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我还是说说咱们的辅导员!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哟!他把钱弄给了那位女生,他把她的表现写得多漂亮——热爱集体,团结同学,尊敬师长,学习刻苦,思维活跃,善于创新,积极参加党员培训……其实,大家都很清楚,那不过是他编造出来的。她的品行积分累积到185分,谁都知道那是他有意加上去的。大家都知道他们的阴谋,怎会不知道呢?连瞎子都知道,他把那位女生搞怀孕了。
哦!不!不!我没有说瞎话,这不是毁谤,也不是因为我没有得到钱心里不平衡。我有什么不平衡的呢?我说过我不缺钱,我只不过看不惯辅导员的自以为是,看不惯那个女同学不知羞耻。她算个什么东西!她不过是个婊子。
事实上,我找刚才那些同学,只不过叫他们到学校领导那儿反映一下,至于向上反映统统交给我,但是他们没有一个人感兴趣。确切地说,他们没有一个人敢去反映。我为何苦口婆心地劝他们呢?这对我有什么好处?他们得不到钱跟我有什么关系呢?但我的确跟他们有关系,这简直把我给弄糊涂了。事实上,辅导员一直是单身汉,上几次的贫困助学金发放,以及每学期的评奖情况,都很可疑,每次得到最大好处的人都是跟他有关系的女生。他已经换了几个女生了。我一定要搞臭他。为了正义。这是什么正义!你该明白了吧?我已经说得够清楚了。
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说,你早就应该明白了,早就该打断我,对此产生共鸣。但你没有,估计你也跟他们一样,你虽然站在这里,但跟一个死人没什么两样,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啊!你要是向我证明你不是死人,你就说说吧,随便说说吧,哪怕与这没有关系,我也会感兴趣,我将万分感谢你,把你当成至交。
不,你错了!你说,当然,我得承认你讲得再明白不过了。我也承认,你说的跟辅导员有分割不开的关系。你应该去投诉,应该把辅导员搞臭。但我同样得告诉你,你把对象搞错了。我不应是你的倾诉对象。在我看来,你是一个多么愚蠢的家伙。你自始至终都没有怀疑过我,我是否对你不利。我敢肯定,你没有怀疑过我,哪怕是怀疑的念头也不曾在你的脑袋中滋生。
如果我猜得没错,你的同学很可能会到辅导员处告你,那样你会倒霉,很惨。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这对我有什么好处呢?难道因为那该死的辅导员,我就得留在这里听你瞎扯?不!你错了。我留在这里仅仅是我自己的原因。如果你认为我是因为你才留下的,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未免有些自作多情了。
我不会为任何人留下的,除开我自己,就像我只会为我自己出走一样。不过,我现在没有什么不开心的,我就对你谈几句,可你千万别把它当作我是为你而谈的。事实上,我是为我自己而谈,它可与你没有关系。
你跟刚才那些同学到底有什么关系呢?他们凭什么值得你去为他们鸣不平?你比他们自己更关心他们,你又得到了什么?他们没有得到助学金,那也是他们自己的事。别人只会把你当疯子。你说我是个死人,我不会怪你。事实上,我也当你是不存在的。当然,你说的话也将随风而逝。
再者,你说你不缺钱花,成绩不如人,也就是说,你根本就没有资格获取助学金。但要是你跟辅导员扯上关系,你或许就可以获取那一万元,是这个意思吧?事实上,你们半点关系也扯不上,所有的关系都是金钱跟利益网织起来的幌子。这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你似乎认为她不应该得,也就是那位女同学。恰恰相反,她得到了。你认为这笔钱没有得到合理的利用。按照你的意思,她是靠搞男女关系才搞到那笔钱的。
但你错了,他们之间什么关系也没有。真有关系,那我们应该看得到才对,可你见过关系是什么样子吗?你得明白,辅导员是辅导员,那位女同学是那位女同学。他们是两个人,他们只是他们自己,谁也无法看出他们有什么关系。而你说他们之间有什么特别的勾当,我认为这是你的主观臆断。你没有半点证据,听者也不得不怀疑你是个有心人,天知道你这样做到底是何居心。
你说他把她搞怀孕了,简直是胡说八道。她怀孕是一回事,他把她搞怀孕是另一回事。
我对这个没有多大兴趣。我对你说,仅仅是我对你说了话。我认为我应该对此谈谈我的看法,所以说了上面一通胡话,千万不要以为我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得走了,至于你,我知道你是个大学生,最好不要只是概念上的大学生。我知道很多大学生都只是个概念。
说完,你大步走开了。
19
那个学生站在大树下一动不动。
对于你的反应,他感到很惊讶,想说些什么,动了动嘴唇,到底没有开口。他感到大白天撞了鬼。所有人都一个样,他心里想,对别人一点也不关心,甚至对自己也不负责任。他暗自问,人类为何变得如此冷漠、自私、怪癖?这些真的跟他们无关吗?全他妈弱智!至于你这个人,他认为你只会说些莫名其妙、颠三倒四的废话,不是白痴就是笨蛋。
他认为一个正常人是不会像你这样的。
他进而想,事实上,谁都知道大家的关系,并且,谁都需要这种关系,就拿他们班那个女同学来说,她不就是利用关系,才搞到了本不属于她的贫困助学金吗?而你,一个十足的疯子,居然说跟任何人无关。你想以此否定一切,但他肯定,你注定会一败涂地,会在南墙上撞死的。
当然,他又为你的将来想好一条路,你将有可能钻进泥穴,同蛇呀蚂蚁呀蚯蚓呀生活在一起,以泥土为食,整日在地下爬行,死后变成小动物的佳肴。没人会想起曾有你这么一个人在世界上走过,纵使有人在地面上见到你,也会认为是眼花了。你本来就是个影子,他才懒得理你!
你刚走开的时候,他真想追上来,抓住你的领子,照着你的脸颊狠狠地掴上几个耳光,将你打醒,不能让你就这么走掉,不能让你跟个梦游人一样。但他现在没有心思去想你了,他已经明白,你是个不可救药的人,你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混蛋。可这是为什么!突然,他又有了新的疑问,怀疑起自己来,我为何要跟辅导员过不去?为何去帮一些猪狗?哦,我不帮忙,他们就得不到助学金,可他们能不能拿贫困助学金关我屁事!事实上,我真的不需要。一万元钱算个屁!仅仅因为心里不平衡,啊,就应当如此?这完全没有必要,我这样做似乎缺乏理性——
我又不是他们的父母,他进而想,我只是他们的同学,连朋友都不是。同学算什么?难道同学就应当劝说他们去检举辅导员跟班上的女同学搞阴谋?这似乎不是义务,也不是理由。如此说来,我真是个好事之徒,错怪了刚才那位好人。可是——不对——他的确跟我没有关系,但他并不能说任何人之间都没有关系。事实上,关系在人与人之间普遍存在。
整个社会就是一张关系网,要人们稳居中央,你我就像是沾在蜘蛛网上的蚊子,只是要人们的食物而已。虽然我们大家没有直接性的接触,但我们共同生活在一张网上。人人都想靠近网中央,人人都在努力靠近网中央。这就是关系!怎么能说没有关系!混蛋!他越想越生气,某人是省长的亲戚,一不留神,就荣任某某集团的顾问。你不过是个平头小老百姓,一辈子生活在田地之间。照理说,你也应该是个董事长,事实上并非如此。就因为你同省长没有关系,县长也不是你的亲戚。
当然,没有关系也是关系,只是它不具有积极作用。算啦,我越想越远了!越想越矛盾啦!我都不明白这是什么鸟网啦!算啦!既然我这是白费力气,我还是走吧!我不走开还能干些什么呢?当他想通之后,你已经走了很远了。
20
我们知道,你对树下那位同学说了些话。有一点必须承认,你给他留下了影响,是积极的,还是消极的,我们无从知道,我们关心的是你的下一个落脚点将在哪里,你将在那里待多长时间,遇到些什么样人,说些什么话,做些什么事。或许根本就没有一个地方可以让你落脚,或许有那么一个地方,但那里的主人不允许你留下,除开继续赶路,你将别无选择。
这一切都是将来的事,你用不着想,也不愿意想,你是一个宁愿相信脚步而不相信且永远也不相信思想的人。
你对你的脚有着坚定不移的信念。你坚信你的那双脚从来就不会犯错误,它总会把你带到你该到的地方。至于不该到的地方,你从来就不会去。这一切都得感谢那双脚。
对于你的那双脚,我想我们探讨得差不多了,还是看看你正在想些什么吧!你刚才跟那位同学分开,开始暗笑,以为那是个多么愚蠢的人,干的事多么可笑。但是后来,也不知道是你踩着了地上的一枚石子,还是你的脑子里哪块零件出现了故障,还是周围突然闪现过的某个少女,使你改变了想法,对自己刚才的表现暗自悔恨起来。虽然你不明白什么是对,但你肯定自己错了,错得可笑、幼稚、滑稽。
21
你又来到了大街上。人流量比中午明显小多了。从你面前经过的人脸上都无表情。一眼望出去,就像观赏无声动画片。人影晃来荡去,轻飘飘地,相互之间偶或碰撞到了,最多只是瞪对方一眼,然后继续赶路。
你来到一个公交站台前,莫名其妙地东张西望。正好一辆车停在你的面前,走下一位戴着墨镜的少女。少女很性感,镜片后的那双眼睛很有可能看了你一眼——带着鄙视,还是出于无意,还是无视地看了你一眼,跟没看一样。你的脑子里浮现出一些淫荡的画面——扒光她的衣服,将她的两条腿扛在肩上,搂着她的腰……你想,跟她上床肯定别有一番滋味……你看到她撅了一下嘴,你的目光移动到她的胸部上。捏一把她的奶子,你想,你似乎感觉到了正捏着她奶子的那种弹性……她的奶子霸道地冲着你,露出一条深深的窄窄的乳沟。你开始了更淫荡的幻想——把我那玩意放进她的乳沟……
少女好像对你嘲笑了一下,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你在心里告诉自己,我知道你在对我笑,别装了,你以为我没有看到?
她将手提包在腰侧来回晃荡了两下,扭着屁股朝街对面走去了。
假装正经,到了晚上还不是被人操,你恶毒地想到。
你正考虑要不要跟着,后面急待上车的人推了你一把。少女逃出你的视线。奶子!这个词或者这个词所代表的实物,在你的脑子中嗡的一声响。可惜没看清她的屁股,她的屁股一定更性感,你想。这个念头刚刚闯入你的大脑,你已经莫名其妙地上了车。一个满脸雀斑的妇女将鼻孔对着你,呼出的气全喷到你的脸上。你很不礼貌地看了她一眼,将脸转向一边。你想,麻脸,好丑,嫁人的时候一定费了不少周折。
车子启动了,你随意抓着扶手。
司机是一个中年妇女,留着短发。女人开什么车啊!你想,晚上在床上真让人受不了!满身臭汗!肮脏不堪!
她戴着一双脏兮兮的白手套,眼睛定定地盯着前方的路面。路上车辆拥挤。车子运行缓慢。
车未开出一百米,碰着一位70岁上下的白发老人横穿马路,从右边慢吞吞地走向左边。司机猛一个急刹车,车厢内站着的人一起向前倒去。你感到一只手在你的屁股上摸了一下!贼!你的脑子里迅速闪过这个念头,转身一看,见旁边站着一个中年男子,皮肤粗糙,脸色黝黑,鼻子左上方有一道疤痕。扒手!你进而想。他恶狠狠地看了你一眼,忙收回抓住你手机的那只手。
你干什么?你问,声音很小,底气不足。
你干什么?他反问你,你干什么?莫名其妙!他仰着头望望车上的其他乘客嘲讽道。
神经病呀你!你再不规矩,小心弄断你的手!在你未说完,另一场景又将你吸引过去,一个戴着金色太阳镜的红头发女子,正将手伸进旁边拉着一个小女孩的母亲的上衣口袋里。是她,怎么是她?怎么是她?你感到非常惊奇,认出她就是刚才那个少女。
红发少女注意到你,仍然脸不红心不跳地继续着。
车子又动了起来,那位母亲似乎已经发现有只手伸进了她的上衣口袋。她动了一下,但并不是为了提醒对方,而是把小女孩的身子转动了一下,让她背对着那位少女,假装望着玻璃窗外。你发现车上很多人都注意到了她,但没有一个人做出反应,可又在他们脸上找不出一丝胆怯。
我是否应该过去拿住她?你想……也许她身上藏有刀……管他刀不刀的,我只要冲过去,将她两手抓住,然后……我可以跟车上的其他人一起将她从车窗里扔出去……可是,他们……你想不明白他们为何会这样,真不知道他们在搞些什么!也许他们跟我一样,也正这么想着。
你的脸色有了变化,示意她你注意到了她的不轨行为。但那少女仍在继续,根本没有把你放在眼里。你来不及做心理斗争,眼看就到站了,说不定自己就要在那里下车。我必须揭穿她,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显形,你盘算着。
车子又抖了一下,你才知道身后的男子还在打你手机的主意。你干什么?你大声吼叫起来,你他妈大白天当强盗!少女以为你在骂她,鄙视地瞪了你一眼,继续干她的。男子将手缩了回去,恬不知耻地对着你傻笑,望望大家,哈哈大笑起来,并用手指头对你做了个威胁的动作,骂出一句,我操你妈!
车停了下来,车门打开了,一些人挤到门口准备下车。车上的人顿时大笑起来,笑得你莫名其妙。
笑什么笑?你自以为自己占了上风。
你以为你是谁?那位母亲先开口了,没想她竟如此说,你以为这是拍电影?演英雄故事?你怎么不去演《洗牌》呢?城里每天都在招聘演员演《洗牌》,你在这里浪费时间,不觉得有点儿可惜?少丢人现眼了!她手里的小女孩也跟着傻笑,并取出含在口中的手指头,对你指指点点,打你手机主意的男子仍在哈哈大笑。
你按按裤兜,手机还在。
你被这些人搞得神魂颠倒,莫名其妙,一时傻了眼,张大个嘴不知说什么才好。
戴太阳镜的少女似乎得到了她想要的东西,朝你这边走来,对你撅一下嘴,表示威胁,暗示你少管闲事,潇洒地下了车。
这时车上几个年轻人开始七嘴八舌,你是外星人?你是哪朝哪代来的?你叫什么名字?给大家签个名吧!
你说不上一句话来。
你一定是从外星来的吧!坐在你旁边的一个白胡子老头说,张大个嘴笑着,口里没有一颗牙,乌七八糟的胡子在下颌上乱颤。
你似乎给气疯了,攥紧拳头,在空气中扬了扬,但又不知该向谁下手。外面又上来一些人,刚进来的人马上加入到大家的行列,一起望着你莫名其妙地傻笑,眼里流露出鄙视与嘲讽。就在快要关车门的瞬间,你挤下了车。车从你身边一路扬尘而去,车窗里传出来一片嘲笑声。
都疯了!全都疯了!你想,全他妈的疯了。
这哪里是现实!这简直是梦!全是白痴!行尸走肉!你们被抢关我什么事?关我屁事!我他妈真是混账透顶。
你朝着车子开去的方向咒骂,对着空气踢了一脚,继续向前赶路。
22
天快要黑了!
我究竟要赶到什么地方?这个念头第一次潜入你的意识中。我是谁呢?我有家吗?我怎么到了这里?上午不是还躺在旅馆里吗?还干了那事儿,那女人是谁?干她娘,穿裤子跟脱裤子一样快!她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这双脚要把我带到什么地方?天要黑了,啊,我将在什么地方过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