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清醒清醒脑子,便去到门边,轻轻将门开出了一道缝。
外头起了风,吹得树枝狂舞,树叶凌飞。月光倒是极盛,朦朦胧胧照亮了院中的景。
突地,我只觉不远处的门洞口闪过一团白,是大白吗?
这么些时辰不见,我倒是挺想它的。
可大白似乎没进到屋子里来的意思,它自月洞门处走出,健硕的虎躯彪悍又漂亮。
不愿吵醒离槡,我决定悄悄去将大回来。
走在院中,风势倒是小了一些。可因狂风吹落了太多树叶,树叶铺了满地,我脚踩在上头,就发出了“咔嚓咔嚓”的清脆声响,听着……有些刺耳的别扭。
大白四肢着地,立在月洞门外。它昂着虎头,伸长了脖子,好似在……仰望天空。
大白这忧郁的样子委实让我呆了一呆,同时,我心内不由开始反思,我何德何能,怎会养出一只如此极品的白老虎?
我轻轻咳了两声,自然引起了大白的注意。大白收回老虎脑袋,歪头看我,样子,有点傻。
我向大白招招手,要它过来。天冷气清的夜晚,抱着大白好安眠。
大白脑袋一歪,撒欢似的跑向了我。可跑了几步,它顿住了。
“大白?”
大白的样子有些奇怪,我正要向大白走去,大白却突地目露凶光,虎躯一震,毛发直竖,狂吼一声便向我扑来。
这……这是什么情况?
我呆怔不能反应,眼看就要被大白威猛的虎爪子拍到脚下,却突地,身子一歪,手臂一紧,堪堪避过那猛烈的攻势。
在紧要关头,我被人拉开了,拉我的人是离槡。
离槡似乎是急急赶出来,他黑袍未套,只着了紧身的黑色中衣。我的脸埋在他胸口,嘴唇抵着他胸前的……凸起,想不脸红都难。
“伤到没有?”他的大手在我背上。
“没,没有……”我哼哼唧唧要起来,却被他按着不能动弹。
“别动。”他的声音严肃而认真。
怎么了?
我身子立时一僵,因听见了身后狂乱的声音,那是兽的嘶鸣怒吼声,有大白的不奇怪,可是,怎么还有另外一只?
另一只的吼声低沉蛮横,就好似……就好似蛮牛一般。
纵然被离槡紧紧圈在怀中,我依然能感受到那地动山摇般的晃动,那源自于兽的厮打。
大白在同什么野兽打架?
不知过了多久,晃荡止息了,嘶吼声也已不在。
我担心大白,便使了使力,试图从离槡怀中挣脱出来。可是,没能成功。“离……离槡哥哥?”我推他。
他动了动,抚在我背上腰际的手不松反紧。我心内憋住一口气,万一……万一他……我也不知自己在万一个什么东西。
他到底是放开了我。
“大白?!”尚未转过身去,尚未完全挣脱开他的怀抱,我便急吼吼唤大白。身后一点响动也无,我真怕大白吃亏被咬。
“你就那般放不下一只畜生?”离槡的声音在我头顶上方响起,低低沉沉的,带了些沙哑的意味,平添了些暧昧的意味在其间。
我僵住了身子,抬头诧异看向他,却只能看见他线条美好的下巴,他侧过脸去了。我愣愣开口,呆呆道:“大白它……不是畜生,它是我的……”
“行了。”离槡彻底放开了我。
我却仍处于干巴巴的僵立姿态,看离槡……的侧脸。他这是……生气了?可是,为什么?
最后,还是大白的一个呜咽声唤回了我的神智,我赶紧转身去看大白。大白亲爱的,你受苦了!
大白正趴在青草地里,舔毛。
我家大白看上去……精神抖擞的嘛,除了白毛乱了一些,脏了一些。看来大白没吃亏。
见我看它,大白便乖乖走来我身边,嘴里叼了一撮红色的毛。
那是什么……的毛?
“穷奇。”离槡肯定道,说着,他左手手掌一张,一根红毛自他掌心飘落。
这就是穷奇……的毛吗?方才同大白打架的,就是穷奇?真是太可惜了我竟然没看见!
接下来,我以为离槡会赶我回去睡觉,却没想他要拿了那根红毛去招小人。
额,小人?
离槡给我圈了个黄圈圈,又把大白扔了进来。他转过身去,只留一个酷酷背影给我。他是这般淡淡同我说的:“在我身后,休要乱跑。届时……免得我分心。”
我自然是忙不迭点头说好的。
我抱着大白看离槡。离槡背过了身去,我看不见他的动作,便只能欣赏他的背影。月光下,他
耳边不由响起了他方才的话,离槡说,他原本也只是猜测,如今看来,这穷奇已认了主。穷奇狡诈多变,认了主便更难以驯服。为今之计,便是召唤出它的主人来。
有一点我觉得很奇怪,既然穷奇难抓,那方才大白同它厮打的时候,离槡怎么不趁机抓住了它呢?
我是这般问离槡的,可他没回我。我想了又想,心说莫不是那时候他是忙着保护我?
可这理由委实牵强了些,我仅在脑中幻想幻想就觉得不真实……得紧。
待我自天边外回神,只听“哎哟”一声痛呼,院墙的阴暗角落处就突然冒出了个粉蓝衣裙的……小女童。
那是……穷奇的主人?瞧着真不像啊!
那女童顶多七八岁大小吧,一头黄毛束在脑后,以一条蓝色发带松松缚住。那发带的尾端垂下来,在风中一飘一荡,衬得那女童轻飘飘的似要飞起来。明明那么小,却偏要穿恁大的衣袍,难怪方才会摔得屁滚尿流。
女童脸上初初是懵懂神色,不知离槡做了个什么动作,那女童便清醒过来。清醒过来的女童双眼一瞬间大睁,似看见了什么可怖的事情,“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不待离槡回应,她仓惶四顾:“小红呢?小红在哪里?不能让小红出去的!”
我:“小红是什么东西?”
女童跳起来:“你才是东西呢!”
我摸摸鼻子,好似被骂了。
那女童还要叫嚣,离槡冷冷视线扫过去,她立马老实了。
这女童说小红便是那只穷奇,她是穷奇的主人,叫夕夕,今年8岁。
她已经死了很多很多年了,因为有了穷奇的守护,她逃过了鬼差的抓捕。她便这般住在这老房子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大侠,你帮我去把小红找回来好不好?”小女童快哭出来了,可离槡不为所动。
哼,离槡才不会这么容易被你说动呢!我家离槡大神是有底线的。
小女童夕夕见动之以泪无用,突地将视线转向了黄圈圈里的我。她脸上立时绽放出明媚的笑容来,花开一样,“姐姐,你帮我求求你家相公好不好?小红不能出去的,小红出去会要了人性命的!”
我冒汗,为么乃们都觉得离槡是我相公?他哪里长得像我相公了?
彼时,离槡已侧过身子来。我发誓我看见他嘴角抽了抽,抽过之后又是一弯,似在笑。
被一个女娃娃那般殷殷望着,离槡不说话,也只是看向我,我舔舔干涩的嘴唇,突然觉得不说些什么好似有点过不去。于是,我:“你家小红为么不能出去?你家小红……去哪里了?”
女娃娃夕夕面上的明媚便落了下来,她声音里有隐隐的殇,“小红恨这城里的人,更加……恨哥哥。要是让小红跑了出去,城里的人就要遭殃了。”
我不由倏地看向离槡,我们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了。我想,我自离槡眼中读到了同我心中所想相同的东西。
城中早已无人,这女娃娃不知道吗?
离槡眸内神色变幻,他无言走来我身边。
他的视线先落在我怀中已变小了的大白身上,又移到我脸上。“我去去便回。我已在宅中布下结界,很安全。”
我目送离槡远去,直到他的背影在夜色里消失不见。
我叹出一口气来,转身便看见那蓝衣女娃娃瞬也不瞬注视着我,目中带着隐隐的……兴奋?
我被她瞧得浑身不自在,想着反正又同她不熟,便也没理她,自顾盘腿在地上坐下,等离……嗯,不是,是打发时间。
女娃娃走上前来,但碍于大白的威慑,她又有些怯怯。她同我说话,大眼睛眨巴眨巴,“姐姐叫什么名字?夕夕寂寞了那么久,总算有人陪夕夕了。”不能上前,她便往地上一坐,长长的袍子撩起,露出两只嫩白的脚丫子来。
我心不由突了一突,“这里只有你一只……”鬼吗?
夕夕点头又摇头,“还有哥哥,但是哥哥不是鬼。”
“你哥叫啥?”
“夕夕不知道城哥哥叫啥?”
城哥哥
阿城
太子姜子城
隐隐觉察到什么,我不由细细打量眼前女娃娃的脸,这般看来,她同我所看见的何夕倒真有几分相似,莫不是她是何夕同那姜子城的女儿?也不对,女儿是不会叫城哥哥的。
我所见全然是过去之幻影。经历了漫长的年月,人都是要死的;死了便去投胎,一点问题也没有。可如今,那姜国太子变作了半生不死的魅,徘徊在城中不得离去。那么,女道士何夕呢?她必然也是死了的,她去投胎了吗?
“那个啥,你有没一个姐姐……”
女娃娃头摇得像波浪鼓,“姐姐要留下来给夕夕当姐姐吗?好的呀,夕夕想要一个姐姐。”
我:“你误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