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是我说话的时候了，道：“在下龙牙垂，姑娘有指教？”果不其然，安静片刻后立即响起阵阵声音，“原来是龙副团长，可是来救我们的吗？”以及“救星来了，是龙牙垂大骑士！”等等，想象一下四万多人一齐喧闹的场面，就可以知道我此时所处的情形了。五年之前，我还是“疾风”骑士团的副团长。
女子笑道：“三百年前的今天，我便是第一个来到这里的人，没想到今天你来，看来正是天意。”我一惊，听她声音，年纪似乎不过二十岁，但却已是三百多了，该用“祖宗”称呼了。
我道：“魔鬼地带莫非三百年前就有了？”心中着实诧异。
女子叹息道：“不错，不过那时尚只有魔林和魔崖，至于魔沼，那时尚未有这个名字，说来这是一个典故。”我知此事关系重大，忙道：“姑娘请讲。”那些死魂灵也都静下声来。
女子似是陷入回忆当中，好一会才道，正要开口，忽展颜一笑（想象）：“小女子闺名叫鹿悬草，龙骑士怎样称呼都可以。”接着也不待我回话，道：“三百年前……”她似乎久未讲话，忽又转口道：“龙骑士可曾听过豹疆？”
我点头称是，“豹疆”是传说中的一种神兽，威力无穷，除此之外，史上记载甚少，我本以为那只是神话传说，但听鹿悬草如此说，倒好像是确有其兽……莫非，我思维快速旋展，这大肠就是那神兽豹疆？只是这“魔沼”大肠实在跟兽扯不上关系。
鹿悬草“嗯”了一声后不再说话，似乎又陷入了思考，良久才道：“豹疆神兽乃是一头极具灵性的神兽，反击力、破坏力都极强，为祸人间。它本已是一头怪兽，后来修炼成精，它本来凭自身修为可以成仙，但由于其性格暴戾，反成一头神兽，为祸人间。它本已是一头怪兽，后来，修炼成精，它本来凭自身修为可以成仙，由于其性格暴戾，反成一头神兽，为祸更巨，世人多欲除之不可得。”
“后来它纵横人世间将近百年，后来终于一次出了三位天关高手，合力将其制服，但却除之不去，豹疆已成了精后，便无人可以杀它了。
“最后三人试尽各种办法仍不能杀他，只得找个地方将它封制起来，这个地方就是现在的魔沼。”
“三位高人以天地玄黄印将豹疆封住后，仍不放心，怕路人不小心将天地玄黄印揭去，又分别在此地两侧设了魔林和魔崖，以阻止世人。”
“却不料，当时我误以为三位高人不杀它乃是别有用意，于是自己持剑前来，欲杀豹疆，我亦是从魔林一侧而来，魔林难不住我，说起来，三百年来，我和你是唯一两个能全身而来到此处的人。”
“我杀豹疆不成，反而为其所制，尽管它依然身负天地玄黄印，我不知他为何不杀我，后来才慢慢知晓，豹疆竟是仍不死心，欲以十万魂灵破玄黄。”
“所谓十万魂灵破玄黄，乃是集合十万人的死魂灵的怨气来突破天地玄黄印的束缚。当然，要成功也有三关，收集十万死魂灵已是千难万难，这是一关；另一关就是第一死魂灵了，对第一死魂灵的要求极高，其中一个就是必须是破阵而来，全身进入到此的，很不幸，我成了第一关。”
“而十万死魂灵亦有严格要求，而很幸运或者很不幸地，这些条件你都符合，当日三位高人设魔林和魔崖，本来是阻止人入内的，故而设得极为可怕而神秘，却不料愈神秘愈有人闯，有的人是以为这里藏宝，有的是为武功，有的则纯粹是为了冒险，也有人因为朋友消失在此处而前来寻找或复仇的，如此越来越多。五年前已有五万多死魂灵，本来照这个速度，再有二三百年的时间才有可能奏效，却不料绿元大尊派兵来攻，于是……几近十万人了。”
“一旦十万人齐聚，那么豹疆突破天地玄黄封印，便又会为祸人间了。而十万死魂灵一旦给它炼成靡靡之珠，非但能突破封印，而且十万魂灵亦会灰飞烟灭，豹疆的功力便会增加十倍，那时，便是三十个天关高手也未必制得住它了。”
“如果只是这些或者还未必是不可解决，以龙骑士的功力纵使杀不了被封的豹疆，但要逃走亦不是难事，到时只要派重兵守在魔林及魔崖四周，不让人进来，那豹疆的计划只怕也不会这么容易。问题是，豹疆身上的封印已被揭开。”
“什么？”
我这一惊非同小可，豹疆身上的封印肯定不是它自己揭开，那就代表除了我和鹿悬草之外，必定还有第三人曾来到魔沼。难道是豹疆的同类？但若是它的同类，岂非早就可以救它出去，又何必等上三百年？
我问道：“还有什么人来过？”鹿悬草又叹了一口气：“来者是谁我并不知道，其实，来的是不是人都不知道。”
我更加吃了一惊，单从她三百年前不满三位天关高手所为来杀豹疆，我已知她自身的功力恐怕不会比他们低多少，而居然连她都看不清，甚至不能肯定是否人类，那来揭印的岂非拥有天关实力？
我自知此时离天关实力相差绝不止一筹，心下更是暗惊，那拥有天关实力的又有哪些呢？自然不会是瞿塘峡，那难道是……
一个名字浮上我的心头，但连我都不能相信，或者说是不敢相信。
鹿悬草查觉到了我心头的震动，沉吟了一会道：“龙骑士莫非以为揭印者是绿元大尊？”我沉声道：“除了他，我想不起会有什么人。”
绿元大尊五年前派四万大军来魔鬼地带送死，我本一直不解其意，现在看来，就好理解得多了。而他也有这个实力，至于他为何要揭印，成全豹疆，到有些难以理解了。
忽然一个念头浮上我的脑海，莫非他也是一只豹疆，来营救自己的同类？如果不是如此，他放出豹疆来又是为何？他自杀了我父复达奚之后，整个铁马王朝几乎已握在他手中，万万没有理由如此做，他总不会愚蠢到妄想利用豹疆来荡平金戈王朝一劳永逸吧！
而若他亦是豹疆，便好理解得多——可是一个新的疑问又产生了，若它也是豹疆，它还辛辛苦苦来破天关作甚？
我把我的想法和疑问对鹿悬草说出，鹿悬草沉吟一会后立即否决：“不会是他。一来魔林和魔崖本身亦是防止豹疆逃跑的举措，绿元大尊若是豹疆，纵使功力再高，亦不会轻易进到此处，而若不让我查觉到则更是困难，二来据说豹疆只此一只，并无第二只。”
鹿悬草一说，我之前设想到的便全成了泡汤。
这时由于十万死魂灵全都静下来听我和鹿悬草的对话，魔沼也安静下来，不但我可稳稳站上，羊春亦浮出来，四蹄稳稳站定。
我又问道：“既然豹疆已脱印，为何不冲出魔沼，而仍滞留在此，怕就是等十万死魂灵齐聚，修炼靡靡之珠吧——只是，我果然就是第十万个死魂灵吗？”之前我听到那位一百四十三死魂灵之时，便猜这死魂灵是排好座次的，我既然是第十万个的话，那么之前的最后一个便是第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个死魂灵了。
其实我也不过是下意识地随便问问。
鹿悬草笑道：“当然，第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个死魂灵也不过早你几天而来，而且还是个美女呢。”
鹿悬草居然能看到死魂灵，看来是很不简单，鹿悬草似是为了证明给我看，便道：“刚来的死魂灵呢？”
一阵静寂，好一会才有个声音道：“在。”
我一听，冲口而出：“青儿，你是青儿！”我朝魔沼看去，但死魂灵本就看不到，又何况是十万个之多。
我知道那肯定是青儿，纵然她刻意改变了自己的声音，纵然只有那么一声。
我颤声道：“青儿，你为何不告而别？又为何竟会在这儿？”这一刹那我只希望豹疆能立刻吃掉我，让我变成第十万个死魂灵，与亲爱的青儿紧紧相偎。
好一会儿青儿才接口，她已不再掩饰自己的声音，青儿道：“勒儿，你想我没有？”
我一点头，道：“想。”
青儿呵呵一笑，似乎又回到五年前我们在一起的情形，她又像以前一样调皮了。
青儿道：“那你为什么不下来陪我，而踩在我头顶上呢？”我起身一跳，似乎当真就在她头上，她跟鹿悬草都笑了几声，似乎捂嘴而笑。我说：“好，别急，我马上下去。”说着拿刀就往脖子抹去。
“笨蛋！”青儿忽然大声责骂我，“你若是也成了一个死魂灵，豹疆立即就会炼成靡靡之珠，十万魂灵立即烟消云散，咱们别说相聚，就连魂灵都没有了。”
我给她训斥得满脸通红，连声道是。青儿“哼”了一声，声音里却有掩饰不住的笑意，当日，她也便是这样的斥责我，爱煞了她。
“所以，”青儿道，“勒儿你一定要战胜豹疆，把我们都释放出来哦。”我道：“嗯，只是你为何会在这里呢？”
青儿沉默了一会，才道：“我的想法大概跟你一样。”我恍然，青儿之所以会不辞而别，原来是为了去刺杀绿元大尊，她选这条路的理由确跟我一样。
我道：“谢谢你。”青儿娇嗔：“呸！客气得跟不认识似的。”顿了一会，又道：“你若是要谢我的话，倒是有一个办法哦。”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狡黠的笑意。我知道她每次这样笑的时候，都有鬼点子，却仍每次都答应。我说好。
青儿道：“那你就娶了鹿姐姐。”
“什么？”几万人的声音一齐响起，颇为壮观，其中叫得最响的当然是我和那死魂灵一号鹿悬草。
我结结巴巴道：“你，你说，说什么？”倒是鹿悬草，在叫了声“什么”后就不再说话，也不知道是害羞还是恼怒。
青儿理所当然道：“这有什么？！很正常的嘛！反正鹿姐姐元身未灭，只要豹疆一死，鹿姐姐就会活过来，鹿姐姐，你说对不对？”以我对魂灵的认识，也知此方法确实行得通。果然，鹿悬草也只得道：“是的。”
忽然不知哪一号的死魂灵插口道：“可是，老大已经三百多岁了啊……”“哼，”青儿丝毫不给那人思考的余地，“你看鹿姐姐像三百多岁吗？她的身体还维持在三百年前十八岁的时候呢，难道你现在用力一想三百年后的事，你就是一个三百岁的老头子吗？！！”如果青儿不是死魂灵的话，我怀疑甚至她会给那家伙一脚——不过，那个死魂灵要说的似乎正是我的心里话啊。
青儿总结道：“所以……”我不等她说完，赶紧拦住，道：“你为何这样做？”青儿得意笑道：“因为我要早点投胎啊！一旦豹疆被杀，我们的死魂灵就会飘出，只有三天哦，若是找不到人家投胎，就得到地狱里修炼几年才能出来转世呢！”我脸色一变，道：“你不会是……吧？”青儿娇笑：“聪明！”
鹿悬草咳了一声，要制止青儿继续说下去，青儿却装作听不到，继续道：“勒儿便是我的情郎，我来这几天后，鹿姐姐也跟我聊得很投机，所以我要永远跟你们在一起，就让我来做你们的女儿吧！记得，只有三天时间哟，要抓紧啊！”
我的脸一下红了起来，却也为青儿的痴心感动，那当然内心里始终有种荒谬的感觉。
“可是，”我迟疑道：“鹿姑娘呢？”适才谈话，我对她谈吐、见识等印象亦佳，虽然荒谬，但就让它荒谬吧，这本来就是个奇幻江山！
青儿一听我口气，高兴得雀跃，连声道：“鹿姐姐，鹿姐姐，你快答应了吧！”
出乎我的意料，鹿悬草并没迟疑，道了声：“好！”
一时之间，十万死魂灵的恭喜之声不绝，其中还夹杂着不少的口哨呼啸起哄声。
我就像个大魔王，在接受十万死魂灵子民的共贺，而与我举行婚礼的则是一个尚未谋面的三百多岁的女魔王，尤其是此时，我站在魔沼当中，脚下是像大肠一样蠕动的黑色沼泽。
真是荒谬呀，更为荒谬的是青儿居然欣喜地大叫了两声：
“爸、妈！”
群灵兴奋，像大肠一样的魔沼把我卷涌起到半空，头上就是云雾缭绕，倒确是像个魔王。
我严肃道：“那……你如何来投胎，你的死魂来该如何……”青儿笑得喘不过气来，好一会才道：“放心啦，出去后，我会附在绯月刀上，到时……就可以了，可是记得，只有三天时间哦。”
我心中忽然一动，道：“不可！”“有何不可？”青儿纳闷道，看安静的样子，似乎十万魂灵都不解。
我忍住笑，缓缓道：“若是十万魂灵都投到我和悬草的……那岂不是……”群灵大笑，鹿悬草亦“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青儿娇嗔：“不会的啦，我才不要他们分享你们给我的爱呢。”
我突然问这个问题，不过是想调节一下气氛，缓和一下紧张的情绪，不知为何，他们似乎都以为我定会杀了豹疆，解放他们，而我居然也以为自己定会取得最后胜利，虽然，三个天关高手才能勉强将它拿下。
连绯月和羊春似乎都有一会豹疆的愿望。
我挥挥手，吵闹的死魂灵们登时安静下来，一齐“望”向我。
“只是，”我缓缓道：“你们谁能告诉我豹疆它在哪里吗？”
李逾求
2003年7月26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