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会十五年(1137)七月二十六日,上京会宁府内戒备森严,街道两旁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中午时刻,手持钢刀的行刑者押着披头散发的高庆裔来到十字街口。宗翰在家人的挽扶下,步履蹒跚地到高庆裔跟前,高庆裔紧握宗翰的手,断断续续地对宗翰说:“主公,你若早听庆裔之言,称帝西京何至有今日?我死后,就该轮到主公您了。请您善自珍重!”宗翰伸出颤抖的手,相对无言。他突然声嘶力竭地仰天大哭道:“天啊!我宗翰号令千军万马,称雄天下,没想到会是今天这样的下场!”两人抱头痛哭。随着一声令下,高庆裔人头落地,宗翰立时气昏,躺倒地上……
没过几天,宗盘将审讯高庆裔等人的罪状呈报熙宗,并请示将宗翰投入大狱,熙宗当即批准。大金的一代开国功臣完颜宗翰,此刻竟由全军统帅一下子变成了阶下囚。这打击使他悲愤欲绝,便提笔给熙宗写信,这信便是《金文最》中很有名的《狱中上书》。在上书中,宗翰以古喻今,试图规劝熙宗当了皇帝勿忘辅佐之臣,别因听信流言飞语而改变了对忠直之士的看法。他回顾三十余年的戎马生涯,写道:“臣于大金之初,从二先帝破辽攻宋。兵无万众,粮无十日之储。长驱深入,旌旗指处,莫不请命受降……辽宋郡邑,归我版图。”他在信的最后写道:“呜呼!功成身退,天之道也,臣尝有此志。贪恋陛下之圣意,眷慕陛下宗庙,踌躇犹豫,以至于此。使臣伊吕之功,反当长平之祸。愿陛下释臣缧绁之难。愿成五湖之游,誓效犬马之报!”这是一部辛酸泪书。
宗翰的《狱中上书》呈给熙宗,不但未得到谅解和宽恕,反而引起对宗翰更大的反感。他对宗干说:“宗翰老贼一向穷凶极恶。而今死到临头,还滔滔不绝地为自己述功,真是没有自知之明啊!”宗干对宗翰的居功自傲,特别是目无君主的言行素来深恶痛绝,但他们毕竟是情同手足,同甘共苦的二三十年的亲密战友了。他接过宗翰的信看了一遍,恻隐之心由然而生,便对熙宗说:“宗翰与高庆裔若有谋反企图,主意出自高庆裔,而非宗翰,要不然,宗翰岂能不拥兵举事?念及他是开国功臣,还是把他软禁起来,不要用刑。您意下如何呢?”熙宗见宗干讲情,也只好从轻发落。
没过两天,熙宗又感到了宗翰的存在对自己的威胁,于是提笔写了一篇《下粘罕(宗翰)狱诏》。虽然篇幅极短,但却把宗翰的骄横残忍、滥杀无辜等说得很准,很重,而且并没有露出任何宽容的意思。宗翰生性暴烈,想到为赦免高庆裔,自己竟跪在一个不满20岁的孩子面前低三下四,这回正如庆裔所料,真的轮到自己了,岂能再向这小娃娃低头?他越看越气,最后简直是恼羞成怒了。从此,绝食不饮,狂喊大叫,不到一个月,竟因无限地愤懑而气死于狱中。宗翰死后,他的心腹和亲信除韩企先外,其余的如希尹、萧庆等,都相继被罢官、处死。
熙宗只用一篇诏,便致宗翰于死地,后来又念起宗翰的功劳来,追封他为宋国王。海陵王正隆二年(1157),封为金源郡王。世宗大定年间,又改封为秦王,谥号桓忠,配享太祖庙。
书外人评:宗翰内能谋国,外能谋敌,金政权的建立与巩固他首居其功,但不可避免的也存在居功自傲、为臣跋扈缺憾,在后来的政治斗争中势必成为新任君王的绊脚石,他的悲剧便不可避免了。虽郁郁而亡,但毕竟还算善终,只是其身世便足为后人知进退之鉴了。
只臂难挽残阳逝--女鲁欢传
一、抵御西夏屯田垦荒
石盏女鲁欢(生卒年不详),本名十六,出身于女真族,女鲁欢能够跻身于金朝的上层统治,是从肩负把守金朝西土的重任开始的。金朝西疆与夏接壤。西夏虽属地方小国,偏隅西北,但处于宋、辽、金斗争之间,西夏擅于权衡利弊,远交近攻。西夏与南宋是几乎同时死亡的。13世纪初,金室衰微,蒙古南犯,西夏趁机耍弄外交手腕,乘虚而入,大约从大安二年(1210)开始,重新点燃起战火,陕西成为金朝西部的重要防区。
到兴定三年(1219),陕西许多州府沦陷于西夏,西土形势吃紧。金京都南京城里,君臣惶恐不安,朝廷虽曾派女奚烈古里间主持西土平凉的军事防务,但是女奚烈古里间才识平庸,不拥军务,无法服众。当时陕西行省平章胥鼎忧心忡忡,曾向金主上奏,“平凉控制西陲,实为要地。都监女奚烈古里间材识凡庸,岂能服众。宜选有才谋、有宿望、善将兵者代之。”
当时金朝虽然官员满朝,但要找一位德才可称,独当一面的守疆戍边大吏实非易事。直到有人奏举河南统军使石盏女鲁欢,宣宗感到很满意,才放下心来。
女鲁欢魁伟壮实,方脸浓眉,双眼炯炯有神,精力充沛,一看就知道是一员虎将。当他听到有人荐举时,并未喜形于色,而是陷入了沉思。他想起一二年前,在任徐州行枢密院时,扎实埋头苦干,但是干的事越多,得罪的人也越多,结果被一纸奏章,说是刚愎自用,丢了乌纱帽。失官事小,可还要受窝囊气。如果金主还记得自己的“过失”,此等重任哪会轮到他的头上。但是,金宣宗居然传下旨,让他以河南统军使兼元帅右都监,行平凉元帅府事。此时女鲁欢只能是接旨、衔命西去。到达平凉后,他发现现实境况比他想象的还要坏得多,眼前果然是女奚烈古里间留下的一副烂摊子:军纪松弛,污吏横行,边城破敝,防御空虚。他不得不迅速微服巡察,深入询访,很快找到了症结所在,于是便大刀阔斧地革除弊端,整饬军政,清除一大批兵痞,壮大声威,一时边关内外,军容整肃,平凉城的面貌,也为之焕然一新。
随着调查的一步一步深入,女鲁欢对西土的一沟一川、一山一水都非常熟悉。何处军事重地,什么地方夏军经常骚扰,更是谙熟在心。镇戎在乎凉府的西北,为西夏与内地交界的要枢,过去曾在此设立军州,下辖二县,二万余户。当时城墙已年久失修,烂破不堪。夏军来袭,金兵无城无险可守,屡遭败北。因而他奏请来年开春,修筑镇戎,以巩固边陲。
女鲁欢为了确保筑城的顺利进行,制订出了一个非常好的计划。一方面,他以防卫为名,征兵于附近州郡,屯兵边境,摆出一付攻伐的姿势,吸引敌人视线;另一方面,他亲率大军,由镇戎西进,进捣西夏腹心。因为来得突然,西夏自顾不暇,不能来犯,金军则趁机筑城。
由于镇戎地处西北边塞,交通不便,供给困难,队伍常常为了吃饭东奔西走、迁移不定,战争时更是无法确保后勤供给,军心浮动。但是附近土地肥沃,人烟稀少,大多荒芜。为此,女鲁欢建议屯田,且耕且战。这样既可保障供给,又可免去百姓输送供应之苦,这种既耕且战的兵农合一的军事体制,是古代以来就有军事家尝试过的,效果很不借,对于巩固国防,起到了一定的积极作用。女鲁欢的建议深得宣宗欣赏,把他迁为昌武军节度使。
元光二年,女鲁欢上书,建议加强西控秦陕、东连河南的商洛一线的军事防务,清除那些“殖户营私,专事渔猎”的将吏,屯田垦荒,保障后勤,确保西土的稳定和河南政治中心的安稳。女鲁欢为官一地,造福一方,把金朝西大门把得很是严实。
二、扶击蒙军坚守归德
女鲁欢加强西土边防,原来就是为了对付西夏,但是在金正大四年西夏被蒙古灭亡了,女鲁欢筑起的商洛防线,却成了蒙军南下的最大障碍。一向所向披靡的一代天骄成吉思汗曾不无感慨地说:“金兵精锐在潼关,南有群山,北临黄河,难以遽然攻破。”
蒙古早在13世纪初就进犯过金朝,金廷已无法有效统治北方,把都城从中都迁至南京汴梁。当时成吉思汗发起西征,转攻西夏因此推迟了灭金的时间。窝阔台继承大汗之后,再次挥戈南伐。正大九年正月,蒙军绕过女鲁欢的西部防线,直插河南。在均州三峰山之战中,金朝被歼灭三十五万兵马,精锐殆尽,防线崩溃,汴京受围,金朝再度陷入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