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我变哑巴了。我发誓我真不是有意要轻薄离槡的,我只是……只是……情难自禁。
看着我支支吾吾的样子,离槡眼里有了笑意,他说:“回去睡觉,老实点。”
我默默垂首,说“好”。
可前一刻还让我老实睡觉的人,下一刻却做了个让我差点失声跳起来的动作。他……他……他一个使力拽我,我……我……我就彻底载进他怀里了。
“离……离……离……”我离不出来了。
他在我面前“嘘”了一下,“别出声。”
他做出凝神倾听的样子,空气里便有了紧张的味道。我不知他在听什么,我只知道,我的心里好似锣起了一面小鼓,“咚咚咚——咚咚咚——”我的心快要被鼓声震破了。
终于,离槡放开了我,他默默然走去窗边。
喂,离槡大神,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啊?
你是不是忘了松开我的手啊?
于是,我也默默然走去窗边,心内喜忧参半。
窗子被推开,立时就有冷风灌进来,我缩了缩脖子。
我缩脖子的动作好似惊动了离槡,他诧异回头,“你跟过来做什么?”
我:“……”
我正要说你因为你拉着人家的手不放呢,这人却……“罢了,跟就跟吧,别出声。”
我:“……”
离槡弄灭了火光,我同他静静守在窗边,无言亦无动作,感觉有点奇怪。脚麻了,我想动一动,却被离槡往旁边一拉,又倒进了他怀里。
感受着他僵硬的身躯,我要哭了,我真不是故意的啊!
我没能哭出声来,因我也听见了那“嘎嘣——嘎嘣——”的声音。
“嘎嘣——嘎嘣——”的声音出自窗台下,就在外面。
我下意识找寻离槡的脸,黑暗里,他的眼睛泛着亮光。
“吱呀——”一声,窗子被推开,就有小小黑黑的一团爬了进来。
屋内太黑,我看不出那是个什么东西,只知道那是肥嘟嘟的一团。
肥嘟嘟的一团麻利地自窗台上跳下,发出“砰”的一声大响。
“啊,屁屁好痛!”那东西发声道,是稚嫩的童音。
那东西爬起来,“噌噌噌”几步跑去床边,一撩床帐,“咦,人呢?”
我看见它做出鼻子嗅嗅的样子,而后,短小的爪子一拍脑袋,“呀,走错房间了。”
然后,我同离槡便眼睁睁看着那东西又屁颠屁颠跑回来,笨笨拙拙爬上窗台,其间落地无数次,终于是爬了出去。
这是……什么状况?
“去看看?”离槡的话语里竟带了对我的征询。
受宠若惊的我竟忘了点头。
“那你接着睡吧,我去……”
“要去要去,我必然要去的啊!”
悄无声息出了房门,在月光映照下,我方看清那一团肥嘟嘟的真面目:小小的一团,团起来估计有离槡一个手掌大小;毛绒绒的身子圆鼓鼓的,四肢短小,头上两只不大不小的耳朵耷拉下来,屁股后面还有一条细长的尾巴。最最重要的是,这只东西是……粉红色的!
这是……什么东西?
“孟槐。”离槡的声音响在我耳畔,我这才惊觉原来自己同他贴得太近了些。我自觉要拉开些距离,却被离槡一拉,同他一道闪身去到了院中一棵古木后。得,这会儿贴得直接没距离了。
离槡却仿佛不介意这些,他半侧了身子,凝神看着那粉红色的一团一蹦一跳去到一间房门前。
离槡说那东西是神兽,叫孟槐,可为么我越看越觉得它其实是一只猪呢?还是一只粉红色的稀有猪……
那只猪……啊呸,是孟槐!那只孟槐竟后肢着地直立起来,那短小的爪子趴在门上,在向内做着窥探。
不多时,那只……算了,我还是叫它猪吧,反正只在心里叫叫,旁人又听不见。不多时,那只猪趴着趴着,转眼便隐去了门里,看不见了。平白消失的猪本不稀奇,却因了暗夜的衬托,显得有些妖异。
那房内是燃着火的亮光的,不知内里又住着谁呢?
我们怎么办?要跟进去吗?
突地,我只觉眉心一凉,是离槡在我额上结了个印记。这动作我已熟悉,这是让我隐身了。
这是一间女子的闺房,透着山里人特有的简朴,却也不巧。桌上燃着红烛,鲜红的烛泪落下来,积了满桌。
床前有一架薄薄的屏风,屏风上罩白布。越过屏风去,便能看见一只小小的粉色猪翘着尾巴,趴在床边。
床上,躺了一个女人。
床边,立着一个老汉同一个老妇人。正是这户人家的两位屋主人。
躺着的女人是他们的女儿吗?从年岁上看,应该是吧。
那只趴在床边的小猪,则时不时看看床上的女人,又时不时向那两个老人投去恨恨且戒备的一眼。
老汉同老妇人则恍若未闻,还是,他们根本就是看不见那只猪的?
虽说父母半夜去到女儿房中也没甚说不过去的,可我总觉得,在幽幽火光映照下,那两个老人的侧脸看上去有些诡异。
我去看离槡,他捏捏我的手,以眼神示意我稍安勿躁。
哦哦,我被离槡捏手了。
在我雀跃的当儿,我看见那老汉手中寒光一闪,他举起了一把锋利的匕首。
等等,匕首?!
老汉的匕首正对着床上女人的心口,而床上的女人呢,仍旧睡得无知无觉。
这……要喊人吗?
我不敢,便只能眼睁睁看着老汉手中的匕首刺向了女人的心口。他是真的刺下去了,立时就有殷红的鲜血流出来,霎时便染红了女人粉白的衣襟。
女人仍旧睡得无知无觉。
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啊!
趴在床边的那只猪,一张猪脸拧成一团,好似在焦急担忧着什么,却也没扑上去发猪疯咬人。于是,我猜测,这是一只心有城府能忍耐的猪,比我家大白强。
那一边,老汉手起刀落划破女人的胸口,他身边的老妇人就不知从哪儿变出一个白瓷大碗来。大碗迎上女人的胸口,那温热的鲜红的血便悉数流淌入了大碗中。
白瓷的颜色同鲜红的血色混在一起,在昏黄的光下,显得刺目而惊心。
直到白瓷的碗内盛满了血,女人依旧无丝毫反应。她静静躺在那里,好似已沉睡了无数个年月。
突然对这女人好奇起来,我不着痕迹跨前一步,正好前头收完血的老妇人让开身来,我便清晰地看见了床上躺着的那女人的脸。
这是一张熟悉的脸。
我脑中灵光一闪,她不就是我梦见的那个采蘑菇的小姑娘吗?只不过,采蘑菇的小姑娘长大了,变作了床上女人的模样。
女人美丽、苍白而又没有血色的面庞,同她心口的艳色形成了极鲜明的对比,看在我眼中便有了一些别样的意味。
我只觉脑中神经“嘎嘣——嘎嘣——”跳,断崖之上,狂风乱舞、野兽怒吼的时空里,我看见了这个女人。
女人的脸苍白而瘦削,她着一袭碎花白的衣,宽大的衣裳丝毫遮掩不了她隆起的肚子。
狂风吹乱了女人的发丝,她目中是纷乱揪心的情绪,面上是惶急的神色,惶急地望着在朝他们逼近的一头凶猛的兽。
是的,他们。女人的身前,站了个青年男人。男人一副庄稼汉的打扮,看不见脸,单从背影便可推测出,这是个壮硕的男人。男人以保护者的姿态拦在女人身前,在保护着女人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在保护着母子不受那猛兽的侵袭。
可凡人的力量怎敌得过兽呢?
那兽眼中蓝光大盛,它前肢落地,地转天旋;它仰头一吼,吼声震天。那兽扑向了男人同女人,轻而易举就将那男人压在了利爪下。
男人被兽背朝天压在脚下,女人嘴里说着什么,不管不顾就扑向了那兽……不……是去抱了那兽的脖子。
额,这是救那男人的一种方式么?
想到此处,眼前的画面便散去了,没有猛兽,只有一只趴在床边看热闹的小猪;没有青年的男人,只有操刀的老汉;女人的肚子已平,躺在床上毫无知觉。
我觉得方才所见应该不是我的白日梦,那激烈壮观的场景震得我小心肝扑腾扑腾跳。我有些激动,就想凑近了去看那女人的肚皮,可被离槡凉凉瞥了一眼,我又老实了。
床边的老汉默不作声收起了刀,深深看一眼床上的女人,头也不回走了出去。那端血的老妇人……那端血的老妇人竟然一仰脖子就喝了大半碗血!
猩红的血液顺着白瓷的边缘下滑,血水滑落在老妇人滑腻的手指上,又沿着她的手指滴落在地上。
“嘀嗒——”一声,尤为响亮。
有血顺着老妇人的嘴角流下来,她原本惨白的嘴唇就被血染得殷红,这哪是一个人,分明比那些做鬼的老婆子还要可怕。
老妇人也不去擦嘴角的血渍,只是朝床上的女人露出一个虚幻的笑:“儿啊,你好好歇着,明日,为娘再来看你。”
她出了门去,空气里仍有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我看离槡,他也在看我。
我拿明晃晃的大眼睛看他,传达着三个字的意思——求解释。
离槡眯了眼,研判地看着我。我被他看得心里头发麻,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毛么?
看着看着,他就转过了脸去。
我正要失望地叹一口气,右手腕一紧,是他抓住了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