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海的怀里揣着一封信,写信的人他并不认识,署名是“彦演”。
从怀中拿出信,盯着信封的“兰儿亲启”看了又看,纠结信件的内容,那是男子赠给心上人的情诗——《诗经。国风。周南。关雎》。
这是在西澳途中、第一次见她时,昏迷的她手中仍然紧握的信件,似乎写信的人对她很重要。
“大人?”背后传来女子温柔的声线,将他从失神中唤回。
达海几乎想都不用想,快速将拿出的信件又快速塞进怀中,有点做贼心虚的意味,连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紧张什么。
“来了?”
“是、奴婢来了。”淡淡的回话。
“以后只有两人时,叫我麟德吧。”穆麟德,他的汉族姓名。
怪异的气氛僵持了一会儿,才听到身后的人儿开口:“麟德。”
依了他的话,声音有些小小的波动。
他回过身,站在她的面前,翩然独立在夏风中。
“兰儿…”他唤她,没有人察觉到声音中杂夹着温柔,她低着头,没有回应他。
“阿巴亥大妃…”
没等他说完,她“扑通”、在他惊讶的目光中跪在地上。
穆兰儿内心在煎熬,这是…怀柔政策?他发现自己的不轨之心了?此时得斩断他对自己的怀疑,以表忠心,“是奴婢失策,没有揣对圣意。”所以,阿巴亥大妃没有因为十五贝勒的哭闹,而被大汗召回宫。
达海上前一步,伸出手、想扶起纤弱的她,却又止住自己莫名其妙的动作。
他又背过身去,缓缓开口:“阿巴亥大妃回宫后,你便可以功成身退。”意思是,等阿巴亥大妃回宫之时,便是她回达海府之日。
穆兰儿猛然抬起头,喜不自禁。当然,忽略眼中一闪而过的狡猾的话。
可惜接下来的话,又将她的心提起。
他又开口道:“我、送你回该朝。”
身体直接僵住,晃了一下,果然是不信自己的忠心。贝齿紧紧咬住下唇,用力之大,透出丝丝血迹,“奴婢不走。”
听到她的拒绝,他企图劝服她:“兰儿…”声音竟带着无奈,“你始终是该朝人,那儿…”
很倔强,没有顺从他的意思,穆兰儿自是想飞快逃离此处,但由他提出,她不禁怀疑此事的可信度。再表忠心?
心里是这样想的,实际上也是这样做的。抬头凝视他的后背,摇头道:“这儿是兰儿的家。”
达海心里划过异样,却又迟钝了一会儿,没有理会跪在地上的人儿,上前走了几步才又开口:“错了。”语气顿了一下:“该朝才是你的家,那儿有你的至亲…”或许还有你的挚爱。
不过这句话没有说出来。
突然感觉怀里揣着的信火热得烫。
那儿可能有人依然在等着你。
知道信的内容,他或许猜到写信之人和她的关系。
“可是大人…”穆兰儿没有再叫他的汉名,也没有直呼他的蒙语名字,而是咬着牙齿叫他“大人”,“兰儿是你的人。”如果再不相信自己的话,总不可能以死明志吧?她很惜命的。
语言陈述着一个不争的事实,她满目期待地看着他,希望他回过身。
高大的身躯怔了好几秒,终于复杂地抬脚离开。
留下穆兰儿一人跪在寒冷的夜色中,秋风并不冷,冷的最是人心。
最后不争气地跪坐在地上,无语问苍天:她不甘愿做个生命悬在死亡线上的棋子,可惜,下棋的人怀疑她,抛出致命的诱惑,还逼自己狠心亲口拒绝了诱惑。
温柔的呢喃,刚毅的面容,沉默的背影,一个影子在她的脑海里重叠、重叠,却在关键的时刻,影响变得模糊不清。穆兰儿不适地摇头抚额,排斥记忆的涌现。
“此生定不负兰儿。”郑重的誓言,脑海中的人转身。
脑子“嗡”的刺耳声划破耳膜,踉跄,险些站不住脚。
再回过神,脑子浮现的画面犹如水圈般,慢慢散开,直至完全没了影子。
“够了!”突然的暴怒,冷了她的心,既冷了他的心,“回去吧。”
左手揪紧胸口的衣服,看着他,陷入默然。
失神地从地上爬起,看着她消失在夜色之中,才走进反方向的夜色,手中紧紧攥着信。
看着某个闪烁的星星,喃喃:“纳扎…”