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
羽晨使劲擦了擦眼睛，勉强挤出个笑容,虽然笑容比哭还让人心痛。
“羽晨……”
一句话还没说完，弥哲猛烈急喘起来，原本苍白的脸迅即漾出异样的潮红。
羽晨从没见过这样的情形，心急之下就想跑出去求救，谁知脚还没有迈开，袖子就被人从后面抓住，回头望着脸色愈加潮红的弥哲，羽晨心急的想挣脱。
“等……等等，别去。“
“可……“
“放心，一下，只要一下下就会没事的。“
拼命的顺着气，弥哲直直的盯着羽晨，抓着他袖子的手丝毫没有放开。
羽晨无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弥哲痛苦喘气的模样，脑海里不自禁浮现出刚才双舞对他说的话。
“我可以为他马上施行手术，但成功率不会超过20％……“
“……只要你能进入若耶，就可以把手术的成功率提升到50％以上。”
“……想进入若耶，必须唤醒你手中的伽陀罗——用你的心……”
若耶，若耶……最近怎么总是听到这两个字，到底若耶是什么地方，为什么进入若耶能让弥哲的身体康复，为什么……
他又该怎么进入若耶……
“……羽晨？羽晨！……”
“啊，弥哲，怎样？好点了吗？”
羽晨回神才看见弥哲说话间虽然气息还是有些不稳，但较之刚才好多了，脸上的红晕也减退不少，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你怎么了？叫了你很多声才有反应。”
“啊，没，没事，呵呵……对了，刚刚听释妈妈说，你不想做手术，为什么，做了手术后，身体就会好了，不是吗？“
弥哲转头愣愣的望着羽晨，平日明亮幽黑的眼神黯淡不少：“真的会好吗？其实，爸爸妈妈跟医生说话的时候，我在门外都偷听到了，连医生都说即使做手术，成功的几率也不高……但妈妈他们却骗我说，只要我施行了手术，就一定会康复，哼，这种话从小到大我听得耳朵都长茧了，怎么会不知道他们只是在骗我……骗我……“说着说着，眼泪顺着眼角默默的流下来，浸湿了鬓角，****了枕巾，也燃尽了羽晨心中最后一丝迷惘和退缩。
这一刻，羽晨下定决心，48小时，就48小时，一定要想办法进入若耶，不管若耶是什么地方，无论怎样艰难……都决不能放弃。
心神一定，羽晨振作精神，这次换他握住弥哲探出被外已然骨瘦如材的手，直直的，诚恳的望着他，一字一句道：“弥哲，你爸爸妈妈没有骗你，只要动了手术，你一定会康复，一定会，我保证，再说，你不是很喜欢爬山吗？我们约定，等你这次病好了，寒假我们就去爬山，爬很高的山，然后我们再去爬你梦想中的珠穆朗玛峰，虽然它很难爬，但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也行，直到爬到山顶为止，这些都是你告诉我的，男子汉大丈夫说话不能不算话，你一定要努力好起来，嗯？”
羽晨说的很急，甚至急的有些语无伦次，弥哲却在这种近似语无伦次的话语间，黯淡的眼神逐渐变亮，苍白的脸颊渐渐泛红，只是这次不是病态的潮红，而是兴奋、希望的艳红，像一朵本来已然枯蔫的花儿重新复活过来般，焕发出生命的光彩。
双舞没走，自羽晨进入隔离室后，他一直靠站在门边，他不知道他为何会站在这里，他甚至不知道为何他要站在这里。
刚才他对羽晨说的话中，一半是真，一半是假，这个叫释弥哲的小孩确实有极严重的心脏病，但却不是先天性的，甚至不是遗传性的，而是……那个人恶作剧的牺牲品之一。现代医学虽然不能治，但他可以治。
不过，世间的事，想得到什么，就必须失去些什么，这是大自然生存的规则，他确实能治好，但相对的自身多年修习的灵力将失去二成，为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类失去两成灵力，他自认不是什么大善人，对不起，做不到。
这次他从美国来，只是感觉到同类的气息，沉寂了这么多年，那家伙该苏醒了。却不料，竟然会在这样的情形下见面……
双舞轻笑出声，只是笑声中有着难掩的无奈和自嘲。
“如果你真的不想……的话，不要太勉强自己。”
千丝轻轻来到他身边，看着许久不见的好友，眼中也多少有些忧色。
双舞瞄了眼室内：“你能放的下他？“
他，指的自然是羽晨，答案不言自明，千丝默言。
“放心，只不过两成灵力，过个把月，会恢复的。”双舞斜眼打量着千丝：“怎么？你的灵力还没有恢复吗？看你这副透明兮兮的惨样，恐怕五成灵力都没回复，真不知道你们怎么会同时看好那小子。”
千丝抿唇，眼露不愉：“我相信羽晨。”
“好好，别生气，我说说罢了。”随即说笑的神色一整，望着千丝的眼睛异样认真：“不过，既然选择了他，就代表着他也同时失去了撒娇依赖的权利，必须经的起磨难，你……太宠他了。”
千丝神色一滞，别过眼，轻声道：“我知道。”
“这次的两成灵力我不会白给那小子，如果他进入不了若耶的话，就等着收尸吧，我先下去准备，你好自为之。”
千丝望着双舞远处的背影，良久才深深的叹口气，苦笑一声，自言自语：“羽晨，真不知道选你，对你来说，是福还是祸……”
释宅为中间镂空的艺术设计，一共有三层，手术室设在三楼。
手术室门上的灯亮着，像是点燃着人们心中的希望。
“羽晨，我们约定，等我身体好了，我们一起去爬山，爬遍世界上所有的高山……”
这是弥哲在进手术室前握着他的手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亦是两人间的约定。
双舞进去前也说了一句话：“这次手术的成功与否全在你的掌握中……”严肃的眼神，认真的表情，倔强的身影。
虽不知为什么，但羽晨心底知道，他说的是真的，他没有说谎。
暗暗收紧手指，羽晨慨然的一转身，一言不发的向外走去。
采青也随即跟在他后面，默默的走着。
若耶……
花地，高台，飘飞的木鱼。
羽晨定定的坐在琴桌前，桌上端端正正的放着伽陀罗，千丝站在他身旁，悠远的目光似望着羽晨，又似望着伽陀罗，或者什么都没望，只是愣愣的发呆。
高台与同为手术室的三楼高度相近，相信琴声一起，定会一音不漏的传达到那里。
再次望了望手术室的方向，羽晨回神深呼吸，强迫似的让自己纷乱的心平静下来，这个前奏若在平时，一点都不困难，不过现在，足足费了一刻钟的时间，羽晨才把自己的呼吸调节到舒缓绵长的气息。
手，慢慢的放在琴弦上，配合着呼吸的频率，做着预备的动作，明明这个动作做了不下千遍，此时的手指却有着微微的颤抖。
颤抖代表紧张，也代表心不定。
要知道，关键之处，微小的颤音都能毁了整曲的韵味，何况这般明显到肉眼可见的颤抖。
当手指拨动琴弦的前一刻，有只精致修长的手抓住了羽晨使力的手腕：“羽晨，我说过很多次，心不定，不要碰琴。”
羽晨回头望着难得严肃的千丝，嘴一扁，隐忍多时的泪水终于流下来：“千丝，我……我真的不知道怎样才能进入若耶，但我又不想弥哲死掉，千丝，该怎么办？我真的不知道。”
千丝清冷的眼神有倏忽的闪烁，随即凝住，声音愈发冷冽，只是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的声音里有些微微的勉强逼迫后的颤抖：“双舞是我的好友，相处多年下来，我很了解他的脾性，他是那种绝对的说一就是一的个性，所以羽晨，这次想救弥哲，你就必须依言进入若耶。没有任何人可以帮你，只有你自己能帮自己。”
说完，竟是毫不犹豫的放开钳制着的手腕，云袖一拂，消失在羽晨眼前。
徒留空气间一句莫名的话语：“音由心生，音由心生……”不间断的重复着，重复着……
什么是音由心生，羽晨不懂，也没时间去让他慢慢懂。
手再次放在弦上，柔柔的音，就如清泉的流水般缓缓溢出……极净，极美，极清……不过，一切感觉仅此而已，羽晨眼里看的，心里想的，从来不是琴，不是声，而是人——
以前是为了姥姥；
现在是为了弥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