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也没有办法……他说……他说只有这样我才能变美……变美……变成你喜欢的样子……”她语无伦次说着话,慌乱间,视线就落在手边铜镜上,“啊!”林小千凄厉惨叫响彻相府上空。这惨叫声里饱含了无限苦楚,竟比被烈火焚烧还要痛上几分。
幸而,她没引得第四人前来。
倾城美貌瞬间变作平凡容颜,林小千支撑不住,几近崩溃。“不……不会的……我明明那么美……那么美……怎么办……怎么办……我不美了你就不会喜欢我了……我该怎么办……”她状似疯癫,一把拂了铜镜落地,掩面躲去墙角里。
我不由看向李成洵,他的脸陷在明明灭灭的火光里,看不真切。只能听见他清冷的声音道:“姑娘,若那些年轻女子真为你所害,纵然你容颜再美,在李某眼中,也丑劣不堪。”
林小千身上仅穿着白色中衣,她缩在墙角,只把脸埋在膝盖里,显得凄清又可怜。“不会的……你只要见了我以前的脸……你就会……你就会喜欢我……喜欢我……”近似痴语。
“谁同你说的那些荒唐话?”李成洵的声音里带了怒意,“我李成洵岂是贪慕美色之人?”他缓了一口气,接着道:“感情是一颗心遇见另一颗心,不是一张脸遇上另一张脸。”
“是他……他告诉我的……他说……他说我只要每隔半月饮一次处子精血……我……我就能变成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那时候……那时候你就会喜欢……喜欢我了……原来不是吗?”
“他是什么东西?”离槡抢在李成洵前面问出了话。不知是否我的错觉,我只觉他的声音暗沉得不像话。
可林小千只顾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她只对李成洵的说话有反应。
离槡看了李成洵一眼,李成洵便绷着脸问出了同样的话。
果然,林小千马上便开口了,可她说的却是“我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只知道他是个男人……他穿那样美丽的新衣……在雪地里……真好看呐……”
“你何时见的他?在何地?”离槡追问。
李成洵便又将离槡的问题问一遍。
可林小千却恍若未闻了,她只顾着对着李成洵问:“我没了美丽的容貌,你就不要我了是吗?”
李成洵叹了口气,“姑娘,你不了解李某,说喜欢也不过是一夕执念。况且,李某已有心上之人。”说着“心上之人”四个字,他脸上的神色也柔和下来。
我感觉后脖子又有风吹,只不过这一回吹得是温风。
“是那一株铃兰吗?”林小千幽幽地问。
李成洵变了脸色,“你知道铃兰?”
“是我亲手栽的它,又是用那些少女的骨血做了花肥浇灌。要不然,它又岂会这么快幻化成人呢?”说这话时,她声音沉沉似鬼魅,如炬的目光射向李成洵,“说起来她与我并无什么不同,可能……那些少女的骨血,铃兰比我用得还要多一些呢……”
“够了!”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呢?算起来,那一夜铃兰用来救你的伤药还是我给的呢!就是因为她替你打跑了那些黑衣人吗?还是因为她替你上了药?我也可以的……你不知道我等这一刻等了多久……你……就哪怕没有一点点喜欢我吗?”边说着话,她边落下泪来。
可惜,转过身去的李成洵看不见了,他清冷的声音一定落在了她心里,他说:“我喜欢的女子可以不美,但是,她的心思绝不是这般……为一己之私残忍地伤害他人……今夜暂且这样吧,明日,我带你去刑部大牢,你要给死去的人一个交代。”
林小千仍旧蹲在墙角,她的脸重又埋进膝盖里,没人能看清她脸上神色。
我跟着离槡出得门来,那充满喜色的房门轰然合上,仿佛隔绝了一切生的气息。
年轻的丞相负手立于门外,他身上的喜服还未来得及褪去。“兄台请留步。”他留住离槡,“多谢兄台出手相助。还请兄台留下名姓,李某日后定当相报。”
离槡淡淡道了声“不必”。
“兄台可知铃兰下落?”他对着离槡的背影问。
离槡却未停下脚步。
回去的路上,长街上熙攘依旧。道路两旁满是摊贩,每个摊上皆高挂一两个大红灯笼。
我同离槡穿梭在熙攘的人群间,那样热闹,却同我们无关。我是因为没有人的身体满心无奈,他却得满身孤寂出离于人群间。
夜色清凉,与之相比,我后脖子上吹着的阴风便显得无足轻重了。
“为什么不把铃兰还给他?”我问离槡。
“时机未到。”
“那时机什么时候会到呢?”
他不说话。
我闷闷,每次都这样,不想同我说话就直接闭口不言,连个委婉的转述都没有。
我小心肝受伤之下,便跑去一旁小摊上连吃了三碗牛肉拉面。
过了几日,我听到一个消息:清泉城内那杀害少女的凶手原来是个其貌不扬的女子。那女子已被关押在刑部大牢内,不日便要伏法。
听到这个消息的我伤感又欷歔,明明那个女人害了那么多无辜的女孩子,她是罪有应得我知道,可我仍觉得她可怜。她不过是偏执地爱上了一个人……唉,爱情果然是把杀猪刀。
当天夜里我醒来,看见那个叫林小千的女人直直站在房里。
我大惊失色抱着被子跳起,她她她这是阴魂不散报仇来了么?阿弥陀佛报仇千万别寻我,我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法力已失,看不见你的。”离槡不知何时坐在了窗边,那躺椅宽大,他整个人坐在上面舒展开来,闲适中透着一种说不出的魅惑,我的注意力不由便通通集中在了他身上。
许是察觉到我的视线,他转头看我一眼,我的身体立时跳转了个方向站好,眼观鼻鼻观心。
这一跳转便跳转到了林小千的方向。她形容憔悴,眼神呆滞。身上穿的仍是那晚的中衣吧,只不过白色已变作灰黑。这个样子倒像是当初她同李成洵初遇时候的情状。
“告诉我教你术法的男人是谁。我可保你平安。”离槡突然道。
我诧异去看他,惊异于他对这个问题的执着。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同离槡有关吗?
过了好一瞬,林小千方有了反应。她摇头,声音沙哑得不像话:“若我知道,我定会告诉你的。我……不会骗他。”
林小千说不知,离槡便好似信了她一般不再追问,姿态安然。
一时间,房内静得只余烛火噼啪轻响。
在这一片静谧之中,林小千突地就“啊”了一声,她的视线定格在窗台上。窗台上有铃兰。
“原来你在这里,让我好找。”她的声音里带了久违的笑意。
我本能便要护住铃兰,这俩只是情敌来着。可无奈的是,我还抱着被子呢,仓惶行动间就被被子绊住,我,扑倒在了榻上。再抬头时,林小千一手已触上铃兰略显萎靡的叶片。
“好些天没给你浇花肥,你果然瘦了。”她白得没血色的手轻轻抚摸着它,轻柔得不像话,“其实,我早知道他喜欢上了你。要是我心够狠的话,就把你连根拔了;也许,我该让你渴上几天,不给你浇水……”
“可是,我舍不得。”她接着道,脸上透着怜惜,“当初捡到你时,你就同我那时候一样,又脏又可怜。看着你,我就想到另一个我,我就想要对你好。可惜啊,你毕竟不是我。你比我幸运得多,你得到了他的另眼相待。”
盆中的铃兰微微摇摆了叶子,似在回应。
“可惜啊,你活不了多久了。”
我怒,我的铃兰明明长得好好的,什么叫活不了多久了?
可没等我发飙,离槡的一句话就把我震慑住了,他说:“放下头发。”
这话是对着林小千说的无意,可是,可是女子披散头发的样子只有夫君能看吧,离槡哥哥你莫不是看上她了?
有一种东西叫祸从口出,说的就是我。我一个没忍住,话就冲出了口,换来离槡凉凉一瞥。真是凉啊,我的心被他看得拔凉拔凉,再也不能腹诽一句。
林小千虽狐疑,却也照了他的话去做。她的头发很漂亮,真真的三千如墨青丝乱人眼。她转过身去,墨发垂直腰际,根根青丝在烛火映照下泛着荧蓝的光。
等等,荧蓝的光?再如何的发丝也不能发出蓝光吧?
脑际方闪过这么一个念头,我眼前便有刀光亮起。锋利匕首直取林小千纤细的背,匕首如有自我意识一般,刃部倒转,转瞬便割下她墨发当的一缕头。
那一缕头发……那一缕头发飘落在地,竟化作了……化作了一根七彩羽毛?
恰有风吹进窗来,风吹得羽毛飘扬,这一飘便飘到了我手上。
触手柔软,确是羽毛没错。
我条件反射便去看离槡,却对上了他深思的眼。
此刻,那一把匕首已回到了他手中。
“怎么了?”我有些不安。
离槡眯了眼:“这是三青鸟的毛发。”
“三青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