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来了。”随着那轰隆隆之声愈大愈近，甘甘愈发肯定。
我一听她如此说，心下不由一喜。
小楼，自小已听惯了它的传说，小楼身上已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又有人称它为“沙舟之楼”，具体情况尚不清楚，但它那雪中送炭的良好品性让它远近闻名，但它那收费极高的标准也让不少人望而却步。
小楼神秘，它的主人亦同样神秘。
这种雷雨夜正是它出现的好时机。
甘甘挣扎了一下，我忙扶起她，一个趔趄，差点跌倒。我抱起甘甘，半走半游地渡过水潭，这时水已没到胸怀。
甘甘的身体极轻，仿佛鸿毛，孱弱之极。我左手抱住她脖子，右手挽住她腿弯，半举半抱来到岸边。这时羊春已来到岸边，见我来了，忙跪下身来，我跨上了马背，双手仍揽着甘甘，将她放在身前。
羊春稳稳起身，不一会就冲到山路之上的旷野，这时小楼已几乎近在眼前。
小楼是楼，却也是舟，而看它的轮子，又像是马车。
小楼飞驰而来时，道上的水被排向两旁，先溅起几尺，再如弧一般落下，声势极为骇人，速度也是极快。
看它破浪的样子确实极像在大海中航行的大船，而船上则是一幢两层高的小楼，楼的后侧是根又粗又高的烟囱，烟囱上方是一个铁皮盖，好挡住烟，乌黑的烟从烟囱中冒出来，经铁皮盖一挡，纷纷向四周散去。
浓烟想是有极高的温度，那铁皮盖时红时隐，红的时候仿佛烈日，大雨尚未滴上已化为纯白的水汽，仿佛一条水柱与周围的乌烟相映成“异”，然而红色不一时又隐了下去，只听雨水打在铁皮盖上的声音，就仿佛是铁匠把炙热的铁器浸入水中。
舟下面是两个巨大的铁轮，几排排列极为整齐的小轮子如同橹桨一样把道上的积水排向外面。
而舟上的两层小楼则美仑美奂，富丽堂皇，灯光辉煌，楼正中的匾额上是四个字：
车船之楼。
我们刚上到坡来，那车已驶来，船上之楼与平常的客栈并无什么不同。
“嘎”的一声，小楼停在我们跟前，我正要开口，一楼的门已打开，伸出一张标准生意人的脸，俯视着坐在马背上的我们，爱理不理道：“一人金币三十，一马金币四十，共一百金币，上不上？”
船极高大，纵使他身在一楼，也已高出地面太多。
我心里暗骂一声，如此高的房价，纵是比王者夙沙的王候套房也要贵上几分，但现在再贵也只有上去了。
我从身上摸出一颗猫眼般的明珠，掷给他，这颗珠子足可值一百金币之上，那生意人显然也知道明珠价值，接过明珠眯起眼一看，就收了起来，道：“开门！”
从船上滑下一块平板，斜着横伸到我们面前，上面写着“宾至如归”四个大字，我正犹豫该怎么走上去，平板忽然变成了空心的楼梯，而这一变，几个大字又变成一种图案，是两扇敞开的大门，正给人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
我暗赞车船之楼的神奇，当下下得马来，抱着甘甘拾级而上，羊春亦跟在我后面。
刚上得船来，已有伙计将羊春牵走，而客栈与船际之间尚有一条走廊，信以为真将沿这个走廊将马牵走。
当门打开时，我虽然已有了面对惊奇的心理准备，但一看到却仍不由吃了一惊，因为我眼前没有看到任何东西，只有一面墙，墙离我有一丈远，我尚未来得及看看下面是什么，已给人一把拽了进去。
“扑嗵”一声，下面居然是一个沐浴池，而把我拉进去的竟然就是甘甘。
水没到腰间，热气刚刚好，看上去热气腾腾。甘甘似是对这里极为熟悉，一泡到水中，神色登时放松不少，一脸享受的样子。在雨夜中奔波，对每一个爱美的少女都是一种惩罚，而此刻有了温浴池，则又成了一种享受。
我被热水一浸，精神确实好了许多，但我心里却暗暗叫苦，店家的考虑固然新奇周到，但却不免不够细致，男女如何可以共浴一室？
靠墙处是一个平台，高出水面一尺，显然是用来放衣物的，但我此刻又如何敢脱放？
可是穿着衣服洗又实在不爽，我叹了一口气，转头看看墙壁四周，都写满了／刻满了一些字，多是ＸＸＸ至此一游之类，其中亦有不少当朝权贵、江湖大家的名字，看来每个人都有落难的时候。
蓦地，一个名字出现在我的眼前，赫然正是“甘霖”二字，甘霖正是甘甘，甘甘只是一个小名而已。只见那娟秀的字迹：久闻小楼大名，奈无缘见之，每逢雷雨夜即游荡野外，今日终见之，甚幸。
看日期，是两年前。
她本来就行动不便，但好奇心却仍如此之重，忍不住想调笑她两句，刚转过头，却见她肩头抽搐，似在强忍痛苦，我这才恍悟，她受伤远较我为重，我再也顾不得避嫌，几步走过去，轻轻扳过她肩头，只见她脸上早已挂满泪珠。
只见她肩头上的伤口犹自未能凝结，不断由伤口冒出黑血，显然是有毒，而从她腿际也是不断有血冒出。
我再也顾不得避嫌，将她衣服缓缓俱都除去，她的身子微微发抖，既似痛楚又似害羞。
她的身躯洁白如玉，这种情形下便是柳下惠也非动心不可，我只能强忍着，用嘴将她伤口上的血吸出，眼神慌乱间更是瞥见她坚挺的双峰以及那两点鲜艳欲滴的妖红。
她的内息极乱，一时之间难以平定下来，看来只得等回到房间才能好好牵引一下了，此时只能把她伤口中的淤血和毒吸出来，好在这浴池有两个水管，一个进一个出，好似活水一样，不停地冲洗着伤口，省去不少事。
穷鸟族有一门自疗术，可以使伤口快速凝结，如此一来，倒不用金创药等了，在水中也是无妨。
她背上的伤口有几处，只有肩头处颇大，后面的就料理多了，当后面伤口料理完毕后，我知道终于要面对最万万的地方了。
我轻轻将她身子扳了过来，她的脸红得像一块红布一样，眼睛紧闭，显然内心颇为激动。
我勉强静下心神，眼光飞速扫了一下她小腹及大腿处的伤口，立即闭上眼，然后把头埋入水中，用嘴唇伸到她柔软如玉的腿……
当终于把伤口料理完毕，我也出了满头大汗，这种情形真比对阵杀敌还要难得多。
既然都已裸裎相对，我也就不再避讳什么，转过身去，痛痛快快地沐浴一番。
小楼的服务果然极为周到，在墙壁上的箱子中亦挂有新衣，我和甘甘穿戴好，方自走到客栈中，仍是由我抱着甘甘，这时甘甘脸上的红潮退去，我的心情也逐渐平静下来，此时洗过后才感到腹中饥饿。
客栈里与平常的客栈并无什么两样，一楼是饭厅，二楼则是住宿处。食物甚为鲜美，鸡鸭鱼肉之上的热气香气更是让人垂涎三尺，我们再也顾不得风度，大吃起来。
逃亡这些天来，从未像现在这样吃得开心，所有的危险似乎都远去了，楼外雨还在下，追兵还在四处追寻我的影踪，还有江湖高手在为赏银追杀我。
天空还黑暗。
这片刻的安逸对我来说实在是一种难得的享受，也许明天，也许下一刻，我就得再次展开我的逃亡生涯，像丧家之犬，奔波在这茫茫雨夜。
我一定要到达那个地方，我必将到达那个地方。
船还在行驶着，从西向东，正是沿着我追来的反方向。
我吃好饭，正想抱着早已吃饱坐在那里静静看我吃饭的甘甘上楼，只见那个开门揖客的掌柜来到我桌前，对我说：“楼主请龙公子上楼一叙。”
我不由一怔，他们早知我身份居然还敢让我上来，如果不是胆大到连王法通缉都漠视的话就定是有图谋了，不过他们若是有所图形卡谋，在我未上来之前即可下手了，更不会放任我们疗伤，想到这里，我定下心来，知道该见的总是躲不过，于是道：“好。”
楼上房间并不多，共有两间，全都空着，而那侧的房间则是给小楼上的人居住所用，也就是说，到现在，我们是唯一顾客。
甘甘功力还未恢复过来，比较虚弱，我功力恢复也不多，再说还要为她疗伤，也就不矫情，直接要了一个房间。
“小心！”甘甘看我走出房门时，说道。我点点头，随胖掌柜去见楼主。胖掌柜把我领到船头即离去，临走时把门带上，而这并不是一个房间，仅仅是一个阳台。
楼主背对着我，站在船头，手扶着栏杆，我见他不动声色，也就不动声色的走了过去，俯视着下面。
车船楼楼主手中拿着一根长长的竹竿，足有我长枪两倍的长，他用长竹竿去挑那些死尸，那些追杀甘甘而被甘甘所杀的“破军”杀手。也不见他如何运力，只见他手腕轻轻一抖，那些尸体已被挑飞出去，看上去极为轻巧，仿佛他挑的不是百余年的尸体，而是一根草、一片纸、一个小石块而已。
举重若轻，而竹竿又如此长如此细，给人以莫测高深之感，他的功力我看不出深浅。
我知道我遇上了高手。
他挑，我看。没有尸体的时候，我们也就那样默默地不说话，气氛诡异而又平衡。
由于在浴室吸毒的时候，船就一直不停地在走，因此不一会就到了我与“儿犬”厮杀的地面。
车船楼主依旧运竿如飞，将狼匕、豹四娘等挑到路旁，只有在挑猫老三时，竹竿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就依旧将尸体挑到路下，尸体飞起时，那白猫刺青也仿佛飞起来似的，看上去说不出的诡异。
再以后，几乎就没有尸体了，楼主然后才转过身，道：“活人和死人有什么区别？”
至此我才开始注意打量起他来。
他的头发闪着一种奇特的光泽，长发披肩，身上的衣服也不知是用什么料子做成的。
他是一个老人，虽然我看不出他的年纪，皱纹也不多，但是那种冷静睿智的目光却只有一个饱经沧桑、大智若愚的老人才可能拥有的。
他的身材也不高大，甚至有些矮小，但任何一个人在他面前都不会觉得自己高大。
总而言之，这是一个相当高深莫测的人，而且，我发觉他对我并没有什么恶意。
我未想到他竟然会问这个问题，沉吟良久，感觉这个问题似易实难，实在难以回答，当下沉吟不决。
只恭敬道：“不知可否请教几个问题？”楼主道：“请讲。”
“请问适才的掌柜是否是二十年前的‘忘忧大侠’凤添添？”
“不错。”
“适才牵马的是否失踪十年之久的幻师青牛先生？”
“不错。”
我心下暗凛，这两人俱是江湖中极为有名的高手，已消失许久，却未想到了楼船之舟上，凤添添二十年前已然名陲铁马，后来主动请缨参与戈马会战，与其他一十二名江湖高手自成一阵，在戈马大平原上以十三骑毙敌军七百余人，是历史上最为有名的以少胜多的经典战例之一，而那一十三骑更为誉为“十三天骑”，只是战后，他便再也没有回到铁马对岸，一十三骑俱都殒命。
而铁马王更是为他们亲笔题名为“铁马十三天骑”，在王都夙沙十战内烈士陵墓中建起了“铁马十三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