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谁在哪儿?大白,大白乖乖你在哪里?!”也不管深沉的夜里有没有人能听见,我只喊出胸中的郁结。
四周围静得可怕,我甚至不能听不见自己脚踩地面的声音。还是说,我根本就是在飘?
半响,深沉的夜色里,我听见四周围响起幽幽的男声:“我……好饿啊……”
我一个激灵,冷汗直冒。
“饿啊……”又是一声悠长无奈的叹息。
我的牙齿在嘴里打着架,我的嘴里一个字也发不出。我想,我莫不是遇上了一只饿死鬼。
心下骇然,我脚下走得飞快,左冲右突之下试图挣脱那浓重的黑雾,可是,不行。非但挣脱不得,那粗哑男声一路跟着我,响在我耳边,一路幽幽喊着饿。他喊着喊着,我发现我也饿了。不,这不是饿!肚子饿不是这样的!这是一种……饥、渴的感觉!
我在饥、渴着什么?
我闻到了腐肉的气息,空气里飘来让人作呕的味道,我心头的那股饥、渴却更重了。
突地,浓重的黑雾散去。黑色的雾气凝聚成一团,尽数飞去了前方。前方是一座坟场。
站在坟场外,我该害怕的,可心里却止不住兴奋。右腕上又是一阵灼热的痛,这痛刺醒了我,我的脑子保留了几丝清明。
可是,望着那黑幽幽的坟场,我心跳得飞快,我到底想做什么?
坟场内有点点零星火光,是萤火;有凄厉鸟叫,是猫头鹰。
我来到一座新坟前。莫名地,我就是知道这是一处新坟,我还知道地底埋葬的尸体尚未腐朽。
模模糊糊地,我看见有个身子娇小的姑娘蹲下身来,小姑娘战战兢兢伸着手,伸手去趴那坟地上的泥土。我想告诉她那坟地的泥土是趴不得的,无奈喉咙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
蓦地,手上一痛,我的手背被硬、物敲了一下。
我睁开了眼,面前是一张带笑的脸。
那人呼出一口气,“你总算醒了。”说着,用折扇“啪”一下就打落了我手上的东西。
那东西掉落在地,恰好落在一块坚硬石头上,只听一声脆响,是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我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仰躺在地上。四周围是泥土的气息,泥土的气息里又带了丝丝奇怪的味儿。“那……那是什么?”我的声音有些战栗。
头顶上方传来一阵叹息,“你认不出那是什么东西吗?那是人的大腿骨。”
我发出了“啊”的一声短促惊叫,我……我竟然趴在一具死尸身边!
那尸体并未腐烂完全,我看不清尸体的面目,只看见……只看见他的一条右腿好似被什么力量生生扯下,白骨嶙峋。
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起身,一起身就跑,也不管不顾什么方向,只期能离开那具尸体远一些。我脑中那个可怕的想法挥之不去,我手中的那段腿骨……那段腿骨是没了皮肉的,再联系到方才那自我身体深处生出的的感觉,我……我把它吃了吗?
嘴巴里也好似有了怪味,自胸膛涌上来的作呕的感觉一波又一波。
“唉,你跑什么?!”就有一人自后头追上我,一把拉住我的手腕。
这个男人……
“你哭了?”他脸上现出几分焦急。
我哭了吗?摸摸自己的脸蛋,还真的是,湿湿的。
“好了好了,我方才那是逗你的。不是什么人的大腿骨,只是兽类的骨头。”
我抬起婆娑的眼看他,“可我明明看见尸体了。”
他不在意道:“像这样的小村子,弃尸荒野这种事很常见的。”
可又怎么解释我半夜不睡觉,无端端跑来这坟地里呢?
那人仿佛看出了我的心思,这般道:“看得出来有东西想、上、你、的身,却偏偏办不到。你体内的某种东西在护着你,怕你受到伤害,便令你昏睡了。”
“真的吗?”你确定我没吃死人肉?
那人折扇轻摇:“我骗你做什么?唉,你该不会忘了我吧?记得我是谁吗?”
戏谑的一张脸,总是白衣和折扇,我说:“你是穆长生。”
那人脸上的笑意便凝固住了,“穆长生是我爹。”
我低头看脚尖,“哦,那你就是穆长岳。对不起啊,我跟你们两个都不熟。你们这样窜来窜去的我分不清。”
他的脸变得更严肃了,“这个问题不会再困扰你了。我爹……已经投胎去了。”
我便想到了那一夜黑暗中渐行渐远的一双男女,果然,那时候我猜得没错。
同穆长岳这般聊着以前的事,我心情平复了下来。离了那坟地,头顶的月亮不知何时露出脸来,寂静无声的夜也似乎没那般可怕了。
“你怎么突然出现了?”走在旷野中,我问他。
“我感应到你有危险。”
“啊?”我不由停下脚步,这是什么理由?
他的声音里带了得意,“我不是跟你说过我睡觉时魂魄会脱离身体?那帮老道怎么说这东西来着?对了,叫灵体投射。”
“灵体投射?”
他点头,开始摇扇子,“处在灵体投射状态的我极自由,心中想要某样东西,念头一过,那东西自然就出现在了我眼前;只要心里想着某个人,就会一瞬间去到她身边。”
我“哦”了一声,表示真神奇。突然想到了什么,我又问他:“刚刚你割我手了?”我伸出右手,手背上一道清晰血痕,好在已经止了血。
穆长岳“啪”一下就合上折扇,认真道:“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做伤害你的事?我发誓只用扇子敲了你的手背。而且你看这伤口,分明是旧伤。”
好像也是……那我手是怎么伤的?
“还在怪我?”
“怪你什么?”我愣愣反问。
“怪我方才拿扇子打了你的手。你要是觉得心里不舒服,干脆打我一下好了,两下也行。”
我噗嗤一声就笑了。
“我是认真的。”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已能看见点点亮光。是村子里早起的村民。
“做什么?”眼前一暗,是他突然拦住了我的去路。
他的眼睛突然紧紧锁住我,“为何不告而别?”
我愣了一愣才明白过来他那不告而别是什么意思。“我跟你不熟的。再说,我又不知道你家在哪儿,要告也没处告去啊。”
他转过脸,不高兴道:“在叶城,谁人不识我穆家?更何况是我穆长岳的名字。”
远远地,我好像看见有人向我们走来,那身影有些熟悉。我分心了,便随口问了一句:“叶城是什么地方?”
他半响没说话,脸上是憋闷神色。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说话间,我的手自然而然就探向了他的额头。
穆长岳看着我的手,顿住,屏息。
“婴如。”
“有!”
这是一种本能的条件反射,在那人喊我名字时。我倏地转身,带起一阵冷风,我的手便没能探到穆长岳的额头。
那一边,走近的那人果然就是离槡。他可睡得真沉啊!竟然现在才发现我不见了。我心里就有些不高兴,却不敢嘟嘴。因离槡肃着一张脸,我估摸不出他的想法,只唤了一声“离槡哥哥”,心里思忖着该如何同他说今夜发生的诡异事件。
身旁穆长岳道:“你叫我穆长岳,叫他哥哥?”
我觉得他有点大惊小怪,叫哥哥怎么了?不然还真叫大神不成?
穆长岳的脸有些扭曲,他还想说什么,那边离槡已经叫我了,“过来。”
我二话不说乖乖过去。
离槡看一眼穆长岳,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回到你该去的地方,以后别再出现,灵体投射对你身体损耗极大。”
是这样的吗?怪不得我看今夜穆长岳老扭曲着一张脸。
穆长岳的声音故意大了三分:“多谢关心,不过,我有高人传授独门心法傍身。”他又看向我,“婴如,原来你叫婴如。婴……”那个“如”字未出口,我身旁的离槡不耐烦地一拂袖,他便消失不见了。
四周静悄悄地,我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我的衣袖挨着离槡的,我同他离得这般近,近到我没来由觉得心虚。
等等!奇了怪了,我心虚个什么劲啊?
纵然低着头看脚尖,我依然能感受到离槡的视线将我从头扫到脚,末了,下巴上一疼,却是他托起了我的脸。
从离槡紫色的漂亮眸子里,我看见了自己惊慌失措的脸。唇上一热,却是他的手指抚上了我的唇。
这是什么情况?!
离槡温热的指尖在我唇上来回抚动,他目光专注,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迷离神色。他的脸在向我靠近,近了,又近了……他漂亮的嘴唇在我眼前放大,我想,他若是要亲我,我定是不会拒绝的。同时,我又觉得,不是我魔障,就是他魔障了!
“呜!”唇上一痛,却是他指尖一重,好似被他剜去了什么。
“是血。”离槡一瞬间便放开了我,他垂了眸子,看着自己指尖的那一抹嫣红,皱眉不语。
我捂着自己嘴巴,又痛又气,“当然是血了!你把人家嘴巴抠破了能不出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