盛夏，黑暗的炼狱被纯白掩映。
坠忱从花田回来时，亨瑞正抱胸靠在他房间外的墙上，看样子已经等了有段时间。
视线没在他身上停留，坠忱径直走过，总得来说他是厌恶这个连狗都不如的人的。
“我知道赫利克斯抓来那个人类女孩的目的，如果你不阻止，可怜的女孩恐怕就要成为他人的牺牲品了。”
亨瑞的话成功让坠忱停了下来，背对着等他继续说下去。
“她身上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可以唤醒上古神器最大的威力，所以，你能成功打败我，杀掉赫利克斯，她功不可没。”
“赫利克斯一直以为她是人邪师，美丽的妖精和地狱之王的女儿。”
这样的答案的确让坠忱震惊，魔王处心积虑让他毫发无伤地带来未来，却又突然要杀她，如果亨瑞的话全部属实的话就说得通了。
“认为？那么真正的人邪师是谁？”
“我刚刚查到不久，你很幸运，我的新主人。一个叫娅夏的人类女孩，”亨瑞笑得邪气，“而邢枫就是地狱之王派去保护自己女儿的式神，你的那个女孩只不过是个替身，为她当掉所有追杀和麻烦的防护墙。”
脸色一沉，坠忱回身瞟了眼幸灾乐祸的亨瑞，当小人告诉你真话时只有一种情况，为了另一个不能说真话的目的。
“据我所知天宫逸这群人刚找到一把匹配人邪师的刻刀，可惜没有你手中的的朱雀琉璃石，它不过是个毫无用处的装饰品。”
琉璃石？他从邢枫身上拿来后就一直挂在脖子上了，当初只是不想被怀疑身份，从没想过有一天居然会用得到。
“天宫逸、雪翎、海神项和你各有一块，这四块琉璃石就是四把钥匙，只要拿到刻刀，天下就是你的囊中之物。”注意到坠忱微眯起的眼睛带着种怀疑的深究，亨瑞微笑，“我喜欢跟随强者，在没有比你强的人出现前，我都不会背叛，嘿嘿，我的主人。”
沉默地注视了他片刻，坠忱冷峻桀骜的表情中闪过一丝笑容，有种诡异的违和感。
他讨厌被背叛，所以在这之前，他一定会先杀了亨瑞。
回到房中，回忆着亨瑞的话，坠忱的脸上有丝冷凛，他想起未来对他说想回到过去的生活的渴望，以及她会永远呆在他身边的承诺。
呵，承诺果然是这世上最廉价的东西，就像小时候他对妹妹承诺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会保护她，可最后他让她死在了自己面前。
这个世界，只要你不是最强的，就总有人来抢你的东西。
[不想再被抢走，就除掉一切窥探你东西的人。]
不是人类该发出的诡异声音，坠忱知道是苍承剑，自从剑身外壳破裂后，它就有了自己的灵性。
“连你都这么觉得？”
[不是我觉得，这是你心底的声音。]
……没错，是他一直在逃避的声音。
2、
十一月的黄昏已经有了一丝凉意，院子里的那棵秋樱早已落下枯叶，只剩光秃秃的枝叶，几只乌鸦落在鸟居上发出凄切的鸣叫，更增添了初冬的悲怆。
天宫逸和雪翎回到神社已经两天了，没有任何其他人的消息。
“现在才真正知道项那些纸鸢的用处。”可惜他们两个谁都不会用。
雪翎正当感慨时，一只蓝色纸鸢就飞进了视线，不会吧，难道出现幻觉？回头看向天宫逸，后者回以一个肯定的眼神。
——恭喜，你的眼睛很正常，因为我也看到了。
这世上天赋异禀的也许不少，但能驾驭纸鸢的却没几个。
两人于是抱着期待的心等，在最后一道光亮被黑幕吞并前，项带着熟悉的笑，依旧一副凯子的摸样插着裤袋走进神社。
三人有段时间不见，免不了本性难移地互相调侃一通后才进屋，室内的灯光一照，天宫逸才发现项的脸色有些不自然的苍白。
“你受伤了？”能伤到项的人绝不简单，一想到他们可能又将面对一股强大的势力，天宫逸不禁皱眉。
说着伸出手想用意念帮他治疗，却被项拒绝了。“别浪费你的力气了，这剑伤谁都医不好。”苍承剑是所有他的克星，就像剧毒，伤口永远愈合不能。
“是谁打伤你的？”雪翎吃惊，当初这小子可是连言灵师都奈何不了他。
“坠忱。”
天宫逸和雪翎对视一眼，齐刷刷回以项“你开玩笑”的惊叹。
“苍承剑变成了火红色，坠忱杀了一直用妹妹威胁他带走未来的魔王，曾经我们所认识的坠忱恐怕再也回不来了。”项低低地叹息，或许那个坠忱从头到尾都不存在。
从项口中得知一切的前因后果已经是第二天的事了，天宫逸和雪翎不禁为未来心疼，地狱之王一个自私的念头就打碎了无辜女孩的平静生活。
“……所以，我当初看到未来爆发神秘力量其实并不来自于她本身，是她催动了苍承剑的威力。”
事情似乎越来越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了，天宫逸沉思了片刻后问：“坠忱知道这一切吗？”
“我的纸鸢就是听到了他和亨瑞的谈话，他可能很快会去找娅夏抢夺刻刀。”
“那我们呢，要帮哪一边？”
雪翎的问题难度很大，天宫逸和项面面相视无法回答。他们几个是神秘的地域之王召唤而来保护人邪师的，既然现在邢枫已经说出娅夏才是人邪师的真相，他们几个除了转而保护真正的人邪师外，没有别的选择。
“可是地狱之王不会放过未来，或许从一开始他就知道未来的特殊能量，才会选她当人邪师的替身，既可以保护娅夏，又能让未来唤醒刻刀最强的威力。”
“未来暂时不会有问题，她和星尘在一起，我一直派纸鸢跟着他们。”
“我们接下去要做的就是集齐四块琉璃石，破除刻刀的封印，希望可以阻止坠忱，让未来回到曾经的生活。”
“不过在这之前，必须想办法阻止坠忱得到刻刀。”项正说着，看到从外飞进来的纸鸢围着他绕圈，脸色立刻严肃起来，“他已经去找邢枫和娅夏了。”
“靠！这TMD什么世界！”雪翎暴躁地扯了把头发，之前还是生死与共的兄弟，再见却必须兵戎相见。“连那个所谓的地域之王的目的是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就要为他卖命？”
天宫逸懒洋洋地拉下他的爪子，再抓下去就该秃了。让人羡慕的小子，喜怒哀乐都能直接地表现在脸上，很多时候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也是上天的恩赐。
“下辈子别做被别人握住命运的人，”玩笑一样的抛下一句话，项让纸鸢领路，去找邢枫和娅夏。
雪翎看了眼无奈耸肩的天宫逸，不服也只得跟上。
3、
父母都在国外忙于公司的事物，从小就比同龄人独立很多的娅夏用了不少时间才习惯房子里多出一个人，其实不过就多双筷子多只碗，和邢枫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两人私下却几乎没交流。
他总是神神秘秘，就算她追问了也得不到答案，干脆就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他别给予妨碍就行。可是这次，这个每天面瘫的家伙竟然指控她不是父母亲生的。
书房里，娅夏拿书的手还僵在半空，回头看向门口的人。邢枫嘴里叼着根烟，双手插着口袋靠在门框，冰冷的侧脸被隔在烟雾缭绕外，隐约可见眉间的一丝忧心。
这是娅夏第一次看到邢枫抽烟，原来他会抽烟，样子还十分性感。
“你是在跟我开玩笑？”
现在的父母不是她的亲生父母，虽然她的个性并不爱计较，但玩笑也要有个限度。
“站在你面前的我是个死人，救我的地狱之王才是你的父亲。”
“……所以呢？”
“他救我的条件就是保护你，让你救出你的亲生母亲。”
娅夏觉得就算自己高智商一时也很难明白他的话，愣了愣，她放下书，径直向门外走去，却在经过他身边时被抓住了手。
“去哪里？”
“补眠。”一定是她没睡醒。
邢枫有些无奈。“最近，别离开我的视线。”
别离开我的视线和别离开我的身边，意思相同听在人耳里却完全不同的感觉。娅夏瞪了他一眼，总是这种让人火大的命令口吻。
“有人要杀我？”
没有得到回答，娅夏看着一口口猛烈地吸烟的邢枫，咳嗽了两声转开脸。“既然是式神就该配合主人的行动，而不是让主人配合你。”
故意摆出高姿态，她挣开他的手，走向自己的房间，本想关门邢枫却跟了进来。
“你睡觉，我来配合主人的行动。”
没出口就被一句话堵回，娅夏气呼呼地瞪他，很难得地露出孩子气的表情，让邢枫烦郁的心情没来由地舒畅起来，看着她上床盖被子，真的两眼一闭就睡了。
邢枫把烟熄灭在手心，没有留下任何的伤痕，正如他自己说的，这具身体已经丧失了作为人类的资格。
将烟蒂扔进角落的纸箩，他拉开窗帘注视了外面片刻，随后身体靠着落地窗下滑，以舒服的姿势坐在地板上，注视着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的女孩。
“邢枫，”她低低地叫他的名字，“如果我回到地狱之王女儿的身份，你是不是就不会孤独了？”
莎士比亚说，人都会被自己所欠缺的特质吸引，因而感到焦躁。企求自己欠缺的部分是很正常的心理反应。如果是美丽的东西，那就更无法抗拒了。
似乎根本不在意他的回应，娅夏总是淡漠的眼眸划过些许柔软，笑笑说。“一个人很孤独，两个人应该就不会了。”
那是比任何罪恶都严重，却比任何惩罚都甜蜜的言语。邢枫看着她没有一丝玩笑的眼睛，心被狠狠震撼了。
娅夏和邢枫，第一次遇见，就从对方身上看到了绝世的美丽。
“要保护好我，我不想孤独地一个人死去。”
娅夏说完就睡了，邢枫长时间的凝视，她再没睁开眼，真的睡着了。
一直以来被死亡所吸食着的空荡的心，突然之前涌进了好多温暖的光芒，一时间撞击得邢枫措手不及。
他实在想不通总是对他冷淡的娅夏，怎么会突然说出这些话，尽管隐约间也察觉到了她对温暖的渴望，却没想过自己会是听到这番话的对象。
不需要进食不需要休息不需要睡眠，时间的流逝对他不起任何作用。
身心放松地闭目养神并不是累，邢枫难得地享受这一刻的温馨宁静，直到感受到外来气息的接近。
猛地睁开眼，撩起窗帘的一角，楼下天宫逸等三人正站在门口。
看了眼安睡的娅夏，知道他们来的目的，他直接与天宫逸的大脑对话。
“她在睡觉，晚点再说。”
“呵，礼貌打招呼果然是对的，否则出来迎接我们的可该是凶狠的地域犬了。”项调笑着，开门。
雪翎想着自己的雷电是否能烤焦地狱犬，正想进去却被天宫逸拦住。
“有人来了。”
项与雪翎对视，怎么他们都感觉不到，某人的鼻子还真厉害，比黄金猎犬都灵。
果然，由远至近，熟悉的身影带着完全陌生的气息而来。坠忱似乎早就料到会在这里相遇，脸上没有一丝诧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