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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9章 夜饮(四)

但见四下凌乱的酒馆中,地上到处散落着锅碗瓢盆,碎片成堆,原来摆放的整齐的座椅,此刻也都四散杂乱遍地,只有少数还算比较完整,死寂的酒馆中,没有丝丝生气,地面散落的桌椅上面也深深的落上一层厚厚灰尘,但就在这样一间破烂的酒馆中,在中间一张还算完好的桌子旁,摆放着几壶酒和几个酒杯,旁边坐着一个身着鲜艳丝绸衣服的少年,而在他和鬼厉、碧瑶之间的空地上,一只怪兽和小灰面对面的对峙着,怪兽的模样自是狰狞可怕,深沉恐怖的低声吼叫中,居然还带着一丝不可思议的惊愕之感,怔怔看去,正是凶兽饕餮。

那少年看着他们的目光,也有些惊愕,只是,鬼厉怔怔的望着那个漂亮妖异不似凡人的少年,一下就认出了他,此人正是在南疆与鬼厉、陆雪琪相遇的神秘少年。

此刻,那饕餮伸着长长的脖颈,瞪着四只铜铃一般大的凶恶眼睛,怔怔的盯着小灰,更是慢慢上前,在小灰旁边走来走去,似乎给人一种在观望一个老朋友一般的感觉,但小灰的面容上却并没有任何紧张的感觉,反而充满了几分高兴的样子,口中低声“吱吱吱吱”的叫着,一张通红的猴嘴笑个不停,但见它慢慢走上前去,似乎想用手去摸饕餮的脑袋。

饕餮口中低声吼叫着,明显对小灰这个熟悉的友爱动作并不适应,小灰望着它的神情,三只圆溜溜的猴眼上下转动了一番,又是从左到右绕着饕餮的身旁走了两圈,然后又从右到左的绕着它走了两圈,那饕餮跟着小灰的身子也左右来回转动不停,口中时不时发出几声低吼,但听上去似乎并没有什么敌意,显然这只饕餮也对三眼灵猴有所好感,只是不知道,它们这样互相颇有好感,是不是因为它们有共同贪吃嗜好的原因,所以才这般投缘?

此刻,那个少年喝了一口杯中的酒水,然后看了看鬼厉和站在他身边的碧瑶,坐着却并没有任何动作,但神情上却似乎带着疑惑的感觉,怔了一怔,只是他一来不曾想,会在这里遇到鬼厉,二来不曾想,原来遇到他时,他身边自是站立着一袭白衣楚楚的更是拥有绝世容颜的女子,而此刻,站在他身旁的却是一个容颜如花,活泼伶俐的女子,这两位女子自是给他的感觉不同,所以,当下,他的心中自也是疑惑不已。

不过,这世间的事情就是这样,变化多端,自然他也没有必要如此怪异,但见他渐渐恢复了平静的神情,微微笑了一笑,冲着鬼厉和碧瑶点了点头,鬼厉心中吃惊的程度并不比那个少年小很多,而且此刻,心中不由对这个神秘少年出现在这死寂的小镇中,更是疑惑不解,由此对他的身份也越发怀疑,只是“三福镇”已经是一座没有人烟的死寂空镇,而他却能够一人出现在这个死寂小镇的酒馆中,想必此人的来历不问可知,大为诡异。

这时的小灰已经慢慢接近了饕餮,忽然开口笑了一笑,伸手在饕餮那粗糙的头上拍打了一下,饕餮口中发出一声低沉吼叫,四只如同铜铃般的眼睛紧紧盯着小灰,模样凶狠,不过,小灰却没有一点害怕的意思,反而觉得是饕餮在跟自己开着玩笑,接着,它又用手拍了拍它那粗糙的头部两下,然后口中发出一声滑稽的“噗嗤噗嗤”的怪叫声。

看那饕餮的样子,似乎拿这个调皮的猴子也没有什么办法,当下打了个哈欠,然后像人一般,无可奈何的冷冷哼了一声,趴了下来,不在理会小灰的任何动作,小灰心中很喜欢这只怪模怪样的“可爱”怪兽,不由靠近饕餮那粗大的身体,这里摸摸,那里碰碰,大为亲昵的样子,看了不由叫人心中发笑。

那个神秘少年看着地上那两只大为亲昵的怪兽,又看了看鬼厉和碧瑶,然后摇头道:“只是这位是……”

鬼厉看着少年的神色,又看了看碧瑶,道:“她是……”

碧瑶看着眼前这个神秘妖艳的少年,秀眉一皱,道:“碧瑶……碧绿的碧……”

还不等她说完,那神秘少年点了点头,道:“哦,你叫碧瑶……我知道了……”说着,又看了看地面上那两只亲昵的怪兽,又向着鬼厉看了一眼,微笑道:“多日不见,它们两个的关系还是这样好!”

鬼厉点了点头,微微笑了一下,道:“是啊!多日不见,它们确实不曾有变!”

那少年又看了看鬼厉和碧瑶,然后朝着一旁空荡荡的椅子上拍了一拍,道:“其实我们两个……不,我们几个也算是颇有缘分啊,天大地大,居然又一次在这里见面了,你们何不过来坐坐,周围也没什么事情,来来……我们喝上几杯,正好也聊上几句,不然多显憋闷?”

鬼厉向着地面上正凑在一起大为亲昵的小灰和饕餮看了一眼,但见小灰此刻的注意力全部都已经放在那只凶兽饕餮的身上,似乎就算此刻天塌下来,也不管它的事情,当下笑了笑,看了看一旁的碧瑶,点了点头,道:“也好,现在也没什么事情,坐下说两句话也是不错的!”说罢,拉着碧瑶一起走了过去,不过,两人却并没有坐在那少年的旁边,而是从后方拿过两张椅子,在桌子的对面坐了下来。

那少年妖艳的面容上露出一丝丝淡淡笑意,伸手拿过两个干净的杯子,放到了鬼厉和碧瑶的面前,然后为他们二人加满了酒,口中微笑道:“你二人来此空无一人的僻静荒凉的小镇之上,不知所为何事?难道……”说着,又是淡淡的笑了一笑。

鬼厉和碧瑶对望了一眼,没有丝毫回应,但见鬼厉默默望着眼前这个妖艳的少年,忽然淡淡一笑,道:“你来问我此事,不过,我倒也想问问,你为什么来此地?所谓何事?”

少年喝了一口杯中的甘甜的美酒,又看着他们说不出的神色,忽然笑了笑,道:“我只不过是路过此地,本想讨杯酒水吃,不过无奈,这里已经荒芜人烟了,所以……”说着,又是微微一笑,道:“所以看到这么一间酒馆,索性上这里来看看是否能找到几杯残酒,不过,倒是真让我找到一些残余的美酒,便在此自饮自酌,小歇片刻。”

鬼厉转头看着地上的小灰,又望了望那少年,同样微微笑道:“如果我说,我们也只是带着这只贪嘴的猴子,来这里找些酒水吃食,你信不信?”

那少年面色一怔,继而向着小灰看了几眼,忽然冲天朗声大笑,拍掌道:“信,为何不信?我有什么理由不信?来来来,你我几人有缘相遇此处,应该痛快对饮几杯,毕竟人生苦短、人生寂寞,难得你我都是有缘人啊!在这个天涯海角的僻静之所,一起把酒言欢,真是快哉啊!”

说罢,他微笑着,一举酒杯,向着鬼厉、碧瑶看了一眼,然后一饮而尽,脸上更是流露出一副意犹未尽的感觉。

鬼厉又向着那少年看了一眼,但见他口中又一次重复着那一句:“人生苦短……人生寂寞……嘿嘿……人生本就苦短……人生本就寂寞啊……”

说着,忽然的,他又一次笑了,那笑容中满是悲凉、满是酸楚、满是沧桑、满是哀伤,默默的,他又一次斟满了酒,然后举起酒杯,一口饮下那甘甜的美酒,那浓浓的甘甜的酒味,从喉间直下腹中,在这僻静死寂的小镇上,却给人一种从未有过的如坠仙雾的感觉。

那少年笑道:“感觉这酒的味道如何?”

一旁的碧瑶静静的坐在那里,并没有说话,倒是鬼厉抬眼看了看他那悲凉、酸楚、沧桑、哀伤的容颜,伸手将酒壶拿了过来,替三人加满了酒,道:“果真好酒!”

那少年笑意浓烈,一拍桌子,顿时周围发出一声大响,久久传彻在寂静的房屋周围,但听那少年大声笑道:“说的好,果然是好酒……”爽朗的笑声中,这少年的神情渐渐慷慨激昂,忽然口中大声涌颂道:“云一涡,玉一梭,淡淡衫儿薄薄罗,轻颦双黛螺。秋风多,雨相和,帘外芭蕉三两颗,夜长人奈何……”

吟到后来,他的声音渐渐转为悲凉苍茫,脸上更带有几分落寞孤寂的神色,吟罢,他默默低首,片刻无言,鬼厉和碧瑶就坐在他的对面,他的这种悲哀心情,自是他们如何不懂?如何不明白?如何不理解?

只是懂了、明白了、理解了,又有何用?他们不是他,也代替不了他,自是不能帮助他,此刻,鬼厉就那样默默的看着他,忽然的,将自己面前杯中散发着阵阵香气的美酒,放到嘴旁,一饮而尽。

入夜,寒风渐起,寂寥无声的小镇上到处回响着一片“呜呜”的低沉哽咽声,如同远方有位美丽的女子在悄然哭泣。

夜色深沉,深沉夜色,黑暗如海,黑暗如潮,源源不断的从无边天际疯狂涌来!

此刻,地上的猴子小灰靠在一旁的饕餮身上渐渐睡去,那只凶狠的恶兽此刻也似乎困倦一般,懒洋洋的躺在地上,口中打着哈欠。

寂寞的酒馆中,一片黑暗深深笼罩,鬼厉、碧瑶和那个妖艳的少年静静的坐在一片黑暗之海中,谁也没有起身去找蜡烛照亮的意思。

一整天下来,他们三人就这样面对面的静静坐着,偶尔会说上几句无关紧要的家常话,时而还会对饮几杯酒,更多时候却又彼此在心中默默回首着什么,默然沉思,似乎在冥想着以前的种种往事!

原来,人世间,一转眼,竟是几多沧桑!

此刻,在这样一个清冷死寂深沉的夜晚,天涯海角的偏僻场所,三个陌生的人似乎如同相识已久的老朋友,淡然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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