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邓宏昌根本不屑我的小聪明,他只是想从我的话语中捕捉到蛛丝马迹找到破绽,他让我谈谈彭国梁,我刚刚夸了几句彭国梁的政绩,就被他制止了,看来彭国梁和我一样估计也自我表扬了一番,邓宏昌只让我谈彭国梁的问题,还说这是组织上对我的考验,如果我积极配合组织,组织上可以根据我的表现让我回家反省;如果我耍滑头,就只能继续留在这儿反省。我当然盼着能早一点回家了,我突然失踪了,我老婆孩子一定急坏了,特别是我妈,快七十岁的人了,身体又不好,但愿我哥和我嫂子别告诉我妈,可是纸里包不住火呀,别看专案组将我们双规在省军区大院,搞得神神秘秘的,把我们塞进车里后车队不直接到军区大院,还七拐八拐地转了两个来小时,企图将我们转迷糊,其实这年头越是秘密得不能再秘密的事,越是满世界都知道。我估计此时此刻,彭国梁东窗事发早就成了东州城街谈巷议的核心了,当然人们议论到彭国梁的同时,也少不了针砭几句他的秘书,既然跟着彭国梁一起搂了进来,谁还会怀疑你是无罪的?不光不会怀疑你无罪,还会认为你罪大恶极,罪有应得,不用问不用审,马上拉出去枪毙,一点都不会冤枉你的!我总觉得现在人们的日子好过了,仇视的东西却增多了,什么仇富心理,仇贵心理,当然人们更仇视贪官,正所谓恨屋及乌,我当然就成了房屋上的乌鸦了。
跟邓宏昌看似平和的谈话,其实我们心里一直在斗智斗勇,经过一番绞尽脑汁的思考,我终于有了一个主意,既可以积极配合组织调查,又可以不伤及我不愿意伤及的人,这就是将邓宏昌的注意力引到温华坚、陈实身上,我大谈对这两个人的不良印象,但都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一些事,谈得义愤填膺,却没涉及什么实质问题,就这样苦熬了三个小时,一上午就过去了。
邓宏昌和尚小琼走后,我从看我的两个人嘴里得知,尚小琼的男朋友也在东州市政府办公厅,刚好是为彭国梁服务的综合二处,我赶紧问叫什么名字,他们两个告诉我叫朱大伟,其实我问叫什么名字很愚蠢,综合二处没结婚的只有朱大伟,得知朱大伟与尚小琼的这层关系之后,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些天我跟看我的几个人早就混熟了,我从他们嘴里得知尚小琼是省纪委六室的主任科员,之所以到东州市政府办公厅公务班工作,完全是为了寻找杜撰《公务员笔记》的始作俑者,也就是说早在一年多以前,刚好是我接任胡占发前后,省纪委就盯上了彭国梁,这说明朱大伟那时候就得知这个消息了,尚小琼是他的女朋友,在省纪委工作得好好的,怎么突然调到东州市政府办公厅公务班给领导打扫房间了?尽管尚小琼碍于纪律,对朱大伟保密,以朱大伟的性格,也必须刨根问底,因此我断定他早在一年前就知道齐秀英要对彭国梁下手了,怪不得一开始为了给彭国梁当秘书跟我争得不亦乐乎的,后来突然不争了,一副拱手相让的嘴脸,再后来与宋道明又搅到了一起,敢情朱大伟有内线,早就向刘一鹤示好,弃暗投明了,这可真是局中有局,步步为营啊!我自视德才兼备,又善运城府,想不到还没等到大展宏图的机会,就因为跟错了人而毁于一旦,这真是一步走错步步都错啊!
接下来的几天朱大伟的事一直困扰着我,越想越追悔莫及。由于我跟彭国梁的时间不长,又没跟彭国梁出过境,专案组又找我谈了两次话后,终于解除了对我的双规。
离开前,邓宏昌又给我上了半个小时的政治课,主要是阐述目前东州政治形势的复杂性,要求我出去后,对在省军区大院听到看到和经历的一切都要守口如瓶,一是为我个人安全考虑,二是为了避免与彭有关的人干扰办案,三是不想影响东州市改革开放的良好局面。总之,这是政治纪律,一旦发现从我嘴里没有保守住秘密,将立即请我重新进来。考虑到我是彭国梁双规案中第一个走出省军区大院的人,一旦回到市政府必然引起不大不小的轰动,因此专案组已经给我请了假,在彭国梁一案未了结之前,我可以在家休息,但必须随叫随到,并且不能随便出省,当然出境就更不允许了。
邓宏昌的政治课上完之后,派专车送我回了家,一进家门我就想起了裴多菲的那首名诗:“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不知道为什么,一个突如其来的想法久久萦绕在我的脑海里:我要辞职!但究竟为什么辞职?我一时还想不明白真正的理由,只是恨不得马上摆脱彭国梁一案的纠缠,躲得这些是非远远的。我知道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前面还不知有多少令人焦头烂额的事等着我,我下意识地安慰自己,既然赶上了,就坦然面对吧,谁过一辈子还没有个七灾八难的。
我茫然地点上一支烟,疲惫地坐在沙发上,只觉得脑袋里空空荡荡的,当我抬头茫然看见我老婆墙上的艺术照时,我才意识到老婆得不到我的消息不知道急成什么样子了,应该赶紧给她打个电话,告诉她我出来了!没想到,我老婆接到我的电话后并没像我想象的那么焦急,相反倒很冷静,老婆接到我的电话当然很高兴,她告诉我,我出事的当天晚上,不少朋友往家里打电话,打探消息,我老婆刚听到消息的时候也像惊弓之鸟似的,不知所措,但是她给我哥打了电话以后,心情平静了许多,当时我哥异常冷静,坚信我没事,让我老婆放宽心。自从我父亲死后,我哥就成了我们全家的主心骨,山东老家的传统是长兄如父,我哥一方面嘱咐我老婆别将我出事的消息告诉我妈,一方面利用关系打探我的消息,因此我老婆早就知道我被关进了省军区大院招待所。我老婆一提到我妈,我的眼眶就湿了。尽管我老婆和我哥我嫂子对我的事守口如瓶,但是我妈还是从左邻右舍听到了,半个月来老人家的心一直为我揪揪着,生怕我跟着彭国梁做了什么不轨之事,一宿好觉也没睡过,我赶紧告诉我老婆我打车去单位接她,然后一起去看我妈。
放下电话,我又给我哥打了手机,报了平安,我哥听到我的声音很高兴,说晚上给我压压惊。从电话里,我听出来我哥充满了对我的自信,但是即使我老婆也不知道,我心里一直有块石头压着,就是彭国梁案发前给我的那个包,我背着我老婆将那个包藏在了厨房靠近水池子的橱柜里了,尽管我顺利地走出了省军区大院招待所,但是搞不好因为这个包我可能还得回去,但是我打定一个主意,一定要保管好这个包,将来给大嫂一个交待,也不枉我与彭国梁缘分一场。
晚上吃饭时,我哥看出来我有心事,趁我老婆和我嫂子一起去洗手间时,一边给我斟酒一边说,有什么事千万不要瞒他,我一再表示什么事都没有,我哥将信将疑地和我干了杯中酒。
由于我的手机被专案组暂时没收了,刚好为我切断与外界的联系创造了条件,我老婆要重新给我配一部手机,我没同意,我告诉她,我巴不得谁也找不到我呢,非常时期越低调越好。接下来的日子,我一直躲在我妈家看闲书,我老婆下班后也回我妈家,她白天上班时,我嘱咐我老婆只要在办公室,就把手机关了,有事用办公电话联系。没想到张佩芬得知我出来的消息后,一天之内给我老婆发了几十个短信,没办法,我只好给她回了电话,她约我在静夜思茶楼见面,为了慎重起见,我告诉了我哥,我哥怕有意外说开车送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