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兰心身着单衣,站在闺房窗前,仰望天空,百般滋味略过心头,不觉有些伤感。
几日前庭院一叙后,他再无音讯,这让她很不安。女性的直觉一贯是敏锐的,但这不安感却是环绕心头,无法散去。
此时,明媚的阳光被几朵飘来的白云遮住,只在白云遮挡下露出几点阳光。微风吹来,带来阵阵凉意。
此情此景,不禁蹙起秀眉,心里有着不详的预感。
“小姐…”婢女恭敬地为她添加一件衣服,退开几步,低头、双手将信乘上。
钟兰心听见叫唤,收回思绪,看着熟悉的字迹,皱着的眉头在笑意中松开。
伸手接过,动作缓中带急,展平信纸。
看到内容后脸色忽然大变,双唇褪去血色,剩下一片惨白,扶着桌脚才勉强站住身子。吓得丫环赶紧上去扶住她。或许是气急,竟然怒气冲冲地拒绝了丫环的好意。
“备纸!”几乎是咬着下唇挤出的几个字。
婢女一愣,才踩着碎步推出闺房。
钟兰心两眼空洞望着远方,紧咬下唇的贝齿忘了松开,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攥着信:这是一封决绝书!
待婢女领命怀揣着墨痕未干的亲笔书来求见洪承畴,见街道少有人烟,很是萧条,无意中听到:这是洪大人领命,准备前往庆阳镇压农民起义而整顿兵马。
将信件亲手交给洪老管家,并慎重交代多次后,不敢多作停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洪大人为官,又是堂堂三都尉,她不明白:为什么老爷和夫人千方百计阻挠大人和小姐两位有情人呢?不,也是明白的,小姐这般才情的人,世上好男儿多得是,小姐不该委屈做他人妾。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洪承畯恍悟:“大哥,此乃《汉乐府。上邪》啊!”
其中意味不明而喻。
洪承畴刚毅的脸上写着沉痛,本想将信烧了一了百了,却不忍心将佳人亲笔信毁了;只好借三弟之口得知信件内容,却徒增伤痛。
这情意,洪某又怎么狠心拒绝?
直到月黑风高夜,一抹黑色的身影悄然闪进钟府兰心阁二小姐闺房:
“我在等你。”背对着,没有转身,钟兰心知道他会来。
洪承畴看着她纤细的背影,皱眉,然后轻车熟路地走向屏风后取了衣服为她披上。
钟兰心转身拂开肩上的衣服,看着他退了好几步:“洪大人为何对民女如此好?”
洪承畴听着生疏的称呼,刻意的语言让他的心随之一堵。
“难道民女如此不堪,令大人其如草芥!”
洪承畴见钟兰心情绪激动,想上前的脚步又退了回来,驻在原地,沉声回答:“并非姑娘之错。只是洪某志在四方,不敢奢望姑娘委于人妇。希望姑娘成全!”
钟兰心愤然,什么志在四方!不过是为了日后万一战败连累她罢了。
“姑娘风华绝代,以后一定是人中龙凤,洪某…”说着弯腰拱拳:“高攀不起!”
语毕,再无留恋地转身、推门、抬脚、跨出门槛。
而脚步却停住,被香软玉体从身后抱住的身躯狠狠僵了。
“彥演哥就因为家父一席话而弃兰儿于不顾吗?”紧紧攥住他的衣服:“我钟兰心非君不嫁!”
她已经知道他狠心与她断交的原因:因为他三都尉的身份,不可能脱离保家卫国的重任。娶她,若不幸战死沙场,她唯有守寡;若战败,一家必定因为该朝律法而受牵连。
洪承畴心底猛然已震,像惊雷劈过,伸手想要松开还在他腰间的纤纤素手。功成,则有了上旨求平妻的资格;功败,则没有再与她往来的必要,他不能拖累她。
“彦演哥!”因为他的动作,她攥得更紧:“兰儿知道你担心体后牵连兰儿,兰儿不在乎!”
洪承畴听了她的话,还是将她的手松开。
那一刻,钟兰心的泪决堤了。
可是我在乎。
没有听到来自头顶上方的声音,更加止不住抽泣声,鼓气勇气抬头,发现他并没有走。
既然不表态,她只能再争取,“山无陵,”红唇亲启,“天地合,”话语中带着罕见的决绝,“乃敢与君绝。”
这是她永不变的回答。
洪承畴像是拼尽全身的力气打破心灵的束缚,终于伸出有力的臂膀,信念一转,将眼前的泪人重重扯出怀中,第一次以这么粗鲁的态度,想以此断了她的念头。
好一会儿,沙哑低沉的声音顿了顿,还是没有开口,转身拂袖,毫无留恋地跨步向前,一步不留丝毫停顿,想离开这窒息的地方。
跨出门的那一刹那,身后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听之痛彻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