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几日，那个林姓朋友又来找他。
酒过三巡，林姓朋友开始抱怨在职场往上爬的压力，杜子键马上觉得与对方“同是天涯沦落人”，拍着对方的肩膀，称兄道弟，决定敞开心扉倾诉愁苦。
林姓朋友是个好的聆听者，他不仅听懂了杜子键说的每一句话，而且恰到好处地表达了他的同情，最后，他还给出了解决之道。
他说：“这样吧，你相信我吗？”
杜子键点点头。
林姓朋友说：“我认识一个朋友，在地产界也做项目，在S城有一个项目要投标，据说杜氏集团上次的投标书完美无缺，非常想看一下，当然，代价是……”
话还没有说完，已经被杜子键打断，他不屑一顾地说：“哪里有外界想象的那么完美，资金方面其实还……”说到这里，他突然住嘴。
杜子键就是本性再混沌也知道这个消息于杜氏企业的利害有多大。
但好在对方通情达理，并不继续追问，反而顺势将话题转了过去，他才暗暗吐出一口气。
他不知道，祸从口出，他这几个字就相当于给了敌手一把利刃。
再过两日，各大媒体在一夜之间爆出一条耸人听闻的消息：杜氏企业中标“立体城市”背后的秘密。
他们这样说：有业内人士爆料，杜氏企业在投标前，资金问题并没有充分准备，提交的计划案中各项条款并非全部属实。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紧接着，杜氏与其合作伙伴联合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一切有关资金的事宜，证明他们的策划书中所有描述均为事实。
媒体立刻又转了风头，此次事件成为杜氏“立体城市项目”的一次免费的公关活动，对杜氏而言，一举两得。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杜子山正躺在床上看一本商业周刊。
令人吃惊的是，他镇定如常，而且嘴角泛起一丝难以觉察的微笑。
一切都如他所料，敌人并不善罢甘休。
好在，他防患于未然，做好了准备功课。
军中无帅，以致敌人松懈，以为好攻，但却恰恰相反。
他的这丝得意的笑容全被叶程看在眼里。
这又成为他新的罪证：老奸巨猾。
叶程对爱人的一颗心真正冷却。
再过几日，杜子山的病情越来越重，甚至开始吐血，说话也尤其无力，更不见进食。
老父亲和老母亲看过后，慌了手脚，回家后立刻要派私家医生过来诊断。
医生急匆匆踏进门，刚刚说明来意，杜子山就有气无力地朝他摆摆手，他说：“我的病我最清楚不过，不用大惊小怪。”
医生怕回去难以向老爷子和老太太交代，忙说：“还是再看看比较放心，您就当是为了让老人家放心吧。”
杜子山说：“不必了，你回去就说，我已经觉得身体有好转，让他们放心。”
医生再不能说什么，颓然走掉，一路上想的是怎么向二老交代。
打了胜仗，杜子山高兴吗？不见得。
事实上，他心灰意冷，真不想回到人间面对现实。
但今日，他决定摊牌。
那个时候，叶程正端着煮好的中药走进来，毫无感情地说：“药好了。”
说完将盘子放在桌上，转身要走，杜子山突然叫住她。
他的话一出口，她瞬间脸色苍白。
他说：“如果你说，希望我死，我就死在你面前。”
叶程看住杜子山，仍然没有太多表情，不出声。
杜子山感觉无比凄凉，他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不恨你，我只恨爱你不够让你变了心。”
这句话一出，叶程手里的杯子“呯”一声落地，碎成了一片片。
佣人闻声急忙推开门，看见夫妻二人间气氛不对，立刻吓得退回去。
叶程的两行泪顺着脸颊流下来。
但她立刻转身，仰起头，不让杜子山看见她的脸。
杜子山当然已经看见，他继续说下去：“你还是爱我的，是吧？如果不是，你不会这样激动。你还是不忍心，是吧？否则你不会为了我流泪。”停一停，他又说，“这样，我死也甘心了。反正失去你，我也不愿意一个人留在这个世界。”
这个时候，叶程突然转回身，走到他床边坐下来。
她长长叹一口气，抬起头来问他：“你一直明白？”
杜子山的眼泪立时滑出眼角，他点点头。
她问：“为什么？为什么你明明知道还要这样？”她的表情已经扭曲，似乎有人用针在刺她心脏。
杜子山说：“我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希望我死？你究竟恨我有多深？如果你真恨我至想要我死的地步，我死不足惜。”他突然端起眼前的汤药，送到嘴边。
叶程一看，立即伸手打翻药碗。
杜子山泪如泉涌，但脸上却带有欣慰的笑意，哽咽着说：“你看，你还是不忍心让我死吧？”
叶程再也忍不住，双手捂脸，眼泪至她手指缝隙间滑出，颗颗滴落在杜子山腿上。
杜子山的眼泪也终于决堤。
他抬起头来看向窗外，他想问天：世间情为何物，为何叫人断肠？
过了不知道多久，叶程抬起头来，她凄楚地说：“早知如此，你又何必当初？”
杜子山回过头来，他眼神凄酸，脸上却带了复杂的笑意，他迷惘地问：“当初？你是怨我当初对你一见钟情，还是当初非你不娶？”
叶程突然歇斯底里笑出来，她想，他到现在仍然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她说：“我知道了，我全部知道了。”
到这个时候，杜子山终于意识到问题可能出在哪里，他无比诧异地问：“你究竟知道了什么？”
叶程绝望地说：“好，你不愿意面对，让我来帮你回顾，回顾我们的从前。”
她吐出一口气，凄凉地说道：“那一年，我怀上了你的孩子，你的父母不能接纳我，于是，你抛弃了我和你的孩子，你为了家族利益娶了千金小姐，置我们的死活于不顾，我父母也因此伤心过度，发生车祸，我因此家破人亡，开车冲入海想要自缢，幸好被一个大学生发现救了我。三年后，你与妻子不和离异，在人群中碰到我，发现我已经记忆全无，你又将我娶回家门。”
杜子山睁大眼睛看着她，目光突变，然后，笑起来，仿佛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叶程意识到事情也许并非如此模样。
她听见他这样说：“原来我一直爱你如爱我的生命，而在你的心里，我竟然禽兽不如。”他笑不可抑，说下去，“这是谁告诉你的故事？”
叶程内心有疑，隐去个个人名，一一说出查寻真相过程。
杜子山重重吁出一口气，看进她眼睛里，说：“相信我，这不是真相，我爱你永远嫌少，怎么会这样对你？”
那时那刻，叶程被他的目光完全融化。
她不由自主带着希望问他：“那为什么，我每一次问你过去的事，你总是不说？”
杜子山伸出手来，像每一次为其妻解答疑问一样，他习惯性地将她额前的头发理在后面。
这个动作，无限温柔，无限怜爱，叫叶程迷醉。
良久，他温柔地问她：“你真的想知道吗？”
叶程温顺地点点头。
他看见她眼睛里的渴望，叫他怎么都无法拒绝。
他终于说出一个“好”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