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近日从民间寻了一位奇特之人,她所练之功,不似男子般刚硬,既能防身,又可舒展筋骨。杜太医也说,太妃的眼疾,大多是因为忧思过度而导致肝火过旺,若能多到外面走走,或许会好得快些。”梓尚起身做了揖,不急不徐地道。
千正允见他有意帮自己,便也顺水推舟道:“如此倒是个好主意。梓大人可命那人进宫服侍太妃娘娘,一来为娘娘解闷儿,二来也可为娘娘的病势做些助力。”
“只因这套健身益体的法子特别,需在晨露之时和夕阳归下之时进行,又需在空旷之处,集天地之灵秀,方才可以作用。微臣见此女子为人端正,便修建了一处莲榭为其安身。若太妃娘娘不弃,可愿屈尊前往?”梓尚继续躬着身道,话毕又抬眼看了看陌思羽微怔的面孔,浅浅一笑。
陌思羽看清了他眼中的笑意为何,不过就是让自己兑现当初的承诺罢了。
千正允见陌思羽沉默,面色青白,于是欲开口回拒。
“古来尊师重道者,都应这般。既是对哀家的眼疾有益处,哀家更是求之不得。那就烦请梓大人,每日派人来接哀家前往就是了。”陌思羽暗自吸了几口冷气后,淡然地说道。
“诺,微臣这就回去安排便是。”梓尚敛了笑,认真地躬身答道。
千正允此刻已不好再多话,只得暗暗叹息着如今才能体会半分陌子上身为君王,也无法按自己心意行事的苦楚。
“嗯。摄政王,皇上今日就在哀家这里住下了,明日开始再回养修殿,可好?”陌思羽又将话题调转,笑着问千正允。
千正允起身道:“全凭太妃安排。”
“若无其它事情,大家就告退吧!”陌思羽已然颇于周旋,目光清幽地道。
“微臣等告退!”三人行了礼,各怀心事地退了出去。
待众人退下后,陌思羽只留下米兰在身旁服伺,月儿去备午膳。
陌思羽宠溺地看着轩儿,狼吞虎咽地吃着自己亲手做的蛋糕,多日来积压的忧虑全消,也暂时忘却了千正允的猜忌,假面的阴险和梓尚的啜啜逼人。
“皇上慢点儿。别咽着了,喝点水。”陌思羽倒了杯温水,又用绢子帮轩儿擦了擦油腻的小嘴角,细心地道。
“还是太妃额娘对儿臣好。这几日在相府,师傅只肯给儿臣喝清粥。害得儿臣每日都要更衣好多次。”轩儿舔着手指上的白色奶油,转着大眼睛,抱怨。
“他为何不给皇上吃好吃的?”陌思羽颇感意外地问。
“师傅说要想早日见到太妃额娘,儿臣就要快些将体内的余毒除净。喝粥能加速什么谢。”轩儿认真回想着梓尚的话,回应道。
陌思羽点了点头,明白梓尚说的是新陈代谢。
如今细想来,虽然那人所用的手段都太过阴狠,可对于这结果,却总是好的。
或许是因为每个人对事情的处理方式不同吧。
看着轩儿抚着圆溜溜的小肚子,陌思羽笑道:“皇上就怕这蛋糕吃多了,也会肚子疼?”
轩儿一怔,后又释然道:“不会的。师傅说过了,那女人再不敢来害儿臣的。不过,那红衣女子,倒真有几分美艳,比太妃娘娘不足,却胜过了皇额娘些许。”
陌思羽微怔,“皇上,你刚刚说什么?什么,红衣女子?”
轩儿一边拖着有些困乏的身子慢慢移向软榻,一面无心快语地道:“儿臣也只是在琐窗边偷偷瞧过她一眼。听说她是师傅的侧室,可甚少在相府内走动。只儿臣中毒那日,听见师傅对谁怒吼,后来听服侍儿臣的侍女说露了嘴,才知下毒害儿臣的正是师傅的侧室。”
陌思羽一恍神,手上的茶盏碎了一地,刚要爬到软榻上睡觉的轩儿,吓得立时清醒。
“太妃额娘!你还好吗?”轩儿惊诧地望着陌思羽,见她脸色苍白,不由得担心起来。
“皇上,此事,万万不可再对其他人提及,可记下了?”陌思羽快步来到软榻前,低声拉着轩儿的手吩咐道。
轩儿点了点头道:“儿臣也知道这事若传了出去,必是对师傅不利,自然只会对太妃额娘说说便是。可是,太妃额娘,儿臣不明白,为何总有人设计害儿臣呢?”
“总有人?”陌思羽心里一惊,反问道。
“听说父皇是突然薨了,皇额娘那时为了保登基大统,可儿臣不过是个婴孩,皇额娘身边的谦嬷嬷说,伊贵妃和诸候国的朋党害过儿臣几次。幸有摄政王相救,儿臣才能活到此刻。如今好了,儿臣不仅有他们,还有太妃额娘和师傅,再也不用怕那些人害儿臣了。”
陌思羽听着年仅四岁的轩儿如此懂事,如此淡漠地说着自己经历生死的命运,心如刀绞。
生在帝王之家,虽享尽极至尊贵,却也要承受万般催心的阴谋。
如此细想,陌思羽倒不禁同情起了陌子上,当年三岁拭母,六岁射杀乳母的他,心里该是有多么痛楚,该是受了多少的惊骇之后,才会那般决绝。
这样思量着,也就越来越能理解当初陌子上对自己所有的残酷,那其实是一种无言的保护吧!
“太妃额娘,你别难过,别哭了。儿臣如今不是好好地么?师傅说过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尤其是面对敌人。别人越是想让儿臣哭,儿臣偏偏要笑给众人看!”轩儿伸出小手,仔细地为陌思羽擦着眼泪,冰波一样的眸子里闪现了与年纪不相衬的冷漠和绝然。
陌思羽心痛地将他揽在怀中道:“皇上!是额娘对不起你,让你受了这许多委屈。如今额娘就是拼着一身清誉不要,也必定保你周全。”
“咦,额娘也有这个荷包?”轩儿的小手无意间摸到了一个香苞,侧眼一瞧,惊讶地问道。
陌思羽擦了擦眼泪,俯身去看时,轩儿正把玩着那个一直系在腰间的木兰荷包。
“皇上可是喜欢?若喜欢,哀家明儿个就绣个给皇上。”陌思羽见轩儿望着它出神,便笑了笑道。
“太妃额娘,这几日在相府,夜里常常听见师傅一个人吹笛,有一次儿臣偷偷起身爬在窗前看他时,他手中握着的就是这个香苞,一模一样。”轩儿十分认真地回忆道。
陌思羽原本就波澜四起的心潮,此刻更加澎湃了。
“皇上可确定?”陌思羽急问。
轩儿点头道:“确定。月光下,那荷包上的木兰花熠熠生辉,像活开了似的,好看极了。”
陌思羽将腰间的荷包握紧,眉宇紧皱,心想:红衣女子,木兰香苞,还有梓尚每次望着自己的眼神,虽然冷漠,却透着别样的情结。
难道?
陌思羽的心跳漏了一拍!
不,这不可能,就算他还活着,也绝不会以身犯险,竟然来到了皇宫之中。这等于是将自己送进了死牢,没什么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