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于斯自觉已经很适应他的玩笑,此时的注意力却被袁途的坐骑吸引了过去。
“哦,哈哈,双人自行车!你不是不会吗,我带你骑!这样,两个人一起用力,速度不会输给任何人!”
双人自行车?!于斯怎么没有想到呢?这样一来,她一点也不觉得尴尬了。而且该得到的骑行的乐趣,一点也不会变少。她心里因为轻松,瞬间开朗了很多。
“你厉害!”她看着袁途身后的座位,像在看一个晋级通关卡。
“过来试试!”袁途扭头拍拍那个空的座位,比拍女人的屁股过瘾多了!
海于斯走过来,缓缓跨了过去。
“我以为你会穿裙子呢,没想到专业素养不差嘛!”袁途扶她坐好,一副指挥官发号施令的样子。
“预备,一、二、三!我来控制方向,你只需要踩就行了。”
于斯用劲踩了几下,一开始手有点紧张,压着车子往一边打圈圈。她尖叫着,那样子很可爱,只可惜袁途没看到,他只是像个哥哥一样指挥着,“放松、放松,手放松,脚跟着我的节奏踩,一、二、三!”
就这样两个人磨合了一会儿,车子在小院里歪歪扭扭了一会儿,终于拧成了直线。于斯乐在其中,本以为袁途会停下来夸奖她几句,没想到,他脚蹬得更快,索性冲出了小院,上路了!
于斯尖叫了一声,大声说:“怎么样也给我一个准备的时间嘛!”
袁途哈哈笑着:“不能让秃子他们等久了!迟到是要挨罚的!”
于斯无奈,只好重新找到脚踏板,跟着踩踏的节奏骑行着,看样子这一路,她不对袁途信任都不行了。
到了一个于斯不认识的岔路口,车停了,于斯一路上紧张得都没说什么话。猛然煞车,她可一顿猛喘。
“袁子,你的装备很先进嘛!”看到那边一个愣生生的男孩子笑破肚子的样子,于斯害羞得躲在袁途身后。
“我们这是人多力量大,于斯,这位光头党就是人称江湖一根草的秃子。”他转身跟于斯介绍,今天的天气真呀真晴朗。
“这位肌肉男,是我们猛男系列组毫无实权的代组长,自刚同学。他身边那位小贱男,是……你可以忽略不计啦!”
于斯跟着袁途的介绍,一一认识了前两位在她眼里可以归为草莽英雄一栏的人。看上去,大粟那股斯文劲确实有点不合群,他急得跳脚,说:“为啥忽略我啊?”海于斯倒觉得这孩子最可爱。
自刚拍拍大粟的防护帽,说:“尼玛,在大家闺秀面前,争个什么先啊!待会别又耽误咱们大部队的行程啊!”
一通唇枪舌战被袁途叫停,他转脸略带歉意地说:“不好意思,那半个不懂事,我们三个半人就是神风连!”那副神气劲就跟亟待合体的“雷霆王”似的!
海于斯和他们一一握了手,机械式地复述着:“叫我于斯吧,很高兴认识你们!”
袁途很有面子地笑了笑,秃子和自刚的半张脸给墨镜遮住了,但是,我可以透露一下,他们的脸跟起了风疙瘩一样,红!大粟,娘里娘气地伴着绣花一样的手势边乐边说:“我们不会因为你带着于斯小姐,放水的!今天垫底的不会是我了!”
是时候出发了,海于斯低估了几个人的能耐,一旦上路,他们就一本正经起来了。不说笑、不拖沓,跟中央五套的环法自行车直播似的。袁途没敢骑快,渐渐被秃子他们几个甩到了后面。
渐渐地,于斯睁开眼睛看着身边闪烁着阳光的湖景。应该是,那些美好的风景正在向她敞开。她第一次看清湖面上摇起轻桨的赛艇,看清停留在苇草间的昆虫,看清袁途的背影,一个正在制造能量、在这撒泼的风中不断呼吸、张扩的男人。他眼中景又是怎样的呢?墨镜底下覆盖的哥伦比亚省的冰川?极目而去的华山尽头的那段潦倒的云雾?佛罗伦萨小巷里徘徊在一颗颗充满问号的脑袋旁边的淘气飞蛾?还是,久远火山边那片庞大有序的咖啡种植园?海于斯知道,此时她身前这个努力想要超越,又有所顾虑的男人的眼里,只是一条载满风景和生命力的道路。很给劲地闯入一条未知的路,这就是石田书里所说的旅行的意义吧!
正当袁途的疲惫抵消他的求胜欲时,于斯突然说:“袁途,快点吧!我会抓紧的!”
袁途有点惊讶地半侧过身:“没关系的!我不在乎输赢啊!”
“可我在乎!我可不想第一次就输!我已经抓紧了!”
海于斯这么坚决地说话可是有生一来第一次。袁途的斗志再次被激发,说:“好啊!抓稳咯,咱们起——飞——”
两人劲用到一块儿,笨重的车子瞬间轻飘得像把发型师的小剪子,飕飕剪掉了大粟的得意!最后,他还是被超过了!海于斯和袁途得了第三,放开自己的感觉太好了!于斯看着几个男人摩拳擦掌、雄心勃勃的样子(当然,不包括大粟,他已经无脸见江东父老了!)。内心被喜悦撑得满满的,他和他们几个在水边舀水,跟老爷们儿一样用本地话骂人,边骑行边自由散漫地迎接市郊风景的远近起伏。
到了晚间,他们终于骑到了卫星城里的一个度假公园,在一片河滩边,升起了篝火,搭起了帐篷。
大粟拿出了背包里的牛排什么的。自刚赤裸着半身跑到河里去完成一件在秃子看来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捞鱼。
于斯就配合着袁途做支架,配调料。
“怎么样?你的未来?”袁途突然这么一问,让于斯有点不好意思。
“很好啊!”
“哈哈,那就加入我们呗!我们不嫌弃你这个女子!况且你也不是没有变成爷们儿的潜质,当初,我真把你想错了!”
看着那边自刚大大咧咧地在河里扑腾,秃子捡起石头往他身边扔。海于斯又忍不住笑了:“我怎么了?我可没有花椒那么野!”
袁途想到这个名字,身上还一阵皮肉苦:“别说了,如果她加入进来,我们这会儿估计都被挂在这跟铁串儿上烤熟了!”
“这你就错了,人家现在变得可小鸟依人呢!她跟李文其现在小日子过得可滋润了!”
袁途拿起一块儿里脊肉往铁串儿上边穿边说:“有咱们滋润?哈哈,大家都有自己的活法嘛!不过,话说爱情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呢,只有遇见对的人才能往好的方向变,你说呢?”他的问题搞得大粟激动地插嘴连连点头!
于斯没说话,这话把她又带回了自己的世界里。方志德到底在哪呢?整整一天,他们都没有任何通话。他到底在不在乎她呢?按照袁途的说法,她是不是在变好呢?但是,毫无疑问的是,她今天才真正感到快乐。
“怎么才能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往好的方向变?”于斯的表情很认真,这让袁途脱离了亵渎调侃时的口气,“我觉得,就是你能不能感觉到‘快乐’!”
海于斯的心再一次被牢牢握住,不得不说,面前这个男人每次都能得到她内心渴望得到的答案!她低下头,逃避了袁途的目光。
自刚真的捞出了条鱼,伴着他一面秀着肌肉,一面像个凯旋将军一样大喝,大粟怎能不被他征服?还有,他这个身型,哪个女人看了不流口水!不过,现在所有人流口水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让那些打算绝食的人绝望的烤肉味道!
天空渐渐暗下,远处那道值得每日温习一遍的霞光,正柔和地蒙住企图往大地更深处眺望的视线。它只好渐渐回缩,从不远处的潺潺河道开始,最后落款到面前筚拨的火焰和欢快升腾的炊烟。
“好吧!永远的神风连,今天又跟着地球溜了一圈!大粟又是垫底的!值得祝贺的是,咱们的于斯小姐,和袁子配合默契,得了第三!祝贺!”
自刚举起酒杯,大家跟着撞杯庆贺着,然后,狼吞虎咽地吃肉。河神听到这股贪婪劲儿,估计都想爬出来同贺!看到那几个顾不上吃相的大老爷们儿,于斯的食欲也被打开了,满嘴油都来不及擦。
黑暗中只有这一处火光,火光边的几个人在那欢欣鼓舞,无神论,犯了多重禁忌的盗火者、贪食者。他们就是这样一有瘾、二上头,妄图把未来狠狠经历一遍!
笑声过去,不问时间,人已呼呼大睡,留下一团美妙的火,倔强地不肯熄灭……
方志德不是忘了联系于斯,主持了整天校团委组织的学生会议,就连吃饭也是陪着老师一块儿说啊、笑啊,连拿手机的时间都没有。抽空想打个电话,竟然没信号。反复开机了两次,像只挣脱泄露原油的海鸥,终于泊到了有信号的岸上。
找到最近通话,首先看到了徐兴三四个未接,他的疲惫感一扫而空。这些天徐兴经常带他去见些贵客,说是碰碰这些人有助于他今后仕途的发展。他赶紧回拨,通了。
“志德啊,晚上几个企业家请我喝酒,有时间就跟我一块儿吧!”
方志德已经习惯了这种命令式口气,对能帮到自己的人唯命是从点,不吃亏,这是徐兴跟他说的行业规则。
“没问题,兴哥!”
“那好,我快到你们学校大门了,你赶紧过来咯!”
方志德连声应允,挂了电话,反身去会议室交代会议记录的事,一阵匆匆忙忙,还是没有给海于斯打电话。
猛然想到她的时候,方志德会很在意她。但是,在意一个人的感觉很容易就被其他的事敷衍过去,就算他跟她说话,也要压抑自己,装作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他总看到一对对在校园里腻歪的情侣,也总听人说,身边谁谁谁又分了,谁又跟谁好了。想来想去,并不是他们对感情太轻浮,而是把爱捂得过热。所以,中医讲望闻问切,他觉得这也可以用来概括男人表达对女人的爱的方式。
赶到大门,看到徐兴的天籁已经等在那儿了,方志德满怀歉意地赔着笑脸。
“今天状态行不?”
刚进车门,徐兴就轻慢地说了一句,方志德知道,这是在问他能不能喝酒。
“兴哥别笑话就行了!”
“好咧!”徐兴往膝上一拍,脸进后视镜里,说:“去湖边儿的‘沁’公馆!”
对于下班高峰拥堵的街道来说,这部车开得有点匪气。厅长的车——按照徐兴的话说,他得承蒙关照了——在完成厅里派下的任务之后,基本归他使用。
连闯过了几个红灯、压了几次黄线,没多久就开到了“沁”公馆。
徐兴整理了一下行头,和方志德一块儿下了车。
“一会儿他们问,就说你是我的助理,他们会看重你的!”
听徐兴这么说,方志德有点不爽,不过,他不是个喜形于色的人,还是满口答应了下来。
进了包厢,腾腾起来三个人,一听便知是那种带着江浙口音的普通话。
“哎呀,哎呀,总算等到了!”领头的一位西装革履、脑门锃亮,看到徐兴,跟看到刺眼的光线一样。身边的方志德暂时被撇下,他看到他们沏好了茶,桌面是亮的,茶好像还是热的。
“哦,他是我的助理!叫小方就好!我这两天吃头孢,不能喝什么,今天,小方代表了!”方志德回过神来,连忙跑去接过他们的名片,对方的态度绝没有怠慢的意思,但热情却打消了一些。
后来,他才知道,这几个人都在杭州做生意,看了名片,为首的那位是赫赫有名的鑫源重工的董事长袁世兴,过来是为投资一个湖滨文化长廊项目。找徐兴没错,他的这个学长,到底还是有能耐,年纪轻轻,关系网四通八达,连厅长都对他连竖大拇疙瘩。这些都是饭桌上的溢美之词。但是料想一下,官场中人,平步青云的预兆,就是这些貌似憨厚懂事的商人们忠言逆耳的席间话吧。徐兴用眼神暗示着,方志德只好一杯杯帮他顶酒喝,脖颈渐渐涨红。
“小兄弟,好酒量啊!战国时期,春申君、信陵君都善养门客,底下各个都是身怀绝技。徐秘书手上看来也是人才济济嘛!”
听到这些话,迷迷糊糊的方志德更得喝了,帮徐兴挡酒像是给自己争面子。
“他是我的学弟,刚刚保研成功,不过,革命尚未成功嘛,还要多见见世面,各位多多包涵哈!”见志德一杯下肚,徐兴边夹菜,边说。
“有出息啊!我儿子能像你们这样就好了!”袁世兴放下酒杯像在感叹逝者如斯。
“哦?袁总,虎父无犬子啊!”
“见笑见笑,我儿子,今年都25了,也不干个正经工作,哪像小方,一表人才的,学历又高。有机会,让他见见你们这些同龄人里的佼佼者,你们也帮我劝劝他吧!”
“我已经快奔三了,让小方跟他交流下,我跟他没准还有代沟呢!哈哈。”徐兴打了个马虎眼儿。
“好呀!小方,你的电话给我一下,有机会,跟我儿子聊聊!”
方志德云里雾里似的,报了电话,东倒西歪地走过去追敬了袁世兴一杯。
喝到九点多,有人提议去金鼎会所唱K。徐兴满口答应,方志德不分东西地上了车。打了一路瞌睡。被徐兴捅醒,他才稍微清醒了一点。
“志德呀,我们都是这样过来的,你还要练练,准备好第二轮啊!”
方志德绷着笑容,这会儿感觉胃里一通翻腾,勉强起身跟徐兴前呼后拥地进去。
一进门,在门口几个穿着裸露、浓妆艳抹的迎宾小姐的殷勤引领下,几个人穿过一片装修豪华、漫画般意乱情迷的大厅,去了一个足够气派的包厢里。
“包厢号238,稍后给您礼仪选项?您先看看酒水单。”
礼仪选项?有这个说法吗?方志德一头雾水,干脆欣赏起这个金碧辉煌的包厢内景。不就是KTV吗?唱个歌,至于弄得这么神乎其神、纸醉金迷吗?可能是酒精发作的缘故,方志德冲着鎏金太阳神图腾吊顶发着呆,这么睡眼惺忪地看,倒产生了它在旋转移动的错觉,他甚至感觉眨眨眼睛就可以操纵它的运动,一、二、三,一、二、三。耳朵里灌进的幻觉般的音响……它周边的电子吸灯跟遥远的星辰一样,围绕着这个面目可憎的金色旋盘,像是锅里浮起的速冻饺子,像是悬赏金额丰厚的要犯头颅……
敲门声让他渐渐回过神,是那种骨关节隔着皮肉同厚重木质门轻击的声音,他的思维一直停留在这,胃里的绞痛,像是阻隔大脑线路的路障,让他的感情开始错误投放。面前的徐兴和袁世兴等在那儿说笑着,偶尔钻入耳朵的淫秽词语,让他想到了于斯后背那条平滑柔和的分界线,他像这样靠在床上,她背过他缓缓掀起下襟,他选择舌头沿着它爬行,用刀是不是可以把她划成更美好的两个部分?此时,他们突然没有说话了,目光一致向前寻找答案,方志德也跟着往前看:面前是一排着装齐整的女孩儿,除了发型不一样,身高也都清一色,略矮一点得穿着高跟,填补空缺;有的露出脚趾,有的脚趾被丝袜包住,有的一缕光影搭在一朵销魂的唇上,有的微露怯意、却心驰神往,有的想说更多的话,有的说答案都在我的身体里。但是,三言两语地介绍完自己后,她们都乖乖等着领班开口。
“按您交代的,我们金鼎里最好的礼仪都在这儿了,各位还满意吗?”
“都要了!都要了!来来来,快点坐过来招呼徐总。”袁世兴起身把领班招呼到一边,那一排女孩儿缓缓走来,隔人而坐。
方志德左右两边多出了两块比香包更香更大的肉,他看着徐兴,徐兴一把搂住他身边的,他没敢,倒是觉得下面挺了,好不容易说服自己不行好歹也得装个样子,新一轮的思想斗争又纠结在自己的这身古板行头上,徐兴的手表是伯爵的,那个女人一眼就看出来了。他什么都没有,除了身上这股酒味。
然而,旁边的女孩挤着奶,突然一把拽过他的手,把他放在了自己的冰凉的大腿上。还没来得及犹豫,只好跟着感觉走。他再一次忍住了吐,侧脸看到那张混乱中重建秩序的笑容,那种目空一切的妩媚,方志德终于觉得香车、美女、伯爵,这些都不是问题,他咽了咽唾沫,手按住了她的大腿,内心的忙乱荒芜都一股脑融化到了一句勾搭人的至理名言里:
“你叫什么?”
女孩儿略略凑近,用嘴唇捂着他的耳朵,边吻边说:“老板,刚说过啊,我是83号,我叫端端,待会带上我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