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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我到布里斯托尔去

事情进行得其实不是十分顺利,我们出海所用的准备时间远长于预期,而且当时大夫把我留在他身边的计划和其他的计划也一样没能实现。因为大夫必须去伦敦找另一个大夫来接替他的业务,乡绅也在布里斯托尔紧张地忙碌着;我则是仍住在府第上,几乎像个犯人一样在猎场看守人老雷卓斯的照管下生活。我的脑子里装满了航海的幻想和关于陌生岛屿和探险的各种千奇百怪的设想。我一边仔细看地图一边思考着,并且记住了上面所有的细节。每天我坐在管家房里的壁炉旁,幻想从每个可能的方向向那座岛前进;在幻想中,我探索了它的第一亩土地;成千上万次地登上了那座名为望远镜山的高山,还在山顶饱览了最为瑰丽和变幻无穷的风光。有时我还幻想岛上有危险的野兽同我们搏斗,岛上处处充满了危险;不过即使我幻想了这么多,我也没有预想到当我们真正踏上岛上后遇到的那些起义和悲惨的事。

时间就这么着一周周过去了,直到有一天,有一封写给利弗西大夫的信来了,附注说:“如果他不在,可以由汤姆·雷卓斯或小霍金斯拆阅。”根据这句话,我打开了这封信,我们或者说是我发现了——因为猎场看守人只能看懂图画,他对阅读毫无能力——下面的重要信息:

亲爱的利弗西:

因为我不知道你是在府第还是仍在伦敦,于是我把这封信写了一式两份,分别寄到两个地方。

我们的船已经买到了,而且已经装备好了,正停泊着随时准备远航。你永远也找不到比这更美的双桅船,足足有两百吨,可是连个孩子都能驾驭它。它的名字叫伊斯班袅拉号。

这艘船是通过我的老朋友布兰德利得到的,他绝对是个地地道道的大好人。正是这位好朋友帮我在这事情上出了很大力气。我敢说,只要布里斯托尔的人听到了一丝关于我们要去的那个港口,就是宝藏所在的地方,任何人都会和布兰德利一样的。

“雷卓斯,”我停下来说,“利弗西大夫会不高兴的。乡绅说得有些太多了。”

“好啦,谁说的才是对的呢?”猎场看守人愤愤不平地说,“我想乡绅不可能因为利弗西大夫的话而闭嘴,要是他真那么做了,那才是奇怪呢。”

听了这话,我放弃了评论而是照直读下去:

布兰德利本人发现了伊斯班袅拉号,他通过一系列令人叫绝的巧妙安排,用最少的价钱得到了这艘船。不过在布里斯托尔,有一帮人对布兰德利非常的不友好。他们对这个诚实的人进行了诽谤,说我可敬的朋友是个见钱眼开的浑蛋,那艘船就是他的,然后他用一个高得离谱的价钱卖给了我。不过,他们中的任何人都必须承认这艘船的价值。

到目前为止,我们一切顺利。工人们或者说装索具的工匠们,整天慢吞吞的;但这不是最难以忍受的。我最头疼的是船员的问题。

为了防备土人、海盗或是可恨的法国人,我想要整整二十个船员,不过让我犯愁的倒霉事是我最多只找到了六个人,幸好到最后,我那惊人的好运气给我带来了那位我需要的人。

当时我正站在船坞里,因为一个非常偶然的机会,我认识了他,并且和他攀谈了起来。他说他是个老水手,在岸上开了间酒馆。长期的航海让他对布里斯托尔所有的船员了如指掌。就像所有船员一样,他在岸上觉得自己的健康情况不佳,因此想找一份船上的厨子的工作,借此重回海上。他说那天早晨他之所以跛着脚到了船坞那儿,就是想闻闻海盐的味儿。

我被这人极大触动了,换成你我想也会这样的,出于同情,我决定雇佣他作为船上的厨子。人们叫他高个子约翰·西尔弗,他只有一条腿;可这正是他最为可取的地方,因为这条腿正是在豪克上将麾下为祖国服务的时候失去的。想想我们生活的这个可恶的年代吧,利弗西!这个可敬的人竟然没有得到抚恤金!

好了,言归正传,先生。本来我以为我就是雇了一个厨子,但没想到我得到的是一整批船员。西尔弗和我一起在几天的时间里就找到了一群非常坚韧的好朋友,一看他们的脸,我就知道他们绝不是徒有其表,而是最坚韧且不屈不挠的朋友。我敢肯定我们能和一艘快速战舰作战。

高个子约翰一眼就看出,我已安排好的六七个人中,有两个是那类毫无经验的嫩手,他告诉我,这是我们在一次重要的冒险中最怕的一类人。

我身体非常的健康,饮食也很好,像头牛一样吃得下、睡得着,但是只有听见水手们在绞盘机上行走的声音,我才能真正觉得高兴。出海!管什么宝藏呢!真正令我心驰神往的,正是这瑰丽的大海啊。所以,利弗西,要是你看得起我的话,你现在就赶来吧,哪怕一小时也不要耽搁。

让小霍金斯立刻去看看他的母亲吧,让雷卓斯和他一起去,给他母亲找个跟班;然后让两人立马赶到布里斯托尔。

约翰·特里罗尼

又及——我的好朋友布兰德利,他向我保证,要是我们八月底还在海上的话,他就会派一艘船去找我们。而且他找到了一个可尊敬的朋友来做我们的船长,虽然那位朋友是一个固执的人,这稍微令我惋惜,不过,他在其他任何方面都是个好手。高个子约翰·西尔弗给我们找了一位非常有能力的大副,他叫埃罗。我还有个能用吹哨子召集水手的水手长利弗西;现在我们已经万事俱备了,在我们的船上,任何事都能像军舰里一样啦。

我忘了告诉你,西尔弗可是个小有资产的人;我从得来的信息中了解到,他从未让自己在银行开的户头透支。为了跟我们出海,他让妻子留下来经营小酒店;这位夫人是位黑人妇女,要是让像我们这样的老光棍来猜测,让他重新回到海上漂泊的原因,除了对大海的爱,他的妻子恐怕也是个不小的原因,但是我觉得这完全是值得原谅的。

约·特

再及——霍金斯可以同他的母亲待上一个晚上。

约·特

于古锚旅店,布里斯托尔

一七××年三月一日

你完全不能想象看到这封信我是多么的兴奋,我高兴得几乎忘乎所以。不过要是说谁曾经让我瞧不起,那就是老汤姆·雷卓斯了,他在那儿一个劲儿地唉声叹气。我觉得任何一个猎场看守者的下手都非常愿意跟他交换位置。但乡绅是不愿意这样做的,而且乡绅的意愿在人们眼里跟法律一样,除了老雷卓斯,还没人敢抱怨他的话。

第二天早上,我们走路到了“本葆海军上将”旅店,到了之后,我发现我的母亲非常健康。曾经让我们长期陷入恐惧和不快的那个人——船长,已然躺进了坟墓,他再也不能给我们带来不快乐了。乡绅派人修复好了我们所有的东西,重新油漆了酒吧间和招牌,还为我们添置了一些新的家具,特别给我母亲买了一把非常漂亮的圈椅,还为我的母亲找了一位男孩当学徒,就是为了在我走之后让我的母亲有人照顾。

一看见这个男孩,我突然明白了现在我将要面对什么。尽管我对将要到来的冒险生活充满了幻想,仔细将我可能面临的危险都想了一遍,可是却没想到,我即将离开我的家。一直到看见这个即将代替我的、做事笨手笨脚的男孩,就要代替我留在母亲身边,我的泪水禁不住一下子便流了出来。我恐怕我并没有为那个男孩带来什么好生活,因为他对这工作并不十分熟练,我不得不上百次地纠正和贬低他,但是却没有给他时间适应。

过了一晚上,第二天吃过午饭,我就和雷卓斯走着上路了。我告别了我的母亲和这个从未离开过的小海湾,当然还有我亲爱的老“本葆海军上将”旅店,虽然自从它被重新油漆过,就不像以前那样令人感到亲切了。我最后想到的竟然是船长,他总是爱在海边沿着海滩大步向前走,我想起他的三角帽,他面颊上的刀疤,还有他那顶旧黄铜望远镜。没过一会儿,我们便遇到了一个转弯,就看不见我那个亲爱的家园了。

在黄昏时,我们在“乔治王”旅店前的荒地上搭乘了邮车。雷卓斯和一个相当肥胖的老绅士把我夹在中间,车行飞快,夜凉如水,就算是这样,我还是一上车就睡着了,车一路颠簸,我越睡越熟,车子一路行驶,我们走过了一站又一站;最后,当我沉浸在梦乡里时,肋骨突然挨了一拳,这让我惊醒了,我发现天已经亮了,而我们,正停在一个大街的一座高大的建筑前面。

“这是哪里?”我问道。

“布里斯托尔,”汤姆说,“下车。”

特里罗尼先生监督船上的工作,于是选定远远处于船坞下方的一家旅馆作为落脚的地方。现在我们得到他那儿去,最让我觉得开心的是,我们一路走来看到的都是各式各样的船只,型号、帆式和国别各不相同。在一艘船上,水手们一边唱歌一边干活;在另一艘船上,人们悬在我正上方的高高的桅杆上,他攀住的绳索比蜘蛛丝也粗不了多少。就算是一直在海边生活的我,也觉得在这之前,我从未跟大海如此的接近,柏油和海盐的味道让我觉得新鲜无比。我看到了从远方驶来的最奇特的船头雕饰。此外,我还看到了许多老水手,他们在耳朵上戴着耳环,蓄着一大把络腮胡子,辫子上还涂着柏油,迈着摇摆、笨拙的水手步;我想就算是看见和这一样多的国王和大主教,我也没这么高兴。

而我也即将出海了,我将乘着双桅船,和一个吹哨子的水手长以及一群留着辫子、唱着歌的水手们一道出海;我们将出海,然后驶向一个不知名的岛,一起去寻找埋藏着的宝藏!

就在我还沉浸在这些幻想和欢乐中的时候,我们已经站在了一座大旅馆的门前,这时我们正好遇到了特里罗尼乡绅,他装扮得像个海军军官,身上穿着一套结实的蓝衣服,正满面笑容地走出门,并且给我们学了一个惟妙惟肖的水手步。

“你们来啦,”他叫道,“利弗西大夫昨晚就从伦敦来了。太好了!我们船上的人齐了!”

“噢,先生,”我叫道,“我们什么时候启程出发?”

“起航!”他说,“明天我们就起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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