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所有的别离都是暂别,世间所有的暂别都是重逢。却原来,兜兜转转,几经轮回,最后,还是会在一起
《婴如的见鬼日记·动物们》
第二日,我睡到日上三竿。
没精打采吃着早午膳,越吃越觉得乏味。莫不是我最近人气儿吸少了,味觉的功能渐渐减弱了?
有这个可能,但可能性不大。我的身体我知道,我这是心里头的压力太大,影响到了心情同食欲。
这日,穆长岳从外头带回来一个消息,那位名动天下的高僧华章,一夜之间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穆长岳家别院中亦有娇艳的海棠花,看着海棠花,我怔怔出神,连穆长岳说了些什么也没听入耳中。
离槡不喜欢穆长岳,我自然不会傻到同他一道上路,且我与他毕竟阴阳两隔,平凡接触只怕会害了他。
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无人夜,我带着大白,踏上了寻找离槡的道途。
从前觉得跟着离槡大神是理所当然的事,如今孤单上了路,我才明白过来,旅途中有人为伴的可贵。虽然大白也勉强算一个伴没错,可它毕竟是没法子同离槡比的。
离槡不说话,远远走在前头,只留给我一个意味不明的背影,我便觉得销魂非常了。
吸吸流下的口水,我拍拍大白的虎脑袋,又点点它的虎鼻子,“大白啊,找到离槡哥哥就靠你的鼻子了,你得时时把鼻子弄通畅了才行!晓得伐?”
为起到沿途威慑大小鬼的作用,大白已恢复了猛虎身。对于我的殷殷嘱托,它的回应是——仰天一阵虎啸,震得周遭树木纷纷摇曳,抖下麻雀鸟蛋无数。幸好此刻夜深无人,要不然准吓死人。
大白一声虎啸过后,老虎脸一皱,虎鼻子卖力嗅嗅,好似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我心里咔吧一声,心说不会这么快吧,难道大白已经闻出离槡往哪个方向去了?
这心念一动,大白又是一阵虎啸,庞大的老虎身子“嗖”一声就往黑暗深处窜去。
大白在一间破庙外停了下来。
月上破庙头,四周蝉鸣不绝,无一丝人烟。
我狐疑看大白,你确定离槡哥哥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大白的回应是一仰虎头,“噌”一下蹿进破庙里,看不见了。
我瘪瘪嘴巴,理理头发同衣衫,小心翼翼迈进了那未知之处。
我气不打一处来,我说呢,大白怎那般猴急就蹿进破庙理了,原来是因为——破庙里有烧鸡!
烧鸡架在火上,破庙内有柴火燃得旺盛,可却无人。地上有仓惶逃窜的足迹,我估摸着原本在这儿烤烧鸡吃的人是被大白的虎啸声给惊跑了。
完全有这个可能啊!大白的叫声那般可怖,连我都不由被它吼得抖了三抖。
一想到此处,眼看大白的虎身子挤去火堆旁,一个虎爪子就拍下了烧鸡,我心头火更旺,张口就想呵斥几句。却没想大白叼了烧鸡,一个虎步跃来我身前,放了烧鸡在地,身子往地上一趴,扬起虎头,虎眼睛晶晶亮看着我,还不忘摇一摇虎尾巴。
这是……要把烧鸡给我吃么?
好吧,原谅你了。
我自然不可能吃下整只烧鸡,可大白似乎也低估了我的战斗力。瞧它拿委委屈屈,明显只塞了一丝牙缝的样子看我,我心情大好。一手摸摸滚圆的肚子,一手掐掐它的老虎尾巴,“大白,干得不错,明儿继续哈。”
然后,我便枕着大白,睡着了。
睡着睡着,我做了一个香甜的梦。梦中,离槡站在长青的古木下,红花在他周身飘荡,他朝我微笑,笑得那样温柔而宠溺。
他何曾对我这般笑过?
即使没有梦醒,我也知道这是梦了。
绿树红花在我和他周围拢聚,他张开双臂,对我说:“过来。”
我自然再顾不上矜持了,正要朝他扑过去,不想,这个时候,脸上湿漉漉的,天上下起雨来。
雨下得不大,却瞬间模糊了离槡的脸庞。
“离槡哥哥我看不见你了!”我焦急大喊,可咫尺之遥的他只是微笑。
他听不见我的呼喊吗?
醒来的时候,我睁眼看破庙的屋顶。天尚未明,屋顶上漆黑一片。我竟也顾不上害怕,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难受得厉害。
柴火熄灭了大半,火光只照亮了我周身的那小小一方天地,有些冷。发了一会儿怔,我爬起身准备烧火。下意识抹一把脸,却抹了一脸的水。不是我的眼泪,难道是雨水?
我再一次抬头看那高高隆起,好似没有尽头的庙宇顶。黑兮兮的,什么也看不见。难道是我自己的口水?
我摇摇头,决定不理。
“大白,去叼些柴火回来。”我踢踢脚边发愣的大白。
换了往常时候,我话一出,大白便会扭着老虎屁股去干活的。若碰上大白好心情的时候,这东西直接将柴火往火里一扔,我直接坐着烤火就行了。
可今次,大白很有些反常。
大白立在我脚边三五步远的地方,目视着前方尽黑之处,一条长尾巴晃晃荡荡,喉间发出呜呜声响。这呜呜声同以往的又有些不同,不是撒娇,亦不是威胁,倒有些讨好的意思在里头。
我大奇,显然,大白要讨好的对象不是我。
“大白?”我又试探着唤了一声。
这一回,大白倒是爽快转过了虎头。这东西的老虎眼里现出复杂神色,吐出舌头舔舔嘴巴,看我。
“你怎么了?莫不是也想离槡哥哥了?”我就伸出手去,摸了摸大白厚厚肥肥的下巴肉。
大白偏下脑袋,在我掌心轻蹭。这就是在撒娇了。突地,大白老虎眼睛里精光一闪,这东西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一般,瞬间就朝我扑来。
我被它按倒在地,被它……被它舔得满脸口水。感情方才我脸上湿湿的就是这东西的杰作?啊啊啊啊我要洗脸!
将我扑倒舔完,大白又腾得起身,扑进前方黑暗里。
我心一紧,实在搞不明白这东西大半夜不睡觉,又如此反常,为的是哪般。
一阵窸窣声响过后,隐隐地,我看见大白拖着一团白色走近。
那一团白色很快出现在我的视线里,白色的后头跟着吐舌讨好的大白。
我看看前面,又看看后面。颤抖地举起手指,对着大白:“你你你你这色东西原来是要娶媳妇了!”
没错,大白从黑暗破落的庙宇深处,叼了只大白狗回来。
我没有看错,那毛茸茸一团白色确是一只大白狗无疑。
我拎着大白的虎耳朵远远坐开去,心内紧张成一片。这跨种族爱恋的弊端我该怎么同它解释清呢?
大白虽被我拎着耳朵走开,可那只硕大的虎头却是一步三回,那缠绵悱恻的样子好似……好似它的老虎眼睛里再也不能看见别人。再看那只大白母狗,亦是目光盈盈,狗眼睛里满是乞怜色彩,看我。
我我我我这都成拆散苦命鸳鸯的万恶老鸨了?!
其实,这段时日以来,我同大白相依为伴,完全可以将它当做半个儿子看待。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虽然大白是只老虎,我也不是人,但是,大白,你放心,亲妈我不会放弃你,一定竭尽全力挽回你失足的心!
我双手硬掰过大白硕大的虎头,这老虎脑袋还真是大,话说大白你就不怕一个虎头就把人家小母狗压死么?
当然,大白看不见我的苦心。这东西还要挣扎!
我苦口婆心,“大白呀,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又何必吊死在一只母狗身上。”
“砰”的一声响,是那母狗失足倒地的声音。
我偏过头去看它,大白更是撒泼似的不服管束。
“大白,坐下!”我生气了,儿子怎能见了媳妇就忘了娘?!
大白萎萎坐下。
那一边,母狗腾一下爬起来,又向我投来盈盈欲诉的目光。
我扶额,颇为头疼,这……不让一只老虎同一只母狗相好的话该怎么说?
却哪知,我未开口,那母狗倒是先开口了:“请小姐帮帮阿宝的忙。”
开口?
开口!
那是一只会说话的狗?!
我这是找了个什么地儿睡觉啊!
大白铁了心要同那只母狗好,我想拦拦不住,走也走不掉,没法子,只好同那只母狗说话。
我结结巴巴:“你……你……你说你叫……”
“阿宝。”母狗的声音细细小小,像稚嫩的童音。听到母狗说话,大白更是撒了泼一般朝它那个方向扑去,差点将我带倒在地。
我稳住身子,竟没顾上害怕,也不去质疑区区一只母狗为何会说话,开口便道:“那个啥,阿宝啊,你听我说,你跟我家大白不合适,你们是不会有结果的。”大白,你看亲妈我对你多好!
阿宝的狗眼睛更是湿漉漉,“阿宝不要大白,阿宝只想请小姐帮帮阿宝的忙。”竟是前肢弯曲,做出一个下跪的姿势。
这……这确实不是一只普通的狗!大白,难怪你会看上人家!可人家貌似没看上你啊!
有了这个认知,我看看阿宝,再看看大白;看看大白,又看看阿宝,心情甚慰。左右我还不至于被一只大白狗欺负,于是,死死抱住不听话的大白的脖子,我问几步之外的阿宝:“你想让我帮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